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免太自以为是。何家浩不禁发出一丝冷笑。 这算不算班门弄斧?西樵村二十年来最优秀的少年舵手就在自己身后,陈俊立又算什么? 至于父亲的压力,何家浩立即停止思考,权当没听到。 何家浩敷衍他两句:“你还是多操心下自己的堂弟吧。去年听说你们陈家有人煲船,是谁来着……” “你个独仔!敢揭我的短!上次没打服你是不是?!” 说着,陈阿福就要往何家浩身上扑。 陈俊立替他觉得丢人,怎么还敢提上次挨揍的事?陈俊立一把薅住他的书包,高声制止:“阿福,走了。” 陈阿福和那个男同学傻兮兮的,对陈俊立唯命是从。 陈俊立自小聪明,一边走远一边觉得不对,警惕地回头扫了两眼,看只有何家浩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这才收回视线。 何家树缓缓地从树后绕过来,立在何家浩面前,氛围有些尴尬。 二人纷纷扭过头去,环顾四周,神色难免带着苦涩的韵味。 沉默由何家树打破:“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我回来了比较好,能够避免很多麻烦。” 何家浩不太情愿,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何家树是他哥,他哥回到了西樵,可眼下确实不是个好时机,他只能点头:“我知道,他们刚才没看到你。” 刚刚的惬意、温馨全都荡然无存,何家树看着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身影,抱着篮球出言不逊的是个微胖卷发男生,他有些印象,小时候就很讨人嫌的一个孩子,他默默记在心底,轻声叫何家浩:“走吧,回武馆。” “不跑步了?”何家浩仍想留在这里,想着哪怕哥给他加上几公里也好。 “今天本来就是想让你放松一下,健身偶尔也要吃一顿欺骗餐。你这一周都坚持下来了,很棒。”何家树给出肯定,转身便走向摩托车。 何家浩注视着他的背影,脑海里回想着那天父母的龃龉,心变得笨重,像石头一样向下坠。 这些天,他们默契地回避着一些话题,但这些也是他迫不及待想要说出的。借着情绪,何家浩鼓起勇气开口:“哥……” 何家树停步,转头看他,面无波澜。 “这么多年,你想家了吗?” 沉默的几秒钟内,何家树想了很多。他何尝不是像家浩一样,总在克制。 他很快压制住情绪,没有作答,重复刚说过的话:“走了,送你回家。” 那辆三轮摩托承载着不该有的沉重,兄弟二人谁也不语,更是不见笑颜,各怀心事地踏上归程。 静谧的小巷里,盏盏灯火照亮前路,两旁的三角梅历经风雨的捶打,开得更旺盛了。 道路变得狭窄,曲径通幽般,两人临近何家的后门。 相距五米左右时,何家树熄火停车,摘掉头盔随手挂在一边,低头审视着闷闷不乐了一路的弟弟。 何家浩动作慢,不舍地抱着头盔,下车后也不肯放下,低声说客套话:“哥,我回家了,你路上小心。” 何家树毫无波澜,又盯他几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把转身要走的人叫住:“喂,小鬼,你打算晚上搂着头盔睡?” “哦。”何家浩一愣,退回来归还头盔。 “这两天腿还疼吗?”何家树的双臂撑在车把上,和他聊起天。 “不怎么疼了,应该是已经习惯了。” “嗯,那最近睡得好吗?还失眠不?”何家树又问。 “这一周睡得都挺好,还觉得睡得不够呢。” “明天周六,可以睡个懒觉,自然醒再来找我。” “嗯,好。” 气氛还是诡异地安静。二人心知肚明,也不是谁在跟谁生气。 就像八年前的那件事,怎么都怪不到他们两个孩子头上,可悲剧的结果还是出现了。 那时何家浩在想什么?他像在钻牛角尖,想不明白该如何才能让哥回家,甚至恨起年幼的自己来。 如果何家由他话事就好了,他定会把哥迎回来,昭告天下。 到时如果哥愿意,他随时可以把“何家树”三个字重新写上族谱…… 明明还没就寝,他像是已经开始做梦了。 至于何家树,他所担忧的并非这些,而是另有其他。 再度开口,何家树问的却是:“上周末你说的那首歌叫什么?” 何家浩闻言微怔,很快抬头看向哥,眨着眼睛,还当是自己幻听了:“什么?” 何家树淡笑:“伍佰的歌,不记得了?行,那你回去吧。” “别……你等等,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呢。” 他怎么可能会忘?只是那天刚开始带弟弟一起运动,他总要扮演下严师,先让弟弟坚定态度。毕竟运动是要吃苦的,不好嬉皮笑脸。 现在弟弟既然坚持下来了,他再给些甜头,刚好。 何家浩从书包里掏出iPod,长长的耳机线拖在地上,他拎起来,用手擦干净,先往哥的耳朵里塞进一只耳机,另一只耳机则给自己戴上。 隔着挎斗,何家树怕自己那只耳机掉了,下意识迁就他,身体向前倾,成了一个古怪的姿势。 何家浩看到笑出了声,正要向前靠,何家树已拍上他的头。 “还笑,坐下。” 何家浩凑过去,按下播放键。他们一同看向前方。 幽径夜色中,巍然屹立的何家祖屋历经八年的风雨,容颜不改。 晚风暗藏着燠热,吹得人心中泛起阵阵焦躁,不痛不痒,却难以平复。 月亮挂在星空,牵绊着你诉情衷。 有你味道的风,就是我还在等待的爱。 一个夏夜晚风的爱,一颗寂寞的心的爱, 一个还在等待的爱。 何家浩仰头看向哥,何家树感知到,扭头与他相望。那瞬间他想,如果时间能永远定格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平和的、舒适的、惬意的。 可根本不可能。他忍不住了,打算说出口,让哥与他一起商量出个对策。 “哥……” “嘘。”何家树打断他的话,轻声说,“听完这首歌。” 他从哥的神情中看得出来,哥知道他在想什么、要说什么。 哥明明不是喜欢逃避的性子,为什么不让他说呢? 他不免生起一丝埋怨,负气摘下自己的耳机,塞到何家树手里:“我先回去了。” 他健步走向家门,身后没有传来挽留声。何家浩憋着一股气进门,敷衍母亲的寒暄,钻进房间,反锁了门。 室内一片黑暗,唯有月光播撒着暗淡的清辉。何家浩坐在桌前出神,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莫名烦躁。他隐隐意识到自己或许该吃药了,却不想动,像在跟自己较劲。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传来短信的提示音,屏幕散发出一缕缕星火。 福至心灵般,他赶紧打开看,果然是哥发来的。 何家树:记得吃药,别想太多。 何家浩:嗯,这就吃。 他既开心,又失望,颓然地放下手机,很是犹豫。 他在想,现在要不要立刻打回去。不管哥想不想听,他都要把话说出口,哥一定要回到何家。 但他又不禁疑惑。哥难道不想回家吗?哥为什么不让他说呢?难道眼下还不是个合适的时机?他看起来太急躁,不够沉着与成熟…… 手机亮起,他看过去,惊讶地愣在原地。 那竟是很长的一条短信。 何家树:小浩,再过一年你十八岁,就是真正的大人了。生在何家,要肩负的太多,祠堂里的牌位和族谱都像山一样压在身上。以前我在的时候,还能兄弟俩一起扛,现在双倍的压力都交给了你。没人知道你有多累,但我知道。没人在意你的艰辛,但我在意。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话吗?你有选择,你可以成为扛起家族重任的男子汉,也可以只做自己的男子汉,就算所有人都不支持你,你还是可以选,我撑你。 没等反应过来,泪已经落在了手机屏幕上。 何家浩鼻头酸酸的,刚刚的猜忌、埋怨全都荡然无存。他只看出哥怀着心事,却完全没有想到哥都在担心他。 用力揩掉屏幕上的泪珠,何家浩敲动键盘。 灯火闪着余波,随着你的呼吸移动。 你说你想入梦。我的臂窝有你的梦,将你轻轻捧起。 让你在我耳边细语。夏夜的风有你,就是我还在等待的爱。 一个夏夜晚风的爱,一颗寂寞的心的爱,一个还在等待的爱。 何家树倚靠着摩托车,这首歌循环到第三遍。 手机微微振动,他立即查看,低笑一声,迅速回复后收起手机。 他转身上车,启动摩托,踏上一段归程。 何家浩:哥,那如果我真的想离开这里呢?你带我走? 何家树:我带你走。
第27章 深夜,武馆的大门敞开着,屋子里空荡荡的。何家树晃着车钥匙,一路找到楼上,发现陈龙安坐在阳台上吹风,桌面放着几罐啤酒。 听到动静,他转头发出邀请:“回来了?兄弟,喝点?” 他们都不是什么酗酒之人,似乎成年之后,喝酒的邀约成了兄弟之间交换苦水的信号。 何家树上前接过一罐啤酒,没有急着打开,靠在阳台边问他:“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 陈龙安瞥他一眼,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他不说,何家树也猜得出来。武馆的生意不怎么好,他或许具有经营的头脑,手头可用的资金却不多。 陈家和何家的情况不同,何宏光不擅长教子,但生意做得实在不错。何家以丝绸起家,历经百年,一代代发展壮大,还受到过政府表彰。 至于陈家,子嗣兴旺,家产丰厚,但大头都是代代传下的祖产,长辈奉行着“没到吃不上饭的地步,绝不变卖祖产”的原则,流动资金实在不多,传到小辈手里的就更别说了。 “你缺钱,直接跟我说就行。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算不得大事。”何家树抿嘴一笑,与他对视。 倘若是旁人跟他说这种话,陈龙安肯定要骂上一句:“那他妈是因为你有钱!” 可面对何家树,他深深赞同这句话。有钱也救不回因病去世的父亲和因车祸去世的母亲。 陈龙安很快调整过来,咽下一大口啤酒,摆摆手:“行,现在还能维持。真到挺不住的那天,我不会跟你客气。” 何家树点头,哥们之间无需多言。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靠在椅子上欣赏夜色,可惜都欠缺了些兴致,更像是为成年后的烦恼而短暂地逃避。 陈龙安忽然想起来什么,扭头告诉他:“你让我找的那个人,我拿到他在西樵的住址了。北鱼尾街那边的老房子,他短租了一个月,昨天闹着要走,非要房东给他退钱,吵了一架,然后就不知道去哪了。最近没怎么露面,在那些场所都没瞧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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