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变化没有逃过纪却秦的眼睛,心底划过鲜明的快意。 就是这样,能让柏侹感到疼痛,他乐见其成。 “我来是想带你去个地方。”柏侹嗓音沙哑,高大的身躯显得佝偻,似乎和纪却秦的交谈伤心劳神。 纪却秦不应声。 柏侹:“耽误不了很长时间,如果你听了以后觉得可笑,我不会再来纠/缠你。” 他深吸口气,指尖在额头纱布上摸了下,似乎在头疼。 没了往日的飞扬跋扈,在纪却秦面前他心甘情愿收起獠牙和利爪,收敛浑身杀气。 只露出柔/软的耳朵,晃着毛茸茸的尾巴。摇尾乞怜,只求主人能够看他一眼。 可惜,纪却秦不吃这一套。 他见过的人各式各样,柏侹的法子不如旁人万分之一。 他真正在意的是,柏侹是否说话算话,真的不来纠/缠。 纪却秦试探:“你有不遵守约定的前科,说的每句话我都不会信。” 似乎早就料到这般,柏侹泰若自然举起三根手指,并拢竖在脑袋旁:“我以我妈和爷爷的名义发誓总可以了吧。” 望着他认真的神情,纪却秦怔了下,没想到柏侹竟然来这一招。 母亲和爷爷是柏侹最珍贵的存在,一个生养他,在去世前竭尽全能爱着他。 一个抚养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对他百般呵护。 把这两个人当成柏侹活到现在的精神支柱也不为过。 纪却秦久久没有说话,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没有父母,只和爷爷相依为命,自然知道亲人有多珍贵。 更何况……能用母亲和爷爷来发誓,足可以说明柏侹是真心的。 耽误几十分钟,获得长久的安宁,这买卖不亏。 纪却秦若有所思:“好,我答应你。” 他让许韬先回去,亲自开车带柏侹去他说的地方。 大概是受伤后身体不舒服,柏侹捂着额头一路闭目养神。安静的氛围,离婚前从未有过,现在好歹不会让两人尴尬。 他们在一起本就话少,除了吵架时的对骂,其余时间都在忙。 结婚三年,纪却秦忙于工作,三百六十天可能三百天在飞机上度过。 柏侹不遑多让,不是在剧组,就是在前往剧组的路上。 偶尔见次面就不错了,所以纪却秦才总想着借工作之名去探班。
能见一次是一次,如果真的想见,才不会觉得是否路程遥远,或者道路颠簸。 单纯的思念与渴望就可以填满不尽人意的沟/壑。 柏侹要带他去的地方是京城一所高中,那曾是他就读的地方。 劳斯莱斯停在路边,透过车窗望着学校门前偌大的金色字体,纪却秦就知道柏侹要和他说什么了。 这所高中见证了柏侹的优秀,见证了他懵懂的爱情和丧母的悲痛。 纪却秦一时间不知该怎么面对,侧首点燃根烟,慢慢吸着。殷红的唇含/住烟蒂,微微露出的缝隙里散出缕缕烟雾。 没人能从俊美的脸上看出他在想什么,哪怕是曾同床共枕的柏侹也不行。 两人明明只隔着中控台,却仿佛是从地球到冥王星的距离——这辈子都无法到达。 柏侹此刻才真正发现,他对纪却秦的一切都不了解。 “纪却秦。”柏侹说。 这三个字乍一听没有感情,细品却如同捻了一片陈年茶叶放在嘴里细嚼。 细碎、苦涩、难以下咽。 纪却秦单手撑着车门,将西装带起一片褶皱,在浅色衬衣上留下一片阴影。 他微微侧首,狭长的眸子眯起,静静看着柏侹,似乎在询问。 猫一样的动作,让柏侹心里痒痒的,恨不能亲手挠他下巴,再给他一个深深地吻。 不过刹那,纪却秦移开了视线。 柏侹:“这里是我和宋微汀就读的高中。” 他直切正题,免去了不必要的铺垫。 “你知道他的出身,宋厉扬讨厌他,围在他身边的狗腿自然也不让他好过。” “当时宋家还没出国,我们两家关系很好,我也能经常见到宋微汀。” “我们同年不同级,每次见到,他都会主动和我打招呼。” 他慢慢说着,纪却秦默默听着,心底有些诧异。 明明是在说自己的往事,柏侹却声音板正,像是在播报新闻。 “然后呢。”纪却秦配合发问。 “我发现他身上总是青一片紫一片,后来包远说起,我才知道一直有人欺负他。” “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他爸清楚宋厉扬做的一切,却不管不问。” 纪却秦曾见过一次宋父,的确是心狠手辣。 “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护着他。渐渐的……”柏侹顿了下,说不下去了。 渐渐发生了什么样的感情,他清楚,纪却秦更清楚。 “高二那年,我妈病重。” 提到母亲,柏侹一反无情的态度,言语里有克制的思念。因病去世,或许是世界上所有亲人最无能为力的事。 即使再有钱,接受再好的治疗,在病魔面前都不值一提。 黑白无常也不会因为滔天的财富而松开索命的铁链。 “我爸忙着生意,忙着攥取利益,有时候一星期见不到一次面。”柏侹话音一转,开始诉说当年的往事。 “直到我妈去世,他才从国外赶回来。” “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说到这儿,一根烟正好抽完,纪却秦又点燃一根。用余光扫过柏侹苍白的脸,有几分同情。 他对父母没有印象。唯一的记忆,是墙上冰冷的照片。柏侹经历了丧母之痛,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愈合。 也难怪那么恨柏万生。 “别说这个,”纪却秦打断,“继续说宋微汀吧。” “没什么好说的了。”柏侹淡淡道,他很少有这样心平气和的时候。 那双总是锋利的眸子,此刻是苍白无力的淡漠。 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接下来的话。 “我妈病重的那段日子,只有他一个人愿意陪着我。我学做饭,好吃的,不好吃的。大部分都进了他的肚子。” “我本以为,留不住母亲,但是可以留住他。” “可从来没想过,他会背着我和另一个人好上。” 纪却秦抽烟的一顿,瞬间将几个人的关系捋了一遍。 意思是,柏侹喜欢宋微汀,而宋微汀也对他表示出好感,但是宋微汀和别人在一起了。 “就因为这个?” “不,”柏侹摇头,“他和当年欺负他的人在一起了。” “我觉得我像个傻子,被随意摆弄。”他说,“发现的那天,正好是我妈去世的日子。随后他们举家出国,便断了联系” 这样的打击,对于当时年纪尚轻的柏侹来说,的确是毁灭性的。 这样一来,对宋微汀念念不忘或许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年少戛然而止的喜欢与出人意料的背叛,留下的痕迹总会比寻常的更深刻。 “这八年,我的确在想他。甚至一度想去找他。”柏侹仍旧平平淡淡,“直到他回国,见到他的第一面,我才明白自己的心思。” “我不再喜欢他,也不再想他……” 柏侹侧首看向纪却秦,眼镜赤红,隐约有水光。 他说:“因为那时候我身边有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并未能惊动纪却秦一分一毫,他淡漠地抽着烟,眸子清明透彻,没有一丝情情爱爱。 他已经过了为情痴狂的年纪,对柏侹的真心剖白没太大感受。 “这就是你今天要对我说的?”纪却秦反问。 “是。” 纪却秦眼神晦暗不明,似不满,似嘲讽。 柏侹对上他的视线,苍白的脸色衬得那双眼睛血红,却满含坚定。 他喉结滑动,声音又轻又哑,“你一直说我不成熟,不坦诚。” “我承认,的确是那样。” “但是……”柏侹双眼湿润但坚定,“为了你,我会改变。” 他搭上纪却秦垂在腿上的手,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此刻竟然在微微颤/抖。 柏侹:“我会坦诚。” 他还是难以开口,对着这个被他伤透了的人,每说一个字心脏就会剧痛。 何况对方…… “我喜欢宋微汀,但那是之前的事。我也承认,和你联姻,有他的原因存在。” 柏侹越说,声音越哑,近乎发不出声。 “我幼稚,不成熟,一次又一次用他气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 纪却秦面无表情听着,轻轻抽回被柏侹攥住的手臂,拍掉落在裤子上的烟灰。 “柏侹,希望你能履行承诺,以后别再纠/缠我。” 柏侹急了,扯住纪却秦的衣袖,用力抓在手中。俊美的脸上布满无法掩饰的悲伤绝望,根本没有影帝善于伪装的模样。 他丢弃所有演技,近乎虔诚地将额头抵在纪却秦手背上。 声音嘶哑:“却秦,我愿意为了你坦诚,也愿意为了你成熟。” “我们……我们还能有机会吗。”
第三十四章 手背摩/擦着粗粝的纱布, 不疼但痒。 纪却秦轻轻抽回手,一片淡然。不知从哪找到湿巾,在柏侹热烈的注视下, 慢条斯理擦过手背、掌心、每根手指。 似乎被柏侹碰过的地方都肮脏不堪。 冰凉的手指将湿巾叠成方正的模样, 随手扔在一旁。又叼起根烟, 单手点燃,才转向柏侹。 纪却秦漠然:“我从不觉得我们还有机会, 也不认为, 离婚到现在,有给过你和好的暗示。” “柏侹, 是什么错让你以为了?” 离婚,是两人之间存在的必然结果。 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它诞生于利益,根基飘摇,稍有不慎便会被风卷走, 被海浪拍打,被黄沙埋没。 所以, 不论他们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场, 结局都是固定的。 能坚持三年,已经是多方维护的结果了。 也正因此, 当初离婚时, 纪却秦想的便是一了百了。哪怕他再喜欢柏侹,在赤/裸裸,血淋淋的现实面前也只能放弃。 只要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他们之后就再无可能。 当然, 这样的想法可能只是一厢情愿。或许在柏侹心里巴不得赶紧离婚。 逃离这段婚姻, 也一直是他的想法。 可此时此刻, 柏侹不仅坦白了从前的一切,还请求他的原谅。 失魂落魄的模样与之前判若两人。 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好似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它们从眼前的男人快身上快速脱落,摔成一地碎片,又试图凝固成新的防护罩。 纪却秦不愿意看到那种情况,属于他的期待已经破碎,身为罪魁祸首的柏侹,又有什么资格拥有? 这一番话,直直刺到柏侹胸膛,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透明。 柏侹双目赤红,嘴唇发白干裂,眼里满含痛苦,又能看到丝不可置信。 他不信纪却秦能够这样残忍,可又想到,这幅冷冰冰的模样是由他自己亲手打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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