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杨嘉树对自己的认识也挺深刻的。有一段时间,顾琢成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得罪杨嘉树了,才让他故意疏远自己。要知道,以前杨嘉树即使生气,也不会超过一天,更不会无缘无故不回消息超过三天。但是自从他来西北,整个人就跟失踪了似的,经常不回消息,顾琢成问他,原因无外乎那两个:忙,没信号。顾琢成不信,回忆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到杨嘉树了,可是他找不到原因。所以最后他认为不是自己的原因,而是杨嘉树的——可能他真的很热爱自己的工作吧。 照顾完杨嘉树吃午饭,顾琢成就得走了,他公司还有事情,急着回去处理。 “哦。”杨嘉树坐在床上,表情有些呆滞,“好的,那我就不送你了。” 顾琢成听得想笑:“你怎么送我啊,腿都这样了。” 杨嘉树瞪他:“目送,不行吗。” “行行行。”顾琢成说要走,已经磨蹭一会儿了,他坐在杨嘉树的床上,觉得今天的杨嘉树比昨天的还要沧桑,尤其是面部的皮肤,粗糙很多,他忍不住上手捏了一把,是干的,还有些油,“你这两年都经历了什么。以前你可是奶油皮肤,手一掐感觉就要化掉了,现在粗得跟牛皮似的,”他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回北京好好保养一下吧,我担心这样下去没姑娘看得上你了。” 杨嘉树打掉顾琢成的手,佯装生气道:“什么奶油皮肤,你恶不恶心啊。男人就是该粗糙一点,这叫硬朗,懂不懂。” 顾琢成好脾气地笑:“确实硬朗。我该走了,回北京见。” “嗯。”杨嘉树点点头,等他离开。 顾琢成坐着不动。 杨嘉树用眼神询问他:“怎么还不走?” 顾琢成说:“你现在不工作了,应该有空聊微信了吧。” “……”杨嘉树说,“有啊。” “那以后不要再不回我信息了。”顾琢成皱起眉头,像是埋怨一样对杨嘉树说,“虽然工作重要,但是也不要忽略了兄弟。” “……”杨嘉树被他打败了,“好的,兄弟。你快走吧,晚了赶不上飞机了。” “好好照顾自己。” 顾琢成走了。 护工大叔搬了个凳子坐在杨嘉树床边,给他削苹果,一边削一边说:“小兄弟,那个是你朋友啊?大老板?看起来真有钱。” 杨嘉树坐在床上发呆,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大叔的话:“是啊。是我的好朋友。” “那你朋友对你可真好,专门从北京过来看你,待一晚就走了。”大叔呵呵地笑,“有这样的朋友,可得好好珍惜啊。” “是的。”杨嘉树点点头,认真地说。 五点多的时候,顾琢成给他发微信,说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让他回北京的时候提前跟他说一声,他去机场接他,还有:“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跟我说,我在新疆也有认识的人。有空的时候我会再来看你。” 杨嘉树回他:“好的,霸道总裁。握拳/。” 他抬头,看向窗外晴朗的天空,眼睛一花,他好像看见一架飞机,上面载着从新疆飞往北京的顾琢成。 辛苦了啊,顾琢成。 杨嘉树咬着苹果,从冒水的果肉里品尝出了一丝苦涩。他的眼睛酸胀,感觉正有一些泪水在眼睛里形成,马上就要落下来了。护工大叔在帮他拆开果篮,收拾水果,有些易坏的要先挑出来赶紧吃掉。 杨嘉树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哭了,更不想因为只是见到顾琢成就难受得想哭,这会让他非常地怨恨、看不起自己。所以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一点,拼命眨动眼睛,想让眼泪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他盯着自己打了石膏的腿,忽然发现哪里有点不对劲。 那上面有三行字,一行是小刘留下的、特别大也特别显眼;另外两行小得像蚂蚁一样的字是顾琢成用签字笔写的,可是—— 为什么一行那么长,一行那么短呢? 这家伙到底在自己腿上偷偷写了什么啊。 杨嘉树叫大叔:“大叔,你帮我看下,我的腿上,那行很长的小字……我朋友给我写的,他都写了什么?太远了我看不见,你帮我读一下吧。” “哪里?”大叔转过身,走到床尾,弯下腰认真地看杨嘉树腿上的字,“嘉树,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否则你受伤,我不在你身边,你就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后面这是签名吗?花里胡哨的,俺看不懂。” 大叔转过头,憨笑着看向杨嘉树:“幸好俺识字,要不然……小兄弟,你、你咋哭了啊?” 杨嘉树擦去眼睛里的泪水,很快地,又有一行新的泪水流了出来,他就这么一边啃苹果一边擦眼泪,然后对大叔说:“我没事,大叔,是苹果太酸了。”
第4章 杨嘉树一开始跟顾琢成的交情并不深,是认识一段时间后才熟络起来的。 大一分宿舍,杨嘉树跟一群计算机系的分到了一起,他来的比较晚,抢到靠门边的床位,对面的床铺空着,杨嘉树问舍友:“还有一个还没到吗?” 舍友说:“不知道,可能晚点到吧。” 这个人就是赵靖。人都会有一点雏鸟情结,对自己在陌生环境第一个搭话的人有种特殊的好感,杨嘉树顺理成章地和赵靖成了铁哥们儿。 晚上聊天的时候,杨嘉树才知道一寝室四个,有三个都是计算机系的,只有自己是中文系的。 赵靖问杨嘉树介不介意,要不要跟辅导员说换下宿舍,杨嘉树说:“不用啊,挺好的,而且我也懒得再搬了。” 杨嘉树是广东人,汕头那边的,平时特别讲究,光衣服都带了两大箱,还有一些瓶瓶罐罐、收纳用的盒子架子之类的。他见对面床铺一直空着,空了一个星期,就问赵靖那人是不是不来了。赵靖说:“啊,是的,他是我同班同学,叫顾琢成,他上学期住亲戚家,不来了。” 杨嘉树就把自己的东西都堆在了对面床铺上,上面堆不下,就堆在下面的桌子上。赵靖每回路过,都觉得十分壮观,有时还会手贱去摸两下:“哇,国际名牌,这是抹脸的还是抹身体的?我妈也用这个。” 杨嘉树看了一眼,说:“是抹眼睛的。” 赵靖说:“啧啧,真精致。你家一定很有钱,我听说广东那边都很富,你平时生活费多少啊?” 杨嘉树说:“五千。” 赵靖张大嘴巴:“哇!” 杨嘉树补充:“一个星期。” 赵靖亲热地挽住杨嘉树的胳膊:“中午可以请我吃饭吗?我想吃东门对面那家火锅很久了,同学们都说好吃,就是吧,有点贵……” 杨嘉树在这方面挺大方的,反正零花钱多,好像怎么花都花不完,有时候莫名其妙还能省下一点。他计划下学期用省下来的钱买台相机,练习摄影。 宿舍另外一个室友,叫何永平,是个老实人,平时挺沉默寡言的。杨嘉树不知道是不是理科生都这样,不擅长社交,反正他们文科生不会,热爱交友,并且很随和。 杨嘉树比较少待在宿舍,更多时候都去找自己班的同学玩,要么就是在图书馆看书,期末了就成天泡在自习室,背书刷题,睡觉的时候才回宿舍。不过他跟赵靖的关系倒是挺好的,赵靖这人有点呆,有点虎,但是很仗义,大一上学期回了趟家,还特意给杨嘉树带了很多家里的特产,说感谢杨嘉树平常请他吃饭、喝饮料什么的,杨嘉树就记住了赵靖的好。 下学期,对铺的那位还没来,杨嘉树就更加肆无忌惮了,什么东西都往那上面扔,有时候连吃完来不及扔的泡面碗都会扔到上面。他自己是不觉得乱的,因为东西放在哪里,他心里都有数。 刚开学没多久,杨嘉树用过年攒下的压岁钱买了一台专业版徕卡,整天脖子上挂着一台相机满校园乱晃,热衷于给同学们拍写真。而且,他受赵靖的影响,开始玩起LOL,赵靖玩ADC,他就玩奶妈,跟在赵靖后面给他加血。 不过杨嘉树从来不自己一个人去单排,因为他只会玩奶妈,而且经常被骂,骂多了他就不愿意玩了。 何永平也玩LOL,有时候会和赵靖一起叫杨嘉树三排,杨嘉树也会加入。但是杨嘉树刚入门这个游戏,操作还不太熟练,经常失误,他玩奶妈,总是在关键时刻按不出技能,害自家C位被对面刺客打死,何永平就说他:“杨嘉树,你怎么回事啊,好呆!”说一回杨嘉树不介意,可是第二回、第三回,杨嘉树就开始在意了,他实际上是个很敏感、有点小心眼的人,从此只要打LOL,何永平在,他就都找借口婉拒了。 下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杨嘉树终于见到对铺那位神秘的兄弟。 一天他正在宿舍洗头,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在敲门,谁啊?忘带钥匙了吗,他想,然后就顶着一头泡沫去开门。 外头站着一个特别帅的帅哥,不认识的,杨嘉树愣了一下:“同学,你找谁?” 帅哥说:“我来放东西的。” 杨嘉树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提了一只箱子,他还没反应过来,放什么东西?帅哥已经绕过他,进去了。 杨嘉树愣愣地盯着他,不懂他在搞什么:“同学,你找错地方了吧?” 帅哥的目光在几个床位上来回转了转,然后停在杨嘉树的对铺、那个被各种杂物填满的床板上:“这是我的床位,”帅哥指着床板说,“我叫顾琢成。” “啊?哦。”杨嘉树反应过来,愣愣地说,“是你啊。那个,抱歉这上面都是我的东西,你等等我,我马上来收拾!”然后他就跑去火速把头冲干净,草草擦了下就回来了。 顾琢成对着满床、满书桌的杂物,一副无从下手的样子。 杨嘉树特别尴尬:“那个,同学,我来吧。”他找了一个塑料袋,开始装自己的东西,装着装着,他发现其实有些东西自己根本就不用,可以丢掉了,于是又找了个丢垃圾的塑料袋来。 顾琢成见他顶着一头湿发忙活,身上的T恤都被淋湿了,就说:“同学,要不你先把头发吹干再收拾吧,我不着急。” 杨嘉树抬起头,一边说话、一边手上还在忙活:“没事的。对不起啊同学,我以为你这学期也不来了。” 顾琢成站在宿舍中间,打量这间屋子,很宽敞的四人间,上床下桌,有单独的阳台。四个书桌,除去被当成公共区域的、自己的桌子,其余三个都摆得满满当当,其中要数靠门口的那张最乱。书桌上有个竖起来的PAD,桌面上好多缠在一起的数据线,有几袋面包、苏打饼干,一包敞开的薯片,还有喝了半瓶的汽水。 还有一台正在充电的相机。 顾琢成把目光转向那个正在踮着脚收拾东西的人,心想,八成是他的桌子。 果不其然,杨嘉树装完一个袋子,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把桌面上的东西一股脑拢到角落,薯片和汽水扔到垃圾桶,“咵叽”一下就把塑料袋砸在桌面上,顾琢成怀疑是不是有玻璃瓶在里面悄悄碎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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