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穆琛并不讨厌他这一点,相反,他很喜欢。因为只有江臣朝他发脾气的时候,穆琛才能安慰自己:你看,他并没有完全把我当成上司,我在他眼里还是特殊的。
江臣一声不吭的走向停车场,拉开车门坐进去,试着发动车子,却怎么也打不着火,发动机好像是忽然坏了,完全没反应。
这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整天积攒的各种小委屈小情绪终于爆发了,江臣狠狠的砸了一下方向盘,暴躁的骂了一句。
但是发完脾气又能怎么办呢,这cao蛋的生活还是得继续,江臣慢吞吞的下了车,把手插进衣兜里,拖着步子向外走去。
这个点儿末班车已经没有了,地铁倒是还运行着,可江臣不想去地下场所,尽管里面灯火通明,但他仍然会感到很压抑。
大城市的夜晚很繁华,摩天大楼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看得人眼晕,路上汽车川流不息,出租车倒是不多,偶尔有几辆路过,上面也挂的“有客”。
江臣脱了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抬手戴上耳机,沿着马路牙子慢腾腾的往家走。
他走,头顶的月亮也跟着走,明明路上行人熙熙攘攘,但这世界孤独的就好像只剩下他和他的月亮了。
半个小时之后,江臣走到了一条幽深黑暗的小巷口。这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只要进入这条巷子,再走上五分钟,就能到他的公寓楼下了。
但是这条小巷子没路灯,宽不过能勉强过车,两侧都是高高的砖墙,连扇亮着灯光的窗户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浓黑挥之不散,沉寂得甚至听不到春季的虫鸣声。
而巷外就是一条热闹的大马路,霓虹闪烁,音乐嘈杂,行人来来往往,仿佛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江臣就站在这一刀切的分界线上,进退两难。
以往他下班的时候天还是亮的,这种小巷不足为惧,但今天他加班,天已经黑透了。
他打开手机手电筒,往漆黑的巷子里照了照,喉结紧张的上下滑动了一下,僵硬的迈开腿,硬着头皮向巷子走了几步。
就这么几步,他忽然产生了可怕的幻觉,黑暗的巷子扭曲旋转,变成了一片阴沉的深潭,魔鬼伸出无数巨爪,一把抓住他的脚腕,按住他的手臂,捂住他的嘴巴和眼睛,毫不留情的将他拖入粘稠漆黑的沼泽之中,将他关进不见天日的深渊!
黑暗在咆哮,在变化,在狠狠的伤害他!
手机啪嗒一声掉在水泥地上,江臣腿一软,满身冷汗的跌坐在地。
他几乎不能呼吸了,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面前的黑暗吸了进去,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大口的喘息,也无法汲取到任何一点儿氧气。
江臣睁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条幽深的巷子,就好像连魂魄都被里面的恶鬼给勾走了。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滚落下来,一颗一颗的跌在衣服上摔得粉碎。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猝然响起,一下子就把江臣的意识唤了回来。
江臣愣了一下,慌乱的擦了擦脸,才伸手去拿手机。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在发抖。
江臣接通电话,对面传来江佑的声音:“小叔,你还不回来吗,饭都凉透了。”
江臣张了张嘴,努力克制住声音的颤抖,“…你先睡吧,我有点儿事,今天在外面住。”
江佑没怀疑什么,“好吧,你晚上睡觉记得关灯啊,你老忘。”
江臣挂断了电话。其实不是忘了关灯,是他不敢,没有亮光他根本不敢睡。
他不敢再看那条深巷一眼,赶忙转身向繁华的大街走去。
江臣忽然不想去住酒店了,就随便的坐在马路牙子上,曲起一条腿,手臂随意的搭在膝盖上,点了烟,平静的看着不远处流光一般的车来车往。
他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路灯明亮的光辉从头顶洒下来,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住了,闪闪发光的浮尘在空气缓缓飘动,像陆地的星星一样。
江臣喜欢呆在明亮的地方,他恐惧暗处,没由来的害怕那浓重的黑暗。
那会让他浑身颤栗,心脏紧紧皱缩在一起。
指间的香烟慢慢燃尽了,第二通电话随之而来,江臣瞥了一眼屏幕,是穆琛的电话。
江臣心里不舒服,随手按掉了。
但不到半分钟,穆琛契而不舍的又打了过来。
江臣只好接起来,穆琛的声音略显冷淡:“到家了吗?”
江臣闷闷的嗯了一声,不想多说什么。
其实他这个时候是有点儿怨气的,穆琛什么都不知道,就叫他加班,害他现在有家不能回。但这种怨气又毫无道理,他不说,穆琛怎么会知道呢。
归根结底,江臣还是没完全把他当成冰冷的上司,他甚至还会对他无理取闹——自己都被吓哭了,有些怨气又怎么了?!
穆琛犹豫了一下,又道:“阿臣,其实今天…”
一声刺耳的汽车鸣笛打断了他的话,穆琛眉头微蹙,“你还在外面?”
瞒不过了,江臣只好说实话,“在家门口,还没进去。”
穆琛一下子就听出他不对劲,嗓音莫名的发颤,好像是哭过。穆琛行动力很强,没再多问,沉声道:“你在原地等着,我马上过来。”
说完不等江臣拒绝,就挂掉了电话,叫管家立刻安排车辆。
十五分钟之后,一辆黑色的辉腾在江臣几米外停下。
江臣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一位身着黑色西装司机率先下了车,这位司机长得人高马大,体格健硕,肩臂处的西装被肌肉撑得绷紧,肌肉线条清晰可见。他的手很大,十指粗砺,绝非普通的司机,也许是曾活跃在边界的佣兵或者退役特种兵。
穆臣身边的人经常藏龙卧虎,没什么可在意的,江臣便又收回了目光。
司机刚要恭恭敬敬的为老板拉开车门,还没来及伸手,穆琛就已经推门下来,疾走几步来到江臣跟前,上下仔仔细细的把他扫视了一遍,确定他没受伤,才松了口气。
但是路灯之下,对方的眼眶是红的,肯定是哭了。穆琛不敢大意,在他面前半跪下,与他视线持平,尽量温和的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回家?”
江臣闻到了对方衣服上男士香水的味道,但很快就被夜风吹散了。他移开视线,过了许久,又扭头去看不远处幽暗的巷子。
他伸手一根手指,指着巷口,像小时候受了委屈,向大人告状似的,用很低的声音说道:
“那里黑,我害怕。”
第七章 仿佛是被占了便宜…
“那里黑,我害怕。”
江臣平时很努力的在扮演一个强大锐利的保镖,在下属面前也是雷厉风行的江队长,所以他忽然用这种撒娇般恳求般的语调说话时,纵使像穆琛这样铁石心肠的冷酷男人,心脏也不由得融化成了一汪春水。
穆琛那一刻心想:原来他还是会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我希望他永远这样……但只能对我这样。
穆琛看了眼不远处的巷子,仍觉得不可思议,又心疼又好笑,他捏了捏江臣的手,问道:“因为怕黑,所以就吓哭了吗?”
江臣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嘲笑,用力挣开对方的手,低声嘟囔道:“你根本不明白。”
“我明白,是黑暗恐惧症吗?”
穆琛能感觉到,江臣对黑暗的这种惧怕程度,已经不能简单的用“害怕”这个词来概括了。再怎么害怕,一个成年男人也不可能被一条没灯的小巷吓哭。这更像是一种严重的心理疾病。
“所以你要求五点就下班,就是因为天黑之后不敢走这条巷子?”
江臣恹恹的点了点头,不太高兴的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想笑就笑吧,反正我就是这样了。”
穆琛没笑,他忽然想起江臣高中的时候,自己还陪他去鬼屋玩过,那时候江臣并没有表现出对暗处的恐惧来,难道说……穆琛脑海中忽然浮现起一个糟糕的念头。
他心里一沉,严肃的问道:“你这个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臣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一本正经,但他还是老实回答:“就两年前吧。”
“是从那件事之后?”
“对…”
江臣知道穆琛说的是哪件事,大概两年前的时候,他还在上大学,好端端的走在马路上,被一酒驾的孙子的给撞了,头部受创,昏迷了整整一星期。醒来之后他的记忆就受损了,医生说是病理性记忆丧失,近几个月里发生的事情,他完全不记得了,害得他当年期末考挂了一片红灯。
当然这些都是穆琛讲给他听的,虽然他描述得很详细,但江臣是一点儿印象也没了,毕竟他失忆了嘛。不过幸好只是丢失了几个月的记忆,身体上没什么大影响,江臣很快就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但现在穆琛一提,江臣才发觉自己好像就是自打那次昏迷之后,就开始惧怕黑暗了,难不成这也是车祸的后遗症?
“没想到会留下后遗症。”穆琛敛去眸中那些繁杂的情绪,抬手碰了碰江臣的额头,轻声道:“夜里风太凉了,跟我回家吧。”
穆琛也有自己的私心,所以他才说“跟我回家”,而不是“送你回家”。尽管江臣的公寓近在咫尺,只要打开明亮刺眼的车灯,开车送他进去就行,但穆琛还是希望能顺势把江臣骗回自己的别墅。
虽然他是有点儿趁火打劫的阴险,但是爱情战争里从来不讲礼仪道德。
江臣可不接他这茬,他只是怕黑,但脑子又没坏掉,哪边近他还是知道的,都到自己家门口了,凭什么要跟穆琛回去?
江臣道:“你叫司机把远光灯打开吧,我想回家。”
穆大灰狼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小绵羊看着可怜兮兮的,其实脑子灵着呢,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把人拐回家。
他想把江臣抱起来,但看到对方警惕的眼神,手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上车。”
司机把车灯打开了,远光灯就像是两柄重剑,霍的劈开面前浓重的黑暗,将幽深的巷子照得如同白昼。
江臣坐在宽敞的后座,还是有点儿紧张,穆琛注意到他的手指紧紧的抓着座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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