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不知道分开要说再见,也不知道别人问的问题需要回答。 他那么小,却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别墅,只有保姆每天过来给他做一日三餐。 他家里条件应该很好,送他上学的车是一辆玛莎,但是他不快乐。 祝南予每次在学校碰见他,都没有小朋友和他玩,体育课也一个人蹲在墙角。 祝南予承认他对霍云逍很心疼,所以从那之后他开始带着霍云逍玩儿。 他想,如果霍云逍继续这样下去,早晚要自闭,这么漂亮的小孩儿,不能这样。 他坚持不懈地出现在霍云逍身边,强制性地让霍云逍和他一起出去吃饭、去游乐场、去公园。 长此以往,也算功夫不负有心人。 霍云逍和他说的话越来越多,从简短的几个字到完整的一句话;也不再总板着脸,偶尔被他逗了会笑一笑。 在霍云逍第一次叫他“哥哥”之后,祝南予喜出望外地带他去吃了一顿十分奢侈的大餐。 就是在“金拱门”。 这件事已经过去几千个日夜,祝南予却还记得清楚。 或者说,和霍云逍相处的所有事情都还十分深刻地刻在脑子里。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愧疚,所以一直耿耿于怀,时刻提醒他,伤了霍云逍的心,他就该永远自责。 发觉他的迟疑,刑观云回头,“怎么突然脸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 祝南予摇头,“没有,董事长,我们进去吧。” “你放松一点,不要太大压力啊。” 祝南予笑笑,“知道了。” 包房早就定好,进门就有服务生过来招待。 晚餐在晚上六点,他们提前一个小时过来,点好菜品,吩咐厨房在六点十分左右走菜。 刑观云一边看菜单一边和祝南予介绍,“霍总是出了名的卡点,参加饭局只提前五分钟,十五分钟后上菜刚好。” 霍?风禾资本的总经理竟然也姓霍? 祝南予没来由一阵心悸,当年只知道霍云逍家世显赫,但邻居四年,他那父母都没怎么露过面,祝南予也不清楚他们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在榕城的时候没有和风禾资本交流的机会,所以对于风禾资本并不了解,昨天在网上搜索这位总经理的资料,结果连名字都没有。 他心生疑惑,今早向刑观云问起,刑观云只说这位年轻的总经理阴晴不定,对他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一招没什么用处,不如随机应变。 现在知道姓氏,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多问,“董事长,这位霍总的大名您知道吗?” “知道啊,叫霍——” 祝南予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手心冒出虚汗,他很怕刑观云说出那两个字,可是偏偏心里某处又莫名泛起一丝诡异的期待。 未等他搞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就见刑观云眼睛一亮,头一抬,站起身,和来人打招呼。 祝南予来不及继续问,条件反射一般跟着起身,和门口进来的男人四目相对。 血液在片刻之间凝固全身。 真的是……霍云逍。 这张脸比起十几岁更成熟也更锋利,霍云逍从小漂亮,五官标致到挑不出一丝毛病,是任何人都会过目不忘的程度。 所以哪怕经过十几年光阴,曾经矮自己一头的小男孩儿已经需要仰视,祝南予还是瞬间认出这幅五官眉眼。 刑观云叫“霍总”。 他应该跟着叫的,两个字却硬生生哽在喉头。 此刻的祝南予不仅说不出话,甚至做不出动作,鸡皮疙瘩起了一层,他想他的脸色大概比站在金拱门门口的时候还要难看。 怎么真的这么巧啊。 他回望海之前最担心的就是再遇见霍云逍,后来安慰自己,望海这么大,没那么容易重逢。 结果还真就这么容易,这才回来一周,就和霍云逍碰面了。 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祝南予终于扯出一个笑容,“您好霍总,我是云观科技的祝南予。” 霍云逍已经落座,解开西装扣子,靠在椅子上,两条长腿舒展开,自下而上看向祝南予。 明明是他仰视,祝南予却被强大的气场压迫到喘不上气。 他不就是说了一句谎话吗? 不就是骗了一个小孩儿吗? 谁想到霍云逍会一直记得? 过了这么久,像他一样忘了才是正常的吧? 至于这么慌吗祝南予? 祝南予在心里反问自己,得到的答案却仍然是肯定的。 这么多年,他就是始终无法释怀。 每每想到霍云逍等六年才终于发出来的短信石沉大海,他就觉得心痛到极点,像被人狠狠攥碎了。 那毕竟是他眼睁睁看着从孤僻到开朗的小孩儿。 他曾最心疼的小孩儿。 却也被他亲手伤害。 他怎么能奢求霍云逍原谅?毕竟连他自己都无法自我开解。 哪怕……当年的确事出有因。 祝南予迟迟没有坐下,霍云逍手一伸,手心朝上,做了一个指示,“坐啊。” 尾音很轻,却让祝南予浑身震颤。 他走的时候霍云逍还没经历变声期,如今已经完全陌生。 他僵硬地坐下来,相比于他,霍云逍要游刃有余也从容自在得多,没有表现出看见他的意外,也没有……憎恨。 他不认识自己了吗? 也正常,十四年了,认不出小时候的一个邻居哥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不认识自己更好。 祝南予飞速让自己冷静,他的职业操守告诉他,这种时候不能因为私事影响公事。 然而再抬头对上霍云逍不知有意无意看向他的眸,还是抓紧衣摆。 他连牙齿都在打颤。 饭局最开始不谈生意,祝南予心想自己有足够的时间调整状态。 霍云逍今天没有带人陪同,交涉的难度应该也小一些。 祝南予悄悄做着深呼吸,服务生开始上菜。 他转动转盘,将菜对着霍云逍,躬身给霍云逍倒酒。 “都是餐厅的招牌菜,也不知道合不合霍总胃口。” 霍云逍始终盯着祝南予,不难发现那淡定神色下面藏住的慌张。 他想他的好哥哥一定想不到今天是和他吃饭吧? 还是觉得自己早把当年的事儿忘了? 他这样假装,想要粉饰太平,把过去那页掀过去。 霍云逍偏要撕碎他的面具,不遂他的愿。 “祝经理,我们不是认识吗?” “怎么装作不认识我呢?”
第4章 祝南予差点把酒洒出来,手腕被霍云逍捏得有些痛。 他果然还是怨恨自己了。 是啊,怎么忘了呢,霍云逍从小就记仇。 那时候他总想逗霍云逍开心,用力过猛就容易失去分寸。 洗过手之后把冰凉的手伸进霍云逍的脖子,霍云逍一个激灵回头,又被他抖了一脸水。 小孩儿肉眼可见地不悦,那天之后,整整三天没有和祝南予说话,最后祝南予亲自给他烤了披萨送过去,好说歹说哄了一晚上,他才别别扭扭地说:“我、原谅、你了。” “好啊好啊。”祝南予欢快地应承,但是吃一堑不长一智,下次还会逗他,虽然他和自己生气,但是一生气反倒像一个正常小孩儿了。 “霍总,我——” 祝南予的伶牙俐齿在这一刻失去全部效力,好在刑观云看出不对,打了个岔替他解围。 “霍总竟然和南予认识吗?那太好了。” 趁霍云逍回话,祝南予顺势抽回了手,手腕被捏出一道红痕。 霍云逍的目光仍然灼热地停留在他身上,像把刀,随时都有可能刺过来。 “是认识,还不是一般的认识。” 霍云逍咬字很轻,听起来总觉得漫不经心,他用纸巾擦拭着刚刚握过祝南予手腕的手指,祝南予注意到他的动作,心头一涩。 他如坐针毡,如果可以,真的很想迅速逃离这里。 但他没有忘记今天是来做什么的,陪董事长过来谈投资,这是一件比他私人感情要重要得多得多的事情,他不能搞砸。 霍云逍看着他,似乎在等他接话,于是他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举起来,掩饰紧张。 “好久不见了,霍总。” 他到底还是没有叫出那个熟悉的称呼。 霍云逍很赏脸地和他碰杯,杯沿高他一厘米。 喝完这杯酒,霍云逍便把交谈对象换成刑观云,祝南予忐忑几分钟,意识到他没有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之后才放下心。 霍云逍这一顿吃得并不多,但是很给面子地把每道菜都尝了,也没有喝很多的酒,无论祝南予和刑观云喝多少,他都只是浅酌一口。 是身份地位给他的底气,在任何场合都不必卑躬屈膝。 后半程开始谈投资的事情,风禾资本目前是国内最大的风投公司,如果今天这合作能谈成,刑观云就不必再找其他公司费力气了。 霍云逍谈工作还是专业的,看向祝南予的眼神也不像最开始那样具有攻击性。 祝南予把自己手里的文件递给他,纸张在漂亮的一双手上快速翻过,祝南予当然不指望他能认真看,在一旁解释道,“霍总,我们云观科技这么多年一直在进步,目前申请专利的产品数目在同行之间不求第一,起码在前五,营业额每年甚至每个月都在增长,许多企业都和我们有长期合作。我相信我们公司仍然蕴含着无限潜力,云观不缺顶尖人才也不缺高新技术,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云观需要您的投资,也向您保证,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说这么久,最后这段话作为收尾,祝南予已经表达了足够的诚意,接下来就该霍云逍给个准话了。 说实话,霍云逍也肯定对云观科技提前做了足够的了解,拉投资不像其他商业合作,霍云逍既然坐在这里,并且没有在吃饭上浪费太多功夫和时间,就说明他心里有了确定的答案。 祝南予心想,百分之九十是没问题的。 霍云逍屈起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面,祝南予的心随着他的动作提起来,刑观云再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只想快点从霍云逍嘴里得到一个肯定。 然而半晌焦灼之后,霍云逍转过头,看着他,笑意不达眼底。 “我再考虑考虑吧。” 说罢他就起身离开房间。 祝南予站起来说“霍总再见。”声音和身体却都是僵滞的。 霍云逍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只是把手抬起来摆了摆。 再考虑考虑是什么意思? 祝南予不是没遇见过这样的甲方,但是他们嘴里说出来的好像和霍云逍的意思不太一样。 是因为他吗? 所以才要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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