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姿压着喉咙道:“你疯了是不是?” 白昊赶紧把梁硕拦在自己身后:“阿姨,阿姨,您先别激动,这事儿不是他的……” 梁硕把他扒拉开:“你别管。” 裴姿胸口剧烈起伏,压抑着,低声问道:“他人呢?在上面吗?” 梁硕用拇指蹭了下嘴角:“不在。” “你们开房做什么?” “……” “我问你话呢,”她吼,“你大好前途不要,非要当个变态?当个罪犯?!” 梁硕指节收紧,握住掌心的打火机,冷冰冰一团,和他自己一样,而后压着嗓子说:“我不是。” “你狡辩有用吗?你舅舅全都告诉我了……你不要脸我还要!” 梁硕不吭声,白昊不敢轻举妄动,裴姿安静了好一会儿,最后问:“我再问你一次,你们开房做什么了?” 白昊不断冲他打眼色,低声催:“说没干什么,你服个软……快点……” 可梁硕却沉默良久,最后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什么都做了。” “……你再说一遍?” “你还想听什么?细节?怎么做的?还是想知道我有多爽?”梁硕笑着说,“我怕说出来吓死你。” 白昊已经愁得开始捂脸,裴姿整个人一僵,声音因为震惊,少见地脱去了责备和平静,只剩下冷冷一句:“你还要不要脸?” 梁硕:“没脸。” 裴姿晃了下,和守在旁边的保镖说:“把他给我带回去。” 那人还没上前,梁硕眼神瞥过来:“你敢碰我一下试试。” 裴姿:“你确定你要在这闹?” 梁硕没吭声,最后回头看了眼白昊,手里的房卡塞进他兜里,在耳边说“拜托了”。 转过头,他走向那辆押犯人的宾利,经过裴姿时说:“我自己会走。” * 那天后,梁硕被关在迷宫一样大而空旷的“家”里,每天定时有人给他送水送餐,除此之外,没有和任何活的生物说过话。 一切都是死的。 他把关于楚熠的记忆封锁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不敢随意想起。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更为久远的记忆。 六岁时,爷爷曾送给他一只边境牧羊犬,取名Augi。 他非常喜欢Augi,除训练以外的时间,每天都和它一起在后院疯跑,躺在它身上睡觉,还会偷偷和家中阿姨要零食喂它,并把Augi设置为自己的微信头像。 第二年,Augi在和他去滑雪时走丢了。 他至今不知道,它是真的走丢,还是被一向厌恶宠物的父母亲送走。 但他一直很愧疚—— Augi一定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他的思绪变得很迟钝,但每次想到这,都会敏锐地停下。 因为任何想要继续的企图都会迅速地、铺天盖地地吞噬他。 渐渐地,他对时间流逝失去了准确的体感。 大概一个月后,楚熠初试结果公布的时间,裴姿来到他的囚房,向他展示了自己的战利品。 包括他们在洲际酒店的走廊里接吻,在风林邻市的海边压着对方,以及他在乐队沙龙比赛的舞台上,从背后抱着对方的腰…… 在与世隔绝很久后,他被迫想起楚熠,被迫感知对方得知被自己背叛的感受。 太久没说话,梁硕的声音哑得不成样:“是我强迫他的,”他指了指照片,“你也看到了。” “T大的初试结果出了,”裴姿说,“他通过了。” 梁硕并不惊讶:“恭喜。” 裴姿忽然突兀地问:“你了解他吗?” “……什么?” “你觉得你喜欢他,那你了解他的家庭,他的为人吗?” 裴姿把一叠纸丢在桌上,指尖翻开最上面那页:“他爸是风林本地的包工头,一个靠偷工减料发家的土包子。项目干一半跑路,欠了一屁股工人工资,后来赌债缠身,家暴成瘾,老婆孩子都差点被人绑去抵债,进局子更是家常便饭。” 她一页一页地翻:“他妈是个下岗钢琴老师,开班时,学生一个接一个跑,投诉她虐童,最后没学校敢收她。后来在家里办麻将馆,骗退休金,拐老人下水赌钱。你现在告诉我,你看上的,就是这种家庭出来的东西?” 瞧见梁硕无动于衷的表情,裴姿说:“你想说什么,他不一样是吧?他努力,还能考上T大,小山沟里出的凤凰被你捡到了,是吗?”她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给他作弊的?你以为没有你他真能考上?” 梁硕无意做无用的解释:“你到底想说什么?” “垃圾场里出来的野狗,你却当个宝,非要抱着舔。他靠你脱身,当然装得干净体面,你还真以为他不清楚怎么勾人?”裴姿低头看他,“这种人我见多了。你以为他喜欢你?那是从小被虐待惯了,打怕了,见到有钱有势的就像蛆一样缠上来甩不掉,等你什么都没有了,你信不信他跑得比兔子都……” “够了……” “你说什么?” 梁硕打起十二分精神,避免自己显示出一点软弱:“我说够了。妈,我从来没有尝试说服你理解我喜欢他,你也不要尝试说服我讨厌他。你吸人血成功,没关系,不懂什么叫尊重,也没关系,但在这事上,你最好学习一下,因为我不会变,他也不会变——他如果是狗,我也可以是狗;他是垃圾,我就是垃圾——我们是一样的,这样清楚了吗? “如果你来这只是为了告诉我,他和他的家庭有多垃圾,没必要,因为你儿子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垃圾。你再不肯承认,你也养出了一个失败品,我就是你人生的污点,拿不到奥运金牌,一身丑闻退役,喜欢男人,是个变态……或者罪犯,你想怎么叫都行。如果你真的那么不爽我是个同性恋,那你可以把我送进监狱,或者戒同所,而不是在这里煞费苦心地劝说我,虽然你嫌我丢人,应该不会这么做。” 说完这一大段,他继续道:“还有别的事吗?没有让我安静一下。” 裴姿被他揶得半天没说出话,开始疑惑,到底是哪里不对? 怎么会这样? 她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会生出这么没用的孩子来? 她如梁硕所愿,放弃劝服,使出最后一击:“如果这件事被学校知道会怎样?” 梁硕脸色一变,努力保持至此的耐心顷刻间消失殆尽:“你说什么?” “他父母都被征信拉黑,他之前在学校也经常打架,保送生都是要公示的,你觉得T大会要一个家庭背景劣迹斑斑的同性恋吗?” 梁硕:“我有点恶心。” “放心,别人看你们也一样恶心。”裴姿毫不在意,“你说妈妈吸人血成功,我不否认。如果我不那么做,就养不大你,更撑不起公司。我不懂你,但你也永远不会懂,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儿子,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她顿了顿:“你以后一定会感谢我的。” 转身离开前,她把梁硕的手机扔到桌子上:“学校会给你办退学,三月送你回美国,从今天开始你可以自由出入家里,该怎么做你自己知道。” 梁硕在充电开机后登录微信,看到了楚熠在这段时间发给他的几十条消息。 第一条来自一个月前,分别后的第二天早上:“我要回去了,听白昊说你最近会很忙,如果没时间的话,可以不用回复我。” “但是我想发给你,可以吗?” “如果你不回复我就默认可以。” “初试通过了的话……复试我可以再来找你吗?” 过了几个小时,消息继续。 “我到风林了。” “那就默认可以。” …… 那天之后,楚熠照旧每天都会发来一张小狗照片,附带一些碎碎念的养狗日记,例如“今天吃多了,拉了好多”,“今天凶了巷子里的土狗,它是不是狗仗人势?”,“今天……它好像该绝育了”。 梁硕一条一条翻下来,小狗的脸总是笑嘻嘻的,吐着舌头——螺蛳粉被养得很好。 翻到最底,最新两条消息来自今早。 这次没有配图。 “初试过了。” “我可以去找你了吗?” 在梁硕看到这里时,对话框发来一条新消息:“你生我的气了吗?” 他不再说一句自我安慰的“可以”,鼓起很大的勇气,依然显得小心翼翼。 梁硕在这一刻知道,从六岁到二十岁,十四年,他依然毫无长进。 从很久以前,在他还不知道的时候,有个人就已经完完整整地属于他,不需要他做出任何努力,就会喜欢他,靠近他。 他很幸运,拥有全世界最好的一只小狗。 可他没有把他养好。 梁硕拨出通话,听筒里的“滴——”声响了十四下。每一次响起时,他试图挂掉,并祈祷对方没有在手机旁。 第十五下,他的祈祷失败。 他听到一句迟疑的“喂?” 梁硕有些贪婪地听着。 “梁硕?……是你吗?”顿了下,“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上课,楚熠偷跑出教室,靠在楼梯间的墙壁上,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回应。 但没关系。梁硕很忙的,他告诉自己。 他继续问:“你还好吗?” “我很好。” 梁硕终于肯回答他了,楚熠很轻易地变得开心。 “那就好……你看到我发的微信了吗?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上次的初……” 梁硕无情地打断他:“楚熠。” “嗯?” 长久的沉默,莫名连呼吸都变得疏离。事实证明第六感总是不无道理,梁硕紧接着下达了对他的审判。 “我有喜欢的人了。”他顿了顿,“别再来找我了。” 第71章 听到忙音时,楚熠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觉得空。世界变空了。他站在楼梯上往下看,雪白的乳胶漆表面泛起一圈圈灰黑的痕,墙皮皱起、翘边,开始起泡,冒烟,随后像纸张一样卷曲、焦黑,一点点塌陷下去。 他也空了。心脏从最里面被剜出一个小小的虫洞,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啃噬难以正常跳动的烂肉。 恍惚间,他听到的似乎不是“别再来找我了”,而是“你去死吧”。 他尝试回拨,试图解释自己与他喜欢的人可以并存,那晚的一切不过是药物作用——白昊告诉他了,给他下药的人被抓到了,所以并非他刻意引诱,不是的。他一次次拨过去,小声地乞求,说接一下好吗?不要这样对我,求求你……对面的女声便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反复几十次后,他终于确定,不管是自己的微信还是电话,都已被对方拉黑。 最终,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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