但宁珏覆盖他的手,血液沾湿他的绷带,如同共享伤口,也共享疼痛。 宋烁突然卸掉力气。 ——算了。 他抚着宁珏的面颊,慢慢靠近,贴上他的嘴唇。柔软的,附着着海水的温度,不算温热。 算了,宋烁想,我不要宁珏的爱了。 只要留在身边,他们的一辈子未尝不算相爱。 “以后会再买的,”宋烁说,“没有分手。” 宁珏红着眼睛:“……真的吗?但厦门太远了。” “再远都会买给你。” 宁珏终于破涕为笑,点头说“好”。之后,宋烁打电话问前台要了紧急药品,两人在客厅处理宋烁伤口。每人贡献一只健全的手,艰难涂着碘伏。 伤的右手,掌心新旧伤痕叠加。旧的是幼年,新的是眼下。宁珏说:“你的手也太多灾多难了,真是。” “不怎么疼。” “你攥鞭炮的时候也不疼,”宁珏嘀咕着,“你是无敌金刚。” 他故意说俏皮话,活跃气氛,但宋烁没笑,只是垂眼注视着宁珏的眼睛。 简单处理完伤口后,已经是半夜三点,终于得以睡觉。找了半宿的海螺,情绪过度起伏的宁珏,如今眼皮打架,已经困得支不起精神,很快睡着。 这一夜拢共也只睡了三四个小时。次日早晨,宁珏困得要死,连刷牙都是宋烁挤好牙膏,塞进他的嘴里。他突然想起什么,清醒过来,惊恐说:“我忘记买机票了!” “我给你买了,”宋烁正在扣行李箱,“快点收拾。” 宁珏骤然松了口气,吐掉泡沫,又很委婉问:“那会不会有人不能和大家坐在一起呢?” “都是头等舱的。” 宁珏又喜笑颜开了。 几人打车前往机场的路上,都注意到了两人如同对称的伤口。 于嘉v面色惨白:“你们昨晚打起来了?!” 他指指宋烁,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他打得过你吗,你就打!你这是家暴,你你你——” “没有,没有,”宁珏急忙解释,“我们只是、那个,嗯……我们不小心。”更加欲盖弥彰了。 宋烁接过话茬,语气平静:“切水果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宁珏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池浩迷茫:“什么水果还得两个人切——” 唐夏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努力使眼色,几人面面相觑,最后看向后排的二人,宁珏正在附耳,指着车窗外的洒水车咕哝说着什么,而宋烁虽没什么表情,但头稍稍左倾,是在仔细听着。 原来已经和好了。 · 飞机降落A市时,已经是黄昏时分。这不是八月天气最佳的一天,温度偏高,风烈而热。在附近简单吃过晚餐后,宁珏与宋烁同行回家。 鉴于两人掌心都有伤口,不便沾水,只能一起同洗,各借一只健康的手,勉强完成这项任务。 但实际上,也是宋烁出力。他戴了只塑料手套,皮筋扎口,让宁珏抬高手臂,溢着泡沫的浴花擦着身体。在快要擦到胯部时,宁珏忽然开口,很难以启齿的模样,小声说:“哥,我现在好像还……硬不起来。” 宋烁动作一停。宁珏又说:“我想了想,我可能可是——” 宋烁突兀打断他的话:“好了,我不想听。” 宁珏愣住。兴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凶,宋烁缓和了些:“不用解释。” 他重新低头,替宁珏搓洗泡沫:“那天晚上是我太钻牛角尖了,其实这也不重要。” 态度前后变化太大,宁珏犹豫不定:“……不重要吗?” “你只是反应慢一点,这很正常,每个人情况都不同,”宋烁将浴花放到一边,将花洒调到合适的温度,并不看向宁珏的眼睛,“况且,这是双方的事,不能全归结为你的原因,也有我的原因,那天晚上我动作太重了。” 宁珏被带跑思路:“是有点疼。” “所以,‘性’本身不能作为衡量喜欢与否的唯一标准,”宋烁说,“你总不会讨厌我,对吗?” 他的语气太像闲谈,让宁珏也慢慢放松下来,回答“不会”。但心里隐隐不安,好像这道曾让他们冷战近一个月的坎,过得太过容易了,他试探开口:“……所以,你不介意这件事吗?” “不介意,”宋烁轻声,“我们只是需要磨合。” 磨合——恋爱中必经的阶段,给予一切问题消化、解决的时间,宁珏终于有了缓冲期,他的恋爱也前途平坦,似乎也不再有任何阻碍了。他使劲点头表示赞同,忘记右手受伤,冲动同宋烁击掌:“好!合作愉快!” 于是晚上又费时间换了绷带。 大约两天后,宋烁如约补送了宁珏一枚指环,是同之前一致的男式素环,垂眼替他戴上时,宋烁问:“下学期学校有课吗?” “还有一门课,”他们学校大部分学分在前三年修完,之后留足时间准备毕业论文,“不过大家都说很水,应该不难。” 宋烁点头,状似随口说:“那下学期办理走读吧。毕竟没什么课了,在家也清净。等过两天,我陪你回学校收拾行李。” 宁珏一愣:“其实住宿也——” “小海螺项链的话,现在不能送你,”宋烁好像没有听见他在说话,岔开了话题,“这段时间没有去厦门的行程,得过段时间再送你。” “哦……那等明年夏天吧,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捡。”等宁珏再想起住宿的话题时,已经绕出了八里路,没有契机再提起,好像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默许了。 回学校收拾行李的这天,宿舍里只有方名在。他正在宿舍换相机镜头,听到宁珏下学期准备走读的消息,也稍显吃惊:“这么突然?” “放心,还会回来上课的。” 方名注意到他的右手:“你受伤了,怎么弄的?” 宁珏含混其辞,打哈哈过去了。他与宋烁几乎同一时间受的伤,但宋烁已经好了七八,自己却还尚未结痂,因此收拾行李的过程,也只是宁珏指挥宋烁,他在一边,忍不住同方名交流:“你这个新镜头,对焦速度怎么样?” 宋烁突然出声:“这个还要吗?” 宁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桌下的囤积箱,连声说“要”。已经差不多收拾完毕,宁珏这才与方名神色轻快地说“回头见”。 这一天再寻常不过,挥手也只是循规蹈矩的告别。在宁珏看来,一切都已回到正轨,他与宋烁结束冷战,挽回了爱情,仅存的难题只是如何消磨假期。 但次日,宁珏起床时,听见了金属撞击的脆音。锁链如同细蛇,森冷爬到他的脖颈——他的脖颈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扣上了一道银白色的项圈。 第66章 在送出戒指的当晚,宋烁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云如同像素组合在眼前,天空像失修的、不停冒着雪花点的电视机。宋烁推开蓝湾里的门,看见了坐在餐桌后,两腮填得满满的宁珏。 “哥哥,”他说,“我是弟弟,你认识我吗?” 宋烁听见自己说:“我不是你哥哥。”随即走上楼梯。 楼梯很长,盘盘绕绕,每走上一步,后面的阶梯便开始塌陷,越往上走,二楼的身影越清楚,是宁珏举着手机。他穿着香槟色的裙子,裙摆下一截白生生的小腿。 闪光灯咔嚓一声,宁珏歪头,露出笑眼来:“我可以拍你吧?” “好吧,”楼梯已经快塌陷到脚下了,但宋烁站定了,他僵硬举起剪刀手,“随便你。” 宁珏:“但我拍了只是发给妈妈,你不要误会。” 宋烁想夺过他的手机摔碎,但地板塌陷,他摔了下去,不疼,是跌在了沙滩上,宁珏坐在他的怀里,日出的紫红光线照得他面容模糊,但宋烁知道是漂亮的、可爱的,宋烁无法控制地抱住他,在亲上时,宁珏惊恐躲开了:“你为什么亲我?” “我们在恋爱,”宋烁僵硬说,“亲一下也没关系吧?” 手机扔到他的面前。宁珏:“你不是很爱看我的手机吗?我整理好的证据,你怎么没有看到?” “但表白仪式也不重要吧?” “你吃的是我舍友的剩饭也不重要吗?好可怜。”宁珏抱住宋烁,“好可怜,没关系,我说爱你好了。” 周围又变得黑漆漆,身下仍是柔软的,但变成床榻。宋烁沉沉喘息着,手指抚摸过宁珏的皮肤,凉凉的,手背却突然传来温热,是宁珏吐了,他哭着说: “我说爱你,对你好,你怎么对我做这么恶心的事?” 宋烁手指发麻,说不出话,但知道宁珏可以解读他的眼神,所以他说:“这是正常的,不是恶心的。” “谈恋爱才是正常的。” “那我们谈恋爱。” “你是我哥哥,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我不是,”宋烁想抓住他的手,却抬不起胳膊,“我是你的男朋友。” 宁珏拍拍屁股起身:“我要去谈恋爱了,等我有了真正的爱人,会带给你看的。” 说完这句话,他身体的像素块开始迅速剥落,如同游戏副本通关后的瓦解,同时,象征浪漫、爱情的玫瑰花开始降落,淹没过宋烁的眼睛,像红艳的一滩血。 五点来钟,宋烁惊醒了,心脏悸动快速跳着。 夏天的这个时间天已经半亮,他看见宁珏睡得正香,面颊压着他的胳膊。明明开着空调,他却一身冷汗,许久才回神,然后慢慢抽回胳膊,走出了房间。 “你在干什么?” 下午三点来钟,宁珏看着宋烁蹲在墙前,正在往上面钉契银色的铁环,他很好奇地凑近:“是固定窗帘的吗?” 宋烁只“嗯”了声。这个铁环实在与房屋风格格格不入,太过冰冷,宁珏无聊地看了会儿,很快转移了注意力。 两天后的晚上,睡前,宁珏接过宋烁递过来的牛奶,毫无防备地饮尽,很快陷入昏睡。宋烁取出抽屉里的项圈,垂眼扣上宁珏的脖颈。 由于药效,宁珏睡得太沉,比平日晚了两三小时才醒。晌午时分,宋烁正在沙发打电话时,听见了宁珏跑出房间时锁链拖地的哗啦声,叫了声“哥”。 电话另一端,于嘉v还在喋喋不休,说着新游戏的方案。 “等我回公司再说吧,我这边有事。”结束通话后,宋烁这才抬眼,神色如常:“怎么了?” “昨晚有人进家里吗?”宁珏努力扯着脖颈处的玩意,很惊慌失措,“我一睡醒,莫名其妙多了这个!哥,你快帮我看看怎么解开。” 看见宋烁起身,宁珏自然而然松开手,扬头露出脖颈。皮肤薄得透出青紫色的血管。他毫无防备地,将人体最脆弱的、最易受到伤害的部位之一暴露在宋烁眼前,希望得到解救。 他感受到,宋烁探进两根手指,在项圈内侧轻轻转动。指腹薄薄的茧,气定神闲,不像在寻找锁扣位置。随即,宁珏听见他说:“很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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