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赫可怜兮兮的,鼻音有点儿重,闷着的。他趴在桌子上,食指和中指之间掐了一根细细的金色小勺儿。 赵梧树垂眼一瞧,“……你在干嘛。” 文赫抽抽鼻子,“用感冒冲剂拉花啊,怎么,没见过?” 赵梧树一手把叶桐往同尘方向轻轻一推,自己则坐到了文赫旁边。 路千里和同尘隐晦地对视一眼。 “感冒还来吃什么,吃了腹泻。” 赵梧树插兄弟两刀。 文赫无力地瞪人,“……赵梧树你死了,我要传染你。” 文赫扣扣脸,又趴回桌子上,看着叶桐发愣,偶尔还要笑一笑。 他衬衫都还没有换,三小时前还在忍着难受和客户对接,阿谀奉承,现在到了赵梧树、叶桐他们身边,身心都放松了。 叶桐紧挨着同尘坐着,语气温和许多。 “那你还来吃双椒兔?吃点清淡的。” 文赫表示要以毒攻毒。 服务员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瓶红酒。 路千里接过酒瓶,拿起开瓶器,扯动酒塞的工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感冒了还要交接,你哥不心疼算了,阿姨也不说话?” 文赫眼神盯着红酒,这瓶是路千里带来的,中餐配红酒,嘿。 文赫心酸,又喝了一口感冒冲剂。 “别提了,上周亲戚结婚,我妈问我参加婚礼不会有想结婚的感觉吗?” 文小二抱着药杯子,醉药了, “我才二十多,结什么婚?都怪你们推进度太快了,她才着急催我。” 说罢,文赫愤愤瞪了在坐所有人。 路千里正在醒酒,闻言好奇道, “你对阿姨说了什么?” “我说我参加葬礼难道还要想死吗?” 几人笑起来,赵梧树拍拍他,幸灾乐祸: “我看你是老鼠舔猫鼻——找死了。” 文赫是主动提起要吃辣的,前两天嘴里淡出鸟了。文赫被允许吃辣,已经是同尘网开一面,红酒也只给他倒了一点点,尝尝味道。 直到几道火红的正菜上来了,文赫才不瘪嘴,开心地动起筷子。 半小时后。 他满足地捂着肚子,“吞噬一些双椒兔,修为大涨。” 文赫病态全无,嘴巴火辣辣的。 路千里给他倒豆奶, “不愧是你,顷刻炼化。” 吃到末尾,叶桐手机响了,他走出门听了两分钟电话。 回来,看了看他们,深吸一口气,道, “对了,我和我亲堂哥遇见了,已经鉴定了亲缘关系。” 啪嗒。 路千里筷子夹着的兔子肉一下掉进碗里,对叶桐丢下的平地惊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 同尘接受最快,只是问,“什么时候的事。” 叶桐大致讲过来龙去脉,“就前段时间……” 对于他们几人,没有隐瞒的必要。 路千里不动声色瞅了一眼赵梧树,对方淡定夹菜,神色如常。 要不是手里那双不堪折的筷子有点变形了的话,路千里会以为他一切正常。 路千里,“是骡子是马,拉出——哎。” 此人噤声,脸色一痛,双手即刻捂住大腿肉,卖可怜看向同尘。 同尘尘淡定收回掐人的手,并未给路千里一个余光,只是看向叶桐, “他人怎么样?” 叶桐淡淡,“还不熟,挺热情的。” 因为都喝了酒的缘故,开车的人都找的代驾。 几人站在大堂等代驾。 路千里黏糊地挂在同尘肩上,一米九的高大个子,却像小狗一样粘人,哼哼唧唧的。 赵梧树也喝了不少,那瓶酒大部分都是他和路千里喝的。 不过他黑脸,看不出脸蛋酡红醉色。 赵梧树盯了一眼,路千里旁若无人的依赖同尘。 下一刻,赵梧树目光盯着站在他前方的叶桐,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不说,目光却很炙热,如有实质,毒蛇一样黏上来。 叶桐垂目,一动不动看着抛光地板,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 几天后,叶桐接到了叶有文的电话。 对方向他表达了奶奶和伯父都很想挂念的想法,再邀请叶桐去叶家吃饭。 叶桐的亲奶奶年老,腿脚不便,她就算自己想要跨省,也是有心无力。 这几天赵梧树又消失了,或许是忙于工作。 他们之间有一道需要化解的隔阂,彼此心照不宣。 赵梧树虽然已经登堂入室,为人洗手做羹汤,但还是坚持冷淡。 主要就表现在如今还不愿意给用社交软件与叶桐联系。 所以赵梧树还不知道,叶桐再过一周,又要溜去隔壁省了。 日子如小区外那条小河静静流淌。 这河初春复苏,夏日奔腾,秋冬白日河面上总流动着白雾,蜿蜒穿过不断壮大的城市,被人视作这座城的母亲河。 高中的时候,他们吃完晚饭,会沿着河岸小道散步,两岸都放学的高中生畅朗的笑声。 在出发之前,叶桐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又去会见了律师。 叶桐坐下,对郭律道, “前段时间,我的亲堂兄找到了我……” 郭律一阵巨大的咳嗽声打断了他。 干练严肃的女士连忙用纸捂着嘴边,将杯子匆匆放到桌边。 她站起来, “抱歉,呛到了,我去整理一下,很快过来。” 律师走到厕所,整理思绪。 将时间倒退回两小时之前—— 赵梧树坐在郭律对面,眉眼间掩饰不住的焦躁。 “一周前,我的——弟弟,他的亲堂哥找上门来,想和他认亲。” 赵梧树手指不断轻触桌面,越来越快。 赵梧树问,“这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吗?他亲生父母不在。” 律师表示,他既然又堂哥,老人有人抚养。叶桐又早已被收养,对伯父并不负任何赡养责任。 “但若是您弟弟有很强烈的回归情绪,或许也可以告诉您父母,能成为他们接触收养关系的一个契机?当然,这中间操作就要看你了。” 赵梧树却摇头,“我不想让他被吸血。” 律师,“……” 又要解除关系,又舍不得弟弟吃亏,这到底是什么畸形家庭感情? 赵梧树在确认叶家无法捆绑叶桐后,主要目的已经达成,又匆匆离去。 律师,“……” 她的咨询费以小时计费诶,不再多问几个? …… 直到现在,郭律看向镜子,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打电话给主任, “主任,你托我这两个委托,他们两什么情况,互相认识却都来找我?” 主任打哈哈,笑了两声,只让她继续提供咨询就是了,但务必不能告诉他们双方。 律师,“……”她不该当律师,改行双面间谍好了。 主任,“当然,也不必告诉我,这是委托人的隐私。” “支付高额咨询费的又不是他两,你正当提供解答就好。” 律师被主任的话劝到,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捏了捏眉心,答应下来。 几次咨询下来,她能感觉到,养子不亲近却敬重养父母,但铁了心要脱离。 他哥哥对亲生父母颇有隔阂,对弟弟反而十分关怀,话里话外都不舍得弟弟吃亏,还嘴硬不承认。 律师好歹也是亲见过不少豪门八卦,心下理了一下讯息,得出一个骇人结论—— 这兄弟两,不会是禁忌之恋吧??
第8章 叶桐咨询完自己想要了解的,便告别律师,回家收拾明天的行李。 他的社交软件都没有收到什么信息。长大的朋友们都在忙碌、各自有生活,叶桐反而成了闲人。 晚饭他不想点外卖,而冰箱里的菜难以打理,叶桐只好煮了十多个抄手吃。 这是赵梧树包的,每一个都塞满了肉,鼓鼓囊囊的。 因为是叶桐自己调味,也没有赵梧树新做的生腌水萝卜和小青菜,味道和他第一晚自己煮的一样,比起赵梧树做的,口感仿佛差了点什么。 他坐在客厅沙发边,中文电影帧帧播放,直到晚上十点才结束。 门外仍然静谧,并没有人坐电梯上来。 窗外起了大风,呼呼吹啸着,明天有雨。叶桐关了电视,回卧室睡觉了。 次日天空果然阴沉。叶桐不想等下雨了再出门,早早就出发去高铁站候车。 因为叶家就在隔壁省,高铁最便捷舒适,也比较便宜。 他前脚走到高铁站内,后脚雨滴就从天空哗啦啦砸下来。 抬头仰望,透明的巨幕由玻璃组成,穹顶之上,展露出阴沉怒吼的黑天一角。 叶桐望着天愣神,他来的早,因而距离发车还有一段时间。 周围人来人往,混着夏日焦躁的水汽味。 忽然,叶桐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大声唤他名字, “叶桐!” 声音主人并不平静,甚至有些愤怒似的,听得周围路人惊惧回头看了一眼。 叶桐浑身一颤,回过头,就见赵梧树气势汹汹地奔来,眉眼阴鹜,手里还拎着一把伞,但没起到作用,赵梧树湿了一身。 他目光锁死叶桐,脚步匆匆,眼底似乎有些——害怕? 一道刺眼白光自黑云层破开,跨越千米直直照在赵梧树惨白的脸上,如索命厉鬼。 轰隆!—— 高铁站外惊雷一声。 周围人不由得侧目。 叶桐站起来,赵梧树连忙说,“你敢跑!” 周围人瞪大眼,这又是什么剧情?! ! 但叶桐却没有如赵梧树害怕那样跑离,反而径直走向赵梧树。 赵梧树,“……?” 赵梧树原本黑沉的表情呆愣成空白,脚步犹疑地停下。 他愣神一会儿,叶桐便走到赵梧树身前,再自然不过的抓住赵梧树的手腕。 赵梧树在外面迎风狂奔了一会儿,又淋了大雨,手腕冰凉低温,被叶桐的手整个环住,仿佛要灼伤他的手臂。 赵梧树浑身气势都收敛了些,垂头看着叶桐,像被主人抛弃的败犬。 叶桐把他牵到角落,“你跑来做什么?” 叶桐放开他的手腕,赵梧树一瞬间目露不舍,盯着叶桐的手。 叶桐低头从背包侧包里拿出纸巾,抬手要擦赵梧树额头的水。赵梧树本能快于思考,下意识弯腰低头,方便叶桐动作。 路人忍不住瞥了一眼,忍不住又看一眼。 这两人站在角落,各有各的风姿。 高大的男人虽然淋雨狼狈了,但看侧脸和身形,像几十年前电视剧里最正统的男主,为了追人被淋湿的卑微的狗。 叶桐站在巨大玻璃边,皮肤莹润有光,抬起头时露出比小鹿更澄澈的眼睛,五官无处不精致,是女娲最精心雕琢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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