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保安正是柏侹见到的。 “那位?”纪却秦疑惑,已经猜到了是柏侹。 “对,”保安点头,“他上次来可把我们吓坏了,靠着墓碑一动不动,真怕他想不开。” 纪却秦脸上有了点笑意,他想起来了,那时候恰好是从威尼斯回来之后。 “我和我搭档去劝他,不知怎么回事,他匆匆忙忙就离开了。” “说要……说要回去找一个人。” 许韬也觉得稀奇,他知道柏侹的脾气,反应这么大,得是多么了不起的事? “找谁?” 保安看着他和纪却秦,反而摸不着头脑了,指着纪却秦,懵懵懂懂说:“找这位先生。” “找我?”纪却秦皱眉,快速算了算时间,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柏侹疲惫睡在楼道里的画面。 保安想起当时说的话,面上带了几分透露隐私的羞怯,“我们告诉那位先生,您每年都来,然后……” 纪却秦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 * 柏侹母亲墓前,一个身影静静伫立。 在一片灰白与墨黑中,墓碑前的那捧花是唯一的亮色。 冬季的冷风慢慢吹,不妨碍它化身成为最锋利的刀子,残忍的切割着柔/软的皮肤。垂在腿边的大衣一角被拂动,来回晃动。 纪却秦摘了眼镜,神情肃穆,静静盯着照片上的女人。 她曾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并且赋予了另一个生命意义,在还未等到柏侹长大,便匆匆离去。 他们相伴的时间虽然短暂,却是这辈子都无法泯灭的。 纪却秦和她素未谋面,仅仅看着照片,和柏侹的只言片语,就能得知,她是一位温柔的人。 如果病痛没有折磨并带走她,或许如今的一切都会不同。 “又来打扰您了。”纪却秦缓缓蹲下,不担心昂贵的大衣沾了尘土,摸出手帕,沿着墓碑边沿擦拭,动作轻柔和缓,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希望您不要介意。” 每年来这里已经成了一种习惯,纪却秦不是善于打破习惯的人。没有特别重大的变化,他会一直做下去。 但是,和柏侹离婚已经达到了红线之上。 他本不应该来的。 纪却秦叹了口气,“原本打算明天离开,还是想来看您一眼。” “您应该知道,我和柏侹离婚了。” “以前的事不用再说,您都知道,可是现在……”纪却秦顿了下,眉眼深深染上了疲倦,“我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样。” “柏侹做的每件事,大部分出乎我的意料。” “他似乎打算完全放弃过去的自己,变成另一种模样。” 不过一会儿,冷风便吹痛了纪却秦的手,手背上红了一片。 “对于这种变化,我有点害怕。” 面对冰冷的照片,纪却秦鲜少吐露真心。 这些话他未必会对自己母亲说,但对柏侹的母亲滔滔不绝。 像是询问解决办法,又像是在控诉。 总之,纪却秦暂时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想要说一说。 柏侹的变化太大,让他无所适从,以至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在他心里,这个人似乎还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毛头小子。 倚着机车,双手环臂,挑衅地看着他。 当时他想,这样幼稚的人,稍微哄一哄就好了。 可随后发生的事,彻底超出了想象。 不仅没有拿捏住柏侹,还搭上了感情。 如今想起,柏侹总是在不断刷新他的认知,所以才会让他被引诱沉迷。 “我本想着离婚以后就可以解脱,”纪却秦实话实说,“但他不愿意。” “跟着我去了威尼斯,回来后退圈,每天围着我打转。” “他想和我复合,但从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手臂搭在膝盖上,帕子在指尖一点点收紧又放开,柔/软的布料上微微出现些褶皱,在光下,似乎藏着细小的尘土。 照片上的女人保持着一成不变的笑容,慈爱的看着纪却秦,似乎在等待答案。 “我不知道。”纪却秦直言,“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在幼稚的柏侹和成熟的柏侹之间来回摇晃,这两者明明是一个人,却割接的如同两人。 幼稚的柏侹是他最爱的向日葵,充满生机勃勃的朝气。 而成熟的他,更像傍晚夕阳下,窗边的玻璃瓶子里低垂迟暮的向日葵。 纪却秦闭了闭眼,向来平静冷淡的脸上闪过迷茫。 这是长大以后,除了最开始接手纪氏后,第一次拿不定主意。 他已经有预感,这辈子都逃不开柏侹。 但怎么面对是个问题。 纪却秦知道柏侹不会一直幼稚,可他的转变太快了,就像泡沫表面上斑斓的光影,好看但一戳就破。 他无言地看着照片,深深地无力感席卷上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 如果拿出以前的半点风/流,那天在爷爷家,他们情动的地方就会从书房转移到床上。 纪却秦从不是压抑自己欲/望的人,恰恰相反,他会肆意放纵,不然哪来的众多情/人。 和柏侹上/床,负担远比要他做选择小得多。 “时间不早了,”纪却秦看了眼腕表,“我先走了,下次……” 他顿了下,“有机会再来看您。” 转身离开的时候,一阵风吹起,拂动了墓碑前的花,掉落的花瓣轻轻蹭到纪却秦的大衣上,好似在和他告别。 许韬一直在远处等候,看着越来越近的纪却秦,心里猛的一突。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发现,纪却秦变得越来越沉默冷淡。 和乔乔在一起时尚且不明显,最近越来越无法忽视了。 纪却秦从台阶上走下来,双手垂落身边自然摆动,黑色大衣像是一件久经风霜的战袍,而那张俊美迷/人的脸上,则是对一切不在乎的默然。 等到出了墓地的范围,他侧首点上根烟,飘起的第一缕烟雾,恰好模糊了冰冷的视线。 “纪总。”许韬战战兢兢唤了声。 “嗯。” 纪却秦与他擦肩而过,沉稳的木质香在空中留下一笔,沾染了烟草味,混合着冬天的冷风,变成了一种奇异的香。 透人心脾且无限眷恋。 许韬愣了下,赶忙跟上他的脚步,匆匆朝外面走去。 劳斯莱斯在路上平稳行驶,纪却秦靠在后座闭目养神。 多日的工作让他身体疲惫,今天更多的是精神疲惫。 内外结合,只想赶紧回到酒店睡一觉。 许韬察觉出他的困意,尽量将车开平稳,温度调到适宜,点开了一首舒缓的轻音乐。 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平稳的呼吸声。 车里安静了片刻,忽然有震动声打破了平衡,连带着两人的心跟着躁动起来。 纪却秦睁开发红的双眼,摸到身旁的手机,看到来电人的时候,先是顿了下,不等接通,对方又打来了第二通。 他皱眉,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柏侹有急事。 果然,电话接通后,不等他说话,柏侹便说:“你先别着急,安心听我说。” “说。” “爷爷昏倒住院了,”柏侹语速很快,“你现在赶紧回来。” 纪却秦怔怔听着,耳朵里一阵嗡鸣。 分不清那是害怕还是什么,他只知道要回去。 有那么片刻,他听不到任何动静。 偏偏柏侹的声音穿透一切,来到耳边。 柏侹柔声安慰:“却秦,别着急。爷爷已经没事了,有我在这里陪着,你放心。” “到了京城告诉我,我会让小宁去接你,不许自己开车。” 在轻柔的声音里,躁动的心缓缓平稳,纪却秦终于找到了运筹帷幄的感觉。 喉结滑动,他艰涩道:“我马上回去。” “好,”柏侹说,“我们等你。” 说罢,两人默契的挂了电话。 从D市到京城,乘坐私人飞机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匆匆忙忙中,纪却秦竟然想到,柏侹曾连夜开车赶回来。 下了飞机,坐上早已经准备好的车,到达医院时,已经是晚上了。 纪却秦跟着小宁来到病房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躺在病床上沉睡的爷爷,第二眼就是守在床边的柏侹。 大概是身上有伤的原因,他以一种僵硬的姿势直挺挺的坐着。 “回来了。” 听到声响,柏侹站起身,朝着他走去。 纪却秦“嗯”了声,绕过他走到爷爷身边。 爷爷睡着,双手自然搭在身体两侧,一根输液管扎在左手上,缓慢的将药品输送进身体里。 纪却秦一寸寸打量着,确认没有其他大碍时才松了口气。 “你别紧张,”一只手带着坚定按住他的肩膀,另一手扣住他的手,轻声安慰,“医生说爷爷是高血压晕倒,幸好送来的早。” 纪却秦浑身冰冷,如同一块刚刚开凿的冰块。 在柏侹的轻柔的抚慰下,终于放下了紧绷的情绪。 他脱力般向后靠进柏侹怀里,后脑抵着他的肩膀,缓缓吐出一口哽在胸口的浊气。 全身的重量压/在柏侹身上,纪却秦缓了缓,才后知后觉身后的人是多么高大,握着他的那双手,带着沉稳安抚的力量。 温热的唇落在眼尾,纪却秦闭上眼睛,没有躲开。 爷爷是他最重要的亲人,如果有三长两短,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为什么没有早发现爷爷身体不好?又为什么要选这个时候出差? 纪却秦面色苍白,胸口郁结。 “却秦,”柏侹搂着他的肩膀,将人转过来面对面看着,“看看我。” 纪却秦依言而动。 他望着那双眼睛,下意识寻找什么。 “事发突然,和你没有关系。”柏侹捏着他的下颌,轻轻晃了晃。 纪却秦眨了两下眼,反应过来这是柏侹在安慰他。 “是你发现的?”他问。 “我和管家。” 纪却秦:“谢谢。” 柏侹怔愣,完全没想到纪却秦会对他道谢。 他从不怀疑纪却秦的良好修养,只是从没切身感受过。 纪却秦垂眸看着柏侹紧握着自己的双手,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双手他碰过无数回,从没哪次像现在这样。 温和、有力、带着抚慰的意味。 无法忽视的力量从两人紧握的地方源源不断的传来,他被柏侹抱进怀里,慢慢拍着后背。 也就在这时,他发现,这就是成熟之后的柏侹。 在傍晚的夕阳里依旧散发着金黄的魅力,吸引着无数人驻足观赏。 与早晨青涩的向日葵相比,它汲取了太阳满满的能量。即使在深夜里,依旧温暖,依旧能够肆意舒展蓬勃的朝气。 为他,无所保留的绽放着。 作者有话说: 嗅到了一点点快要完结的味道(一点点.jpg
第五十七章 认识纪却秦三年, 柏侹从没见过他这幅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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