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排老家属区地处城郊,原本就是为铁路职工修盖的家属区,周围的交通也不方便。这几年随着厂区搬迁,年轻一代大都从这里搬了出去,只有些退休的老职工还留在这里,没事就跟以前的两三旧友聊聊天、下下棋。 柳安木对这里很熟悉,穿过几排家属楼,停在3号家属楼前。这种老小区的家属楼没有单元门,不过柳安木没有直接上楼,而是转身先走进了一楼的门洞中。右手边的住户门前放着一个木质的橱柜,表面的漆皮已经脆化,碰一下就会变成粉末掉落。 看见这个老式橱柜,柳安木狐疑地眨了一下眼皮,走过去自言自语: “这么走运?该不会有诈吧?” 这两套家属区的老房子还有这个橱柜都是老头留下的东西,两个房子的钥匙都藏在这个不起眼的橱柜里。虽然外表和普通橱柜没有区别,但老头专门找人打的橱柜里面可以说是暗藏玄机。 柳安木蹲下身,把手伸进橱柜的下方摸索了一阵,很快他的指尖就碰到了一处不明显的凸起。 顺着底部的机关卡槽先向左转动三圈,再向右转六圈,橱柜里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就像是某个生锈的机关突然被触动。 “叮当!” 橱柜下方忽然传来金属落地的声音,柳安木伸手进去,竟然从一堆灰尘和蜘蛛网中拿出来了两把银白色的钥匙。 柳安木将钥匙上的灰尘吹落,“嘿”了一声,心说老头算得还真挺准,说不定他死的时候是真修成了半仙。只可惜人死有如灯灭,以后尘归尘,土归土,就算这辈子修成了半仙,投胎转世又是重头再来。 将钥匙塞进兜里,柳安木拍了拍手,朝着楼上走去。 老头买的房子在三楼,这栋楼在家属房的最后一排,背后靠着一座石头山,夏天的时候尤其凉快。以前老头最喜欢在夏天的晚上,搬上一架木躺椅,在石头山下面乘凉。 走廊里非常安静,对门那户应该早就搬走了,门上贴的福画还是前年的属相。在这样的静谧下,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反倒十分明显,就在钥匙转到最后一圈时,房间里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异响。 “有人?”柳安木正在开门的手微妙地停顿一下,刹那间他的脑海中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不过很快都被他一一否决,他很确定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 钥匙依旧塞在锁孔里,柳安木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听着门内的动静。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门板后突然响起一阵吱咯吱咯的动静,仿佛有一双手正贴着门板背后抓挠。这种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楼道里被无限放大,听得人头皮直发麻。 柳安木侧耳听了一会,心里已经有了定论:“不是人,更不是鬼。” 单从声音来判断,屋里的东西更像是老鼠或者野猫。 钥匙转到了底,随着最后一声“咔哒”的脆响,门从内被从内轻轻顶开了一条缝隙,伴随着一声细声细气的喵叫,一只大白猫从缝隙里挤出来。 这只大白猫似乎很通人性,先是亲昵地蹭了蹭柳安木的鞋边,同时还不忘扬起那毛茸茸的小脑袋,朝着柳安木喵喵叫了几声,碧绿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辰。 不过白猫身上沾着不少泥土,还有的地方秃了几块,似乎刚跟别的猫打过架。但这些都不影响大白猫的美貌,那对祖母绿般的瞳孔圆溜溜地看着柳安木,几乎是把“萌”字写在了脸上。 柳安木有点僵硬,握着钥匙的手心都在冒汗,或者说他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 上辈子的他可以说是个宠物绝缘体,无论是什么动物,只要靠近他一米之内,立刻会变得焦躁不安,甚至有些胆小一些的动物,还会当场被吓到失禁,以至于戚七总嘲讽他是上辈子大概是个杀猪匠,身上煞气太重,所以才没有动物愿意亲近他。 为此柳安木还郁闷了很久,甚至还偷偷问过卦,想看自己前世到底是不是真如戚七所说,是个杀猪匠。不过这次问卜一直没有成功过,每次问卜都会出现各种匪夷所思的意外,大到房梁横断,小到龟壳开裂,反正冥冥之中似乎总有一种力量,在阻止他卜问前世。 大概是见柳安木半天没有动静,白猫伸出浅粉色的肉垫,轻轻抓了抓柳安木的裤脚,随即歪起脑袋,有些好奇地“喵”了一声。 这一声软萌的猫叫几乎是砸在了柳安木的心坎上,一伸手就将毫不反抗的白猫整个抱了起来。白猫像是一团毛球般缩在他的怀里,片刻后又抬起毛茸茸的脑袋,用一截湿润的舌头舔了舔柳安木的喉结。 “喵。” 这一下,柳安木算是彻底举白旗投降。 他小心翼翼地单手把白猫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拔下插在锁孔中的钥匙,缓慢挪进了落满灰尘的房间里。他这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如果让戚七看见,还指不定要怎么嘲笑他。 屋里的陈设和记忆中相差无二,只不过阳台的玻璃碎了一个面,白猫应该就是从那里钻进来的。 大白猫抬起两只前爪,趴在他的肩膀上,好奇地张望着屋里的一切。这套房子是一套标准的两室一厅的家属房,整体布局的很温馨,墙壁底部边缘还特意保留着不少简笔火柴画。 餐桌旁的橱柜里还摆放着几摞洗好的瓷盘,就好像晚上还会用这些已经泛黄的盘子,装上满满一桌的好菜,师门的几个师兄弟还会围在木桌旁,你一筷我一筷子的抢菜吃。 柳安木看着这些熟悉的家具,一时间竟然有种很怀念的感觉:“老头一走,我都几年没回来过了。没想到连临死前都没来得及过来看一眼。” 很多时候的告别就是这么简单,你以为那只是一个再寻常的不过的下午,可当记忆里的那扇门被关上以后,就再没有人推开过。 白猫很通人性,察觉到柳安木情绪不对,便用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他的脖子:“喵。”那颗小小的心脏隔着柔软的皮毛,贴在柳安木的胸口上,驱散了那些回忆带来的怅然。 柳安木摸了摸白猫的后背,声音不自觉低了一个度:“喜欢我?要跟我回家?” 怀里的白猫蹭了蹭他的侧颈,用没有伸出爪子的肉垫抱住了他的脖子,眼睛亮得像是阳光下的碧绿的湖面:“喵!” 柳安木忍不住有点飘飘然,连尾音都不自觉带了点笑:“眼光真好。当老子的猫,保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 白猫歪着脑袋,也不知道听不懂了没有。柳安木单手把白猫往上抱了抱,大步走到一副挂历前。挂历上的生肖还停留在鸡年,昂头挺胸的大公鸡被刻画的活灵活现。 取下挂历,墙面上赫然出现了一块木头隔板。柳安木将木挡板给推开,挡板后放着一尊土罐子,和寻常家里腌泡菜用的泡菜坛没什么两样。 将泡菜坛从密道里拎出来,打开封罐的油纸,一股陈旧的味道立刻扑面而来。罐子里的东西很简单,除了一些法器,就只剩下罐底下用旧报纸包着的一捆硬币状的东西。 白猫此时也从柳安木的怀里跳了下来,用小爪子好奇地去拨弄面前的钱串。包着钱串的老报纸已经受潮烂开,里面露出的钱串却不是硬币,而是一些锈着铜绿的古铜钱。 柳安木索性就着报纸烂开的一角,把里面的铜钱全部倒了出来。大部分铜钱都已经锈成了绿色,而当最后一枚铜钱从报纸里被倒出来的时候,柳安木的手明显停顿了一下。 他的视线落在最后那枚铜钱上,这枚铜钱依旧保持着古铜色,反倒有点像是近现代的产物。正面上刻着“开元通宝”四字,柳安木伸手将铜板翻了个面,反面的铜板上赫然刻着一个人像。 人像脸部的位置正好开了个方孔,不过从衣着扮相上来看,这应该是一位古代的名门子弟。 “老头骨灰都凉透了,你还真够执着的。”柳安木有点无语。老头留下的东西不少,但比起那些身外之物,这一捆铜钱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行鬼师身死,寄身在铜钱中的恶鬼可以选择拿回自己名字离开。柳安木原本也只是想碰碰运气,如果铜钱里的恶鬼都跑光了,好歹也能把铜钱收回来,再用这些铜钱收服一些恶鬼为他驱使。 没想到铜钱里的恶鬼还剩下一只,而剩下的这只鬼,偏偏就是最令人头疼的那位。 大概是“他”也知道,即使离开这里,其他行鬼师对他也是敬谢不敏,所以他才干脆赖在铜钱里,准备找上老头的转世。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如果不是形势所迫,柳安木是真的不想和这家伙打交道。 把“他”放出来,就等于接手了老头生前留下的烂摊子,按照这恶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恐怕他往后的几辈子都得被这家伙纠缠。 倒影出青年眉宇间的烦闷,白猫绿色的瞳孔微微竖起,张嘴叼起铜板,转头就扔到了地上。 铜板在地上转了两圈,就在铜板反面朝上落地的同时,屋内突然吹过一阵阴冷的凉风,甚至能够明显感觉到房间里温度下降了不少。 白猫原本竖立的耳朵向后微微压下,两只瞳孔都立成了一条直线,这是猫科动物攻击的姿势。 柳安木摸了摸白猫的头,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不错。虎父无犬子,有你爹我当年的三分风范。” 阴风四起,血腥味在封闭的房间里飘散开来。随着脚步声不近不远地出现,橱柜的阴影里走出来了一道被黑雾包裹的身影:“你当年除了会惹祸生事,还能有什么风范?” “姬玚,你还真是白眼狼啊。”柳安木哼了一声:“当年你被大黑狗叼走,要不是老子舍生忘死追了五条街,你早就和狗屎作伴去了。” 话音刚落,房间里温度又低了不少。 黑雾里的声音顿了顿,随即语气更为阴森的说道:“你还敢提此事?若非你为了口腹之欲,不告而取,吾又怎会落入犬口?” 空气安静了几秒,柳安木悻悻嘀咕了一句:“这么记仇?” 没错,这就是他第一次和姬玚见面。 当年的事其实柳安木记得也不算清楚,只记得他们师兄弟三个当时只是想从老头那弄点钱,好带着唯一的女孩戚七去搞两根冰棍吃。 老头裹钱的袋子就放在卧室大衣柜里,那天他拿着一根破铁丝,跟两个师兄鼓捣了半天,总算把大衣柜的锁给撬开。不过那天也是真不走运,大衣柜的钱袋子里连个钢镚都没有,就在三人悻悻准备回去找戚七的时候,柳安木突然瞟见一个饼干盒上面放着一块铜钱。 至于铜板为什么会被狗叼走——柳安木依稀记得是因为他的裤兜破了个洞,等他带着戚七到了小卖铺,大手一挥准备结账的时候才发现坏了,揣裤兜里的铜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能透过裤兜瞄到泥土地的一个大洞。 等他死皮赖脸地赊账吃完冰棍,再哼哧哼哧跑回去捡的时候,铜板已经被大黑狗抢先一步叼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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