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琢成没醒,他睡得很熟。 这段时间他们住酒店,订的都是双床房,各睡各的倒也没让杨嘉树产生些什么奇怪的联想……可是今天不一样了,他们可是躺在同一个被窝。杨嘉树悄悄翻转过身,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欣赏顾琢成的侧脸。他睡觉很老实,不打呼、不磨牙,也不会乱动,规矩得好像一个久经训练的睡眠将军。 杨嘉树像个虎视眈眈的敌人一样,觊觎着“将军”英俊的脸庞。不得不说,顾琢成帅得很高调,总有些路过的男男女女盯着顾琢成的脸看,每当这时候杨嘉树的心里就有点小骄傲,怎么样,我看上的人,帅吧。可同时,内心又止不住地嫉妒,嫉妒每一个用欣赏的眼光看着顾琢成的人——乃至于迁怒,迁怒顾琢成大方地将自己的美展出,就不能低调一点吗,例如,戴着口罩之类的。 其实归根结底,杨嘉树只是遗憾不能将“顾琢成”这个人据为己有而已。 但是,思想是自由的。杨嘉树开始幻想他占有顾琢成的那一幕,渐渐地,呼吸开始粗重,身体更加灼热……杨嘉树像着了魔一样,伸出手摸了摸顾琢成的鼻梁,然后是嘴唇,温热,干燥,杨嘉树重重地喘了一下,然后整个人犹如雷劈一样,瞬间清醒了。爬起来,逃也似地冲进了卫生间。 从这之后,他就控制不住地幻想顾琢成的身体,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碰一碰顾琢成,哪里都好,肩膀、手臂、指尖……超出“朋友”界限外的碰触,他会留给黑暗中的自己。 所以他对顾琢成有一种负罪感,在他们毕业之后,顾琢成曾经提出来过要不要一起租房子,杨嘉树拒绝了,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不能保证自己将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尤其是喝醉酒之后,他的酒量不怎么样,万一喝醉后表白,或者非礼顾琢成怎么办?被当成变态就不好了(虽然他本来就是一个变态,对自己的兄弟有那种想法)。 他拒绝之后,顾琢成也没有再坚持,这让杨嘉树挺郁闷的,肠子都悔青了… 其实说到底,欲望是情感的延伸,爱一个人,当然会想拥有他的身体——可是,这种爱不是相互的,对顾琢成来说,他们是友情,友情的“欲”可以有成千上万种,吃醋,嫉妒,占有……就是不该有X欲。 这点杨嘉树很清楚,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在跟自己的欲望做斗争,克制爱情的欲,放纵友情的欲,那些能打着朋友旗号做的,就大张旗鼓,而那些借着朋友名义也不能做的……关于爱情的,就深藏在心底,就像一座在海面上冒了一个尖的冰山,看得见的部分叫友情,看不见的……就叫爱情。 大概在他们工作后的第三年,顾琢成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女生,起初杨嘉树并没有将她当成一回事,可是每次通电话、见面之后顾琢成嘴里都带着那个名字——程雨微,杨嘉树感觉不对劲了,尽量若无其事地问顾琢成:“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顾琢成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似乎他自己也搞不明白这个问题似的,杨嘉树的心里“咯噔”一下,有一艘巨船撞上了他心中的冰川。 他以为他跟顾琢成会一直这样下去,以好朋友的名义陪伴彼此,毕竟顾琢成是个工作狂,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他以为他能在这种慢性凌迟中痛到放弃,或者出现另一个人将他拯救,使这段友情回归到它本来的位置。 可惜并没有,爱情之所以是爱情,是因为它是自由意志的沉沦、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任性……爱情就是爱情,胆小鬼才把它叫成“友情”。
第34章 程雨薇, 英文名叫Vivian,海归博士,算法领域的大拿,尽管顾琢成一再强调“我们只是同事”、“我对她没有意思”这样类似撇清关系的话, 杨嘉树还是觉得很怀疑。 首先, Vivian很漂亮, 顾琢成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团建的照片, 杨嘉树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Vivian, 瓜子脸, 眼睛很大, 穿着一身粉色的运动服, 既元气又大方,笑起来唇边有两颗梨涡。 杨嘉树酸溜溜地说:“都是男人, 我还不了解你?喜欢就说喜欢, 干嘛要假装矜持。” 周末,他俩好不容易见一面, 约着去球馆打球,打完两轮转战去一楼喝冰茶,休息,顾琢成听见杨嘉树一直在提Vivian, 从刚见面就开始提,见缝插针地提, 终于忍不住说:“你老提她干嘛?说了我跟她没关系。” “没关系还靠那么近呢,都快抱在一起了。”杨嘉树说,但是说到一半就意识到自己有点太酸了,似乎下一秒就暴露了,所以故意笑嘻嘻地调侃顾琢成, “你现在还没谈过恋爱吧?多好的机会啊,你主动点,你俩就有故事了。” 顾琢成静了几秒钟,重复道:“我说了,我对她不感兴趣。” 杨嘉树才不相信,或者说他不相信男人,嘴上说不喜欢,实际上都快要爱死了吧。他叼住吸管,吸了一口柠檬茶,柠檬放的时间有点久了,奇酸,酸意顺着牙缝钻进去,有点像在给坏掉的牙齿做根管治疗,巨难受,但逃不掉。他咧开嘴,故作轻松地说:“有好消息了告诉我,我请你们吃饭。” 顾琢成低下头喝茶,没说话。 回去的路上,杨嘉树感到特别沮丧,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他的“大度”,下了一场雷阵雨。杨嘉树打开收音机,让广播里的音乐声盖过噼里啪啦的雷雨声,一曲结束,到下一曲,杨宗纬撕心裂肺地唱:“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地剥开我的心……” 杨嘉树换了个调频,还是音乐节目,这次是陈奕迅:“谁都只得那双手,靠拥抱亦难为你拥有……” 前面堵车,似乎什么都在跟他作对。 杨嘉树猛按了几下喇叭,无济于事,依旧堵,他没脾气了,把车熄火,盯着窗外的暴雨发呆。 ——又是这种熟悉的感觉。熟悉到好像是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竟然让他感觉到亲切。 从大学时代开始,顾琢成的桃花运就很旺,喜欢他、对他表白的人不计其数,有男有女有老又少——虽然他自述是烂桃花,可桃花多了,组成一片桃林,总有一朵是爱神赐予的正桃花。杨嘉树不是没有想象过这种情况,爱的最高境界,是成全他的幸福,没准等顾琢成真找到相携一生的爱人,他也就放下了—— 现在真到了这一天了。有个漂亮的女孩子出现在他的身边,他们不论是外形、履历还是三观喜好,都那么般配。 “轰隆”一声,窗外响起一声闷雷,打在杨嘉树的心上。他觉得自己没办法昧着良心祝顾琢成幸福,他更希望顾琢成孤独终老,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缘分一直错过,愚钝到不明白什么是“爱情”。只要他不懂爱,那么就不会执着于跟一个人白头偕老、相伴终身,甚至觉得这些朋友也都能做到—— 既然朋友能做到,要爱人干什么呢? 后车在疯狂按喇叭,杨嘉树恍惚回神,跟着车流向前移动。 他有的时候真的挺讨厌自己的,他觉得自己才是造成这一切的源头,不过是胆小懦弱,贪心无度,既想要得到爱情,又不想失去友情。于是自我折磨,自我厌弃,渐渐在健康的灵魂之外产生了一个病态丑陋的灵魂。 每当被病态的灵魂占据身体之后,杨嘉树就彷佛变成了另一个人,这个杨嘉树浸泡在一池污水之中,这些污水由他的情绪废料佐以卑怯的眼泪而成,嫉妒、怨恨、不甘、恐惧……然后演变成一种深切的孤独。 杨嘉树有想过放弃,想过不顾一切地表白,甚至采用卑鄙的手段得到顾琢成,然后要求他负责……但最终都败给“失去”这两个字。 杨嘉树无法想象失去顾琢成的后果,那也是一种孤独,可那种完全空白的孤独和被黑暗填满的孤独,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程雨薇的事情最后不了了之,她被猎头挖去了上游的对家,顾琢成跟她再也没有联系。 杨嘉树当然是松了一口气,但这种类似的事件当然不会只发生一次,而第二次、第三次……或者第N次之后,杨嘉树已经能很好地伪装自己,他表现出全然的支持,真诚的祝福,当然,也不失好朋友即将抛弃自己抢先收获幸福的失落。 有的时候,他也会掩盖自己真实的性取向,用各种小细节暗示顾琢成:我跟你一样是直的。比方说,他会假装不经意跟顾琢成说:“单位来了个实习生,挺漂亮的。” 顾琢成打个问号给他:“你也太花心了吧,前两天才说喜欢女同事,今天就有更喜欢的了?” 杨嘉树大言不惭:“是啊,男人嘛,都是见一个爱一个。” 他费尽心思给自己塑造“渣男”的形象,却一次真正的恋爱都没有谈过。 值得一提的是,他也遇见过“同类”,有的是同事,有的是浅浅打过交道的同行,也有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举手投足间格外扭捏做作的“小0”,还有对他实施眼神性骚扰的“1”……进入社会时间久了,什么人都能遇到。杨嘉树不是没想过,找个同类接触接触,可每次都是刚起一个念头就放弃了,他觉得除了顾琢成,这辈子他很难再爱上别人了。 有一句很火的台词,叫“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杨嘉树觉得很正确,可他有时候搞不清自己在这场战争中的“敌人”是谁,他经常把顾琢成当成敌人,每当他有点受不了的时候,就会跟顾琢成发脾气,比方说约他很久都约不出来,杨嘉树就会想:你工作有这么忙吗?你只是找借口不想见我吧。又急又气,杨嘉树就对着电话冷冷地说:“那别见了。”然后就挂了电话,把顾琢成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全仰赖顾琢成的大度,每次都是他先低头,叫杨嘉树别生气了。而杨嘉树在这样一场又一场的“战役”中,会得意于自己的胜利,又悔恨自己不够绝情,假如他坚持的时间够久,是不是顾琢成就会放弃,然后他们绝交,从此宣布休战——这世界上就少了一个自欺欺人的小人? 但是有时候战况也会超出杨嘉树的想象,有时候他不理顾琢成,顾琢成可能是生气了,竟然也不理他,两人就从热战变成冷战,谁也不肯先低头认输。 杨嘉树在这方面是很能坚持的,即使他已经产生一千次投降的念头,可他就是不投,因为顾琢成肯定会先投—— 创造他们最高冷战记录的那次,是顾琢成开车去杨嘉树楼下求和,一见面就举起双手,发布自己的战败宣言:“你赢了,你真能忍,忍者神龟都没你能忍。” 杨嘉树看着顾琢成“甘拜下风”的脸,心里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关于友情,他很自信,必然是百战百胜;但关于爱情—— 他可以说输得一塌糊涂。 爱到极致会产生恨。这种恨起初并不强烈,但是杨嘉树忽然在某个夜晚意识到,他认识顾琢成已经快十年了。而他的爱却没有随着时间流逝减淡一点,恨就是在这个时候产生的,我那么爱你,即使再隐藏,再掩饰,可有句话是怎么说的——这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无法隐藏,一是咳嗽,二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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