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唯抬起沉湿的睫毛,看着程期年帽檐下的脸否认:“我没哭。” 他说话语气正常,眼眶也没有红,程期年却笃定他在偷偷哭,一步跨上台阶弯腰看他,问了句毫不相干的话:“吃薯片吗?” 付唯抬着眼没说话。 程期年从包里拿出薯片,“海……” 雨雾中程家大哥撑伞走近,程期年挑了一下嘴角,拎着那袋薯片问他:“我英文不好,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口味的?” “海盐味。”付唯说。 程家大哥停在他们面前,显然是专程来找程期年。将薯片丢进他怀里,程期年走入雨中,漫不经心地压帽檐,“送你了,不吃就丢掉。” 付唯吃掉那袋薯片,后来才知道,他是程家接回的私生子,程家人尽皆知的草包,受尽程家人的冷眼。程家与他关系最好的,只有住家佣人上小学的儿子。 他吃掉的那袋薯片,是程期年买来哄小孩的。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第二天付唯找陈星粥,将垃圾桶的照片给他看,陈星粥当场拍桌子发怒,只觉得丢了颜面,在办公室里破口大骂。 付唯语气缓和:“表哥别生气,我可以帮你。” 陈星粥从小认识他,知道他脑子好办法多,闻言有些心动,也有几分提防,“你为什么要帮我?” “表哥知道我家公司出事了吧。”付唯说得委婉,“我毕业回来还没找到工作,如果表哥顺利和程氏谈上合作,到时候……” 他话没有说完,陈星粥已经领会,脸色稍稍缓和,承诺不会亏待他。 他顺利地从陈星粥手中,拿到了程期年近一周行程。 行程上写着,今晚在南郊有场拍卖会,程期年确认会出席。拍卖会的邀请函,他通过陈星粥拿到了,在天黑下来以前,他返回家中换衣服。 拍卖会不问姓名不问来路,只认客人手中的邀请函。傍晚付唯入场时,在门口领到一张半脸面具。 男士戴黑女士戴白,身侧人来来往往,衣着奢华气质端庄,都戴着丝绒面具,只露出嘴唇来。那些嘴唇有的殷红艳丽,有的唇薄色浅。侍应生端着托盘,恭敬穿梭于客人间,在拍卖会开始以前,会有一场表演酒会。 付唯看了一会儿,发现无法单凭嘴唇认人,他礼貌地叫住侍应生,从托盘里拿走一杯酒,询问包厢方向怎么走。 他不确定以程期年的性格,会在私人包厢还是大厅里。他拿着手中的葡萄酒,慢慢地在人群中走动。 混合着海盐味的琥珀木香,就这么在空气中浅浅溢散。坐在人群后的男人闻到,轻轻抬眉问同行人:“什么味道?” 身旁人愣了一秒,摇晃着酒杯茫然答:“葡萄酒的味道?” “不是。”男人嗅觉敏锐,“香水的味道。” 身旁人拿远酒杯,努力耸动鼻尖闻。 气味的涌动痕迹愈发清晰,前方人群出现缺口,露出一截漂亮白皙的下巴。顺着那截下巴往上看,是饱满红润的嘴唇,程期年隐隐觉得眼熟。 他再要细看回忆时,那半张脸被人流遮挡。穿红色长裙的女人走过,留下侵略意味极强的馥郁浓香,顷刻间吞没掉空气中的淡香,直冲着人的嗅觉强扑而来。 程期年皱眉偏脸,再往女人走过的地方看,那人已经消失不见。 同行的朋友捂鼻子,“我也闻到了。” 程期年并不解释,放下酒杯站起,“我出去透透气,演出结束再叫我。” 他从大厅侧门出去,角落里的付唯转头,与侍应生说了些什么,随后才抬腿跟上。他认出了程期年的身形,也认出了对方的下巴。 侧门出去是走廊,程期年没找吸烟室,手臂搭放在走廊扶手上,手里捏着打火机转玩。场内男士大多西装革履,衬衫领带打得有条不紊。唯独他一件衬衫不打领带,领口上方两粒扣子随性敞开。 付唯慢腾腾地走近。 海盐味的琥珀木香涌近,男人肩背肌肉微微绷紧,随即收起打火机转身。付唯停在几步外,精致的黑丝绒面具下,饱满红润的唇一张一合,“您好,这里不能抽烟。” 嘴唇下巴看着眼熟,说话声音更耳熟了,程期年有意压低声线:“没抽。” 付唯点点头,转身离开,号码牌从他口袋漏了出来。付唯无知无觉,继续往前走。 程期年出声叫住他:“等等。” 付唯停下脚步回头。 号码牌落在地毯上,与程期年一步之隔,男人站在原地没动,只动动嘴皮子提醒:“东西掉了。” 付唯走回来捡,拿着号码牌起身时,他与程期年也只有一步之隔。 明亮的灯光落下,程期年看得很清楚,他的下嘴唇中间,有一颗浅色的痣。香味更近地覆上鼻尖,只停留了短短一瞬,付唯朝后退开说:“谢谢。” 香味淡了下来,像要稀释在空气里。侧门传出推开动静,侍应生扶门等候,高跟鞋落在地毯,穿红裙的女人走出,风里侵略性的浓香涌动。 程期年皱着眉,朝付唯走近一步。 付唯边界分明,继续往后退。 红色裙摆拖曳在地毯上,跟随领路的侍应生,女人从走廊中间走过,付唯的手被人抓住,被迫停留在原地。他惊讶地抬起脸,“还有什么事吗?” 程期年一顿,放开他的手,静默了两秒问:“你喷的什么香水?” 付唯笑起来,“私人定制的,需要配方吗?我可以发给您。” 程期年略有迟疑,付唯已经拿出手机,将微信码递了过来。男人扫了他的码,随后大步离开。 付唯留在原地,没过一会儿,先前领路的侍应生独自返回,付唯给了他一笔小费。
第4章 程期年讨厌浓烈的香,这件事付唯从前就知道。对方加他的应当是私人号,朋友圈没什么内容,号上也没有身份信息,网名是个英文单词,Whiskey,看上去像随手打的,与他本人毫不相干。 大概是不想让付唯知道,他是程期年。 没有待到拍卖会结束,回家以后,付唯给他发了一份手写配方。香水是在伦敦定制的,配方也是写的全英文。 压在纸张右上角的,是装贝壳的玻璃瓶,瓶身上刻着英文logo。付唯调整角度,将玻璃瓶拍进去。 付唯的字写得很好看,他有意写潦草的斜体,字母连在一起,少许不易辨认。但程期年并未询问,似乎读起来没有障碍。 他一早就有预感,对方不是大字不识的草包,而是有意在程家藏锋。程期年果真留意到玻璃瓶,在照片上圈出来问他。 Whiskey:这是什么? 小火炖粥:贝壳许愿瓶。 Whiskey:矿泉水瓶子当许愿瓶?为什么不用更好看的? 小火炖粥:我只喜欢这个。 程期年不回复了,付唯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发任何文字过去。 林娜娜办事效率很高,他洗完澡出来,对方就给他推了经纪人。付唯加上经纪人,给经纪人发了自己照片,对面明显热情高涨起来,付唯再抛出唯一要求,他只想进程总公司。 经纪人表示难办,这类拉皮条的酒局,程期年几乎从不露面。但圈内讲的是人脉,想要把程期年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两人达成交易,经纪人让他等消息。 付唯放下手机,起身去吹干头发。热风覆在脸庞上,电吹风呜呜地响,他又想起从前的一点事。 他与程期年第二次见面,是在订婚宴结束以后。程家看不上付家,但程太太溺爱儿子,所以同意他们订婚,但婚期要在付唯毕业后。 以她对儿子的了解,或许对付唯的喜欢,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到不了毕业那么久。事实证明,她很了解自己的亲生儿子。 订婚宴程期年并未露面,所以并不知道他身份。付唯以学业忙为借口,从不和程万里约会。程万里渐渐觉得索然乏味,不再热脸贴冷屁股,很长时间没有再联系过他。 再听到程万里的消息,是从他未婚夫的男朋友那里。新男友不甘做小三,想办法要到他号码,偷偷发短信告诉他,程万里已经劈腿。 短信里有两人的亲密照,男生长得白皙清秀,唯独眼里野心太重。付唯看完没理会,再有几次过后,对方不再发亲密照,而是给他发酒店地址。 付唯本不想理会,不巧就在前一晚,程万里喝醉了酒,来宿舍门口堵他,想要借着醉酒抱他,付唯在心里记了一笔。 收到短信地址,他去了那家酒店。市中心高档昂贵的酒店,程万里是刷家里的卡,程期年没拿程家的钱,从头到脚穿得普通随意,却从酒店电梯里出来。 现在想来,什么事都是有迹可循。 他有详细的房间号,但是没有客房电梯卡。他叫住程期年,央求对方替自己刷卡。程期年还记得他,两人进了电梯里,程期年问他:“哪层?” “18。”付唯说。 “18?”程期年很敏锐,又或者他在这里,也与程万里有关,“你和程万里什么关系?” “他是我未婚夫。”付唯并未隐瞒。 程期年手停在半空中,脸瞬间就冷了下来,眼底浮起轻微的厌恶,“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付唯答。 “我为什么要帮你?”程期年的语气变得不近人情,“如果你是程万里未婚夫,未来也会是程家人。有程家人在的空气,我都觉得恶心。” 付唯垂下眼不看他,声音变得很轻起来:“有人给我发短信,说他在这里和程万里开房。” 他的声音轻得要散开,情绪藏在浓长的睫毛后,听起来有些脆弱无助。程期年不由得一顿,心头恶意消退几分,话里还带着锐利奚落,“所以你想去捉奸吗?”他拉长了语调,咬着重音看他笑话,“我二哥的——未婚夫?” 付唯这时候抬起头来,目光笔直专注地望向他,“我不喜欢他。” 他的眼睛太干净太纯粹,程期年最终做出退让,收起外露的敌意,替他刷了楼层卡。程期年来这里,的确是因为程万里。 程万里的房间门紧闭,付唯进不去也看不到,程期年刷开了隔壁房间,径直叫他去浴室。两间房浴室挨着,墙很薄隔音并不好,付唯站在花洒下方,将耳朵贴上墙壁,声音清晰地传过来。 他当时分明面上镇定,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程期年却笑出了声来。这方面付唯的确没什么经验,也是第一次隔墙偷听,他被笑得有些茫然,神情空白地转过脸,眼里透露出少许不解。 程期年眉挑得极高,几乎要飞起来,不留情面地点穿他:“你耳朵红了。” 热意自耳朵漫上脸颊,付唯当时是有些恼的,从前他跟着陈星粥,从来都是他看陈星粥笑话,不会让陈星粥看自己笑话。 而那些陈星粥自认为踩中他痛脚,在一旁沾沾自喜的时刻,在眼里都不叫做笑话。程期年比陈星粥聪明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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