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若飞疲惫而稀奇地看着他,忍不住笑道:“怎么,今天不骂人了?” 黄助理一怔,随即轻哼一声, 有些埋怨:“骂人有用吗,你又不着急。” 静静地注视着他,靳若飞完全没有被戳中痛脚的尴尬,反而放松身体, 平静地靠在被褥里:“这种程度的受伤,跟我刚入行当替身时受的伤,差远了——” 说着,他捋起袖子,指向小臂和大臂, 又抬手点点后背:“以前当替身, 什么危险动作都要来。一个从楼梯上翻下来的镜头拍二十次,回家时浑身青紫,养一个星期才好。坠楼戏一遍一遍地跳,高难度动作一遍一遍地做……这一行的苦是避不开的, 拍动作片,受伤在所难免。” “可那些人明明是故意的啊!”黄助理不满地叫道, “而且现在你也不是替身了,你有靠山,干嘛还任他们欺负?” “靠山?”靳若飞失笑地扯扯唇, 视线变得涣散,神情中透着一种对未来的深切质疑,“靠山山倒。娱乐圈最忌恃宠而骄,洺哥未必会喜欢我一辈子。” 第一次听见识他如此消极的想法,黄助理张张嘴,突然说不出话了。 抬眼望向他难以置信的眼神,靳若飞安抚似的微笑一下,拉好袖子,耐心地跟他解释:“如果我还像以前那样单打独斗,我当然可以硬刚一番,大不了甩手不干。但现在,我签约公司了。这种事一旦处理不好,很有可能会变成两个资本之间的争端——你说,我是闹还是不闹呢?” 无声地叹口气,靳若飞疲惫地闭上眼,声音变得像梦呓一般:“更何况……我还不是凭着自己本事签的公司。” “华视签我,其实是为了稳定洺哥。他跟华视的合约只剩一年了……我听汶姐说,洺哥不想续签,想成立个人工作室。陆总不愿意放,才另辟蹊径签了我,又给这个电影投资了三千万。” “那可是三千万啊……如果我跟六爷不欢而散,这笔钱肯定要折一部分进去——我现在,值这么多钱吗?” 靳若飞已经快要睡着了,红肿的手指搭在被面上,仿佛无知无觉:“忍忍吧……想在动作片行业立足,谁不是一身伤走过来的?” 声音逐渐变轻,最后寂静无声。黄助理难受地看着他,半晌不安地低头望向手机,心里没了一开始的坚定:……我是不是做了多余的事啊? 傍晚起床,靳若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隐约听得房门外有人在说话……语调严肃,声线低沉,怎么像是邢再洺的声音? 以为自己听错了,beta男生狐疑地爬起来,趿上拖鞋走出去。穿过廊子,一转弯,他赫然看见邢再洺坐在沙发上,穿着一件宽松的墨绿色羊绒毛衣,正一脸严肃地问黄助理话。 见他走出来,那两人动作整齐划一地望向他,一个心疼而埋怨,一个则隐隐心虚。 邢再洺不语,直接站起身走过来,揽住他的肩膀问:“睡得怎么样,想吃什么?” 靳若飞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将袖子拉好,掩盖住伤痕,支吾道:“想……想吃肠粉。” 回眸示意黄助理订餐,邢再洺直接把恋人搂起来,带回房间,放到床上,随即二话不说开始翻看他的衣袖。靳若飞赶忙拉紧袖口,掩饰道:“没什么……!动作戏难免受伤的,我以前受的伤比这还重呢!去年!……去年不是还断了手么?” “去年是意外,今年也是意外吗?”邢再洺严厉地看着他,恨铁不成钢地质问:“我不是跟你说了,受到欺负要尽早告诉我吗,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没有当耳旁风……”靳若飞头疼地叹口气,躲开他质问的视线,忍不住嘀咕:“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生气,才特意不告诉你的……他们也不是在戏外刁难我,而是拍摄时打重一点、打实一点,你问起来他们也会说是为了效果,不会承认的。这机会是你好不容易帮我找来的,我忍忍也就过去了……” “忍?”邢再洺气恼地重复一声,郑重道:“该忍的我在跟赵和祥商谈时已经忍过了,就是为了让你不需要再忍!结果他却放任那些人欺负你,那我之前忍的还有什么意义?!” 说着,他拉过男友的胳膊,捋起袖子,皮肤上一条条交织的红肿立刻露了出来。用手小心地抚过年那些凸起的伤痕,邢再洺咬着牙,忍不住“操”了一声:“都多少年了,还在玩排除异己这一套……这就是我不想让你来香港拍戏的原因!你别跟我说这是站稳脚跟的必经之路,我最讨厌的就是香港娱乐圈这种等级森严、不把小演员当人看的尿性!封建糟粕……活该现在不景气!” 咬牙痛骂着,邢再洺气恼地站起身,像一头愤怒的雄狮在房间里来回逡巡:“不行,今天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去剧组!我倒要看看,他赵和祥会给我什么解释!” - 吃过饭,邢再洺穿上大衣,拉着靳若飞的手走下公寓大楼,准备乘车赶往片场。此时天色已晚,小区里没什么人,倒是有个清洁工在他们正前方地喷泉旁扫树叶,一边徘徊、一边偷偷地望他们。 邢再洺今日没有戴墨镜,也没有戴口罩,就那么板着脸站在楼下等司机把车开过来。靳若飞倒是戴了一顶毛线帽,但那张瘦削而忐忑的脸在路灯的照射下,看上去也十分清晰。 注意到那个鬼鬼祟祟的清洁工,邢再洺意识到什么,轻哼一声,满不在乎地扭头亲男友一下,随即大大方方地上了车。 拍摄地点附近的街道已经封路。二人在围栏入口处下了车,邢再洺拉紧靳若飞的手,在工作人员惊讶的视线中大步流星地朝导演组帐篷走去。 六爷正在监视器前同导演陈嘉信交流着待会儿拍摄的细节。年近八十岁的老人,依旧中气十足、精神矍铄,一看就知道是一个不服老的人。 这时,有人飞奔到他身旁,压低声音道:“师傅,邢再洺来了。” 六爷立刻停下话头,跟陈嘉信一齐扭头望去——只见高大的alpha气势汹汹地拉着靳若飞走过来,那冷峻隐怒的面容,看上去来者不善。 六爷面颊一顿,随即淡定地推开徒弟,背着手迎上去,先发制人:“邢影帝,你今天来,是准备给我登报道歉了吗?” “道歉?”冷笑着走到他面前,邢再洺的手牢牢揽住靳若飞的肩膀,用力一搂,示意他强硬一点:“六爷,你既然想要我道歉,那为什么还要用那些阴招来折腾我的男朋友呢?我们内地有一句俗话,甘蔗没有两头甜。你一边指使人霸凌小飞,一边催我道歉——你当我是傻子吗?” “折腾,霸凌?邢影帝,你放尊重点,不要给前辈扣这样的大帽子!我这是对他负责、严格要求,如果你心疼的话,那就让他去拍普通电影,不要来受动作片的苦!” 看一眼他怀里面色窘迫的靳若飞,beta男生身形僵硬,神情不安,俨然是一副还想拍戏的样子。六爷突然有了把柄,傲慢地扬起下巴,来了个死不认账。 邢再洺“哈”地冷笑一声,讥讽道:“六爷,我敬重你是华人第一武指,但你在港圈是前辈,在内地可不是!别来跟我倚老卖老!……今天这事不说清楚,我是不会道歉的。不仅如此,两千万的投资你也别想要了——不就是违约金吗?老子不是付不起!” “你!”想不到自己的老资历对于他居然不管用,六爷面色青黑,转而望向靳若飞:“小飞,你说,我怎么指使别人霸凌你了?!在座的武行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他们动作不到位的时候、失误的时候,谁没被打过?怎么,就你精贵,就你有靠山了不起,要在剧组享受特别待遇,是吗?!” 一席话质问得靳若飞脸色苍白,紧抿着唇,说不出话。这时,陈嘉信走过来当和事佬,搂着六爷的肩膀劝导:“算啦算啦,六爷,邢影帝的要求不过分,咱们就让一让……” “让什么?!”他一劝,六爷反而更来劲了:“信仔,片场虽然是你说了算,但武打动作是我说了算!来个新人我当然要严格调教,难不成让他砸了我的招牌吗?!” “严格调教?”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惹得邢在明冷笑一声,讥讽道:“你是真的严格,还是借机报复,你自己心里清楚!快八十岁的人了,还在这里耀武扬威、仗势欺负晚辈,你这是严格吗?——你明明是为老不尊!” 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铿锵有力的质问回荡在安静的片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工作人员都惊了,武行的人也许是心虚,又或者害怕跟内地资本撕破脸,此时一个都没发声,只紧张地面面相觑。 六爷大抵是第一次遭受到后辈的当面斥骂,而且还是在徒弟面前、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整个人恼怒极了,一头粗硬的银发几乎是根根竖起,双目赤红、呼吸急促。他颤抖地抬起胳膊,伸手指着邢再洺,气得飚出了粤语: “好……内地就系噉样对待前辈嘅,今日我算系见识咗!我亦都唔使你撤资,电影系大家嘅心血,我唔会似你咁自私。既然你睇唔惯我嘅指导风格,嗰你就另请高明啦!我退出,我同埋我嘅团队退出,以后随你点搞!” 说完,他招呼了武行的徒子徒孙,在众目睽睽之下甩袖离去。靳若飞心慌意乱,下意识还想挽留,但手腕被邢再洺猛地拽住了,冷笑道:“又故技重施……六爷,好走不送!我会找新的动作指导的,全天下未必只有你一个武指!” 听着他的挑衅,靳若飞面色苍白,脑子里已然乱成了一坨浆糊。 武术指导团队撂挑子了,那天晚上剧组自然是没能拍戏,早早散了场。 邢再洺把靳若飞带回公寓,从容地给人热敷、擦药,一边护理一边冷哼:“你别被他唬住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倚老卖老,稍有不顺心就撂挑子,也就港圈惯着他!……这部电影是他为了捧卫丘恒组起来的,他还想亲自抄刀呢,只是演一出戏逼我就范而已!呵,当我是他港圈的后辈吗?……老子才不惯着他!” 听到这一句,靳若飞担忧的视线这才抬起来:“你真的要跟六爷打擂台吗,不退让了?” “有什么好退的?难道全世界只有他一个武术指导吗?”邢再洺又冷笑了一声。 闻言,靳若飞眼眸一颤,陷入了沉思。 晚上十一点,公寓突然有人造访——是导演陈嘉信。 六十出头的老导演颇为无奈地叹一口气,道:“六爷这个人,本事确实过硬,就是可惜,性格太冲了……偏偏他资历老、履历厚,谁都不敢说他!” 邢再洺让小男友在房间休息,自己单独与陈导会面,这样双方可以说一些交心的话:“你们不敢说,那我来说。反正我不是你们港圈的,跟他没什么干系,想怎么得罪,就怎么得罪!” “哈哈哈哈哈!”幸灾乐祸地笑起来,陈嘉信又猛地捂住嘴,悄声道:“我也只有在你们面前才敢非议那些前辈。现在的港圈……哎,不行啦!固步自封、自视甚高,还以为自己如日中天呢。这次你们华视投资,公司不知道有高兴,心想说不定能借由你接触到内地的项目……六爷这么一闹,大家都人心惶惶!这不,让我来找你说说话,安一安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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