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县怎么还没上热搜》 作者:扶他柠檬茶
第1章 大雨。 白色网约车穿过漫无边际的雨海。偶尔有电流窜天际,照亮车内三人的脸。 瑞瑞能在车窗玻璃中看见自己眼中的不安。女乘客夜晚乘车安全的新闻时而上热搜,尽管她不是独自乘车,在后座还有她的弟弟小吉。 司机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长了张有趣的小圆脸,嘴巴一直带着弯弯的、漫画人物般的微笑。 这种微笑像个僵硬的面具,引发了她的不安。 车速又慢了一点。照这个车速,回家怕是要一个多小时之后了。 瑞瑞用指尖在车窗玻璃上画了个胖乎乎的东西——她怕回家来不及喂“蛋烘糕”。 忽然,司机开口说车子的电不够了,把她吓了一跳。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比脸的年纪更大。 ——剩下行程还有十几公里,电不够了,他得接备用电箱。 不管姐弟俩愿不愿意,车就这样停在了暴雨夜里。男人冲进雨中,打开了后备箱。 因为雷暴雨,车内的电台信号不好,断断续续播报最近的绑架杀人案——经常有富裕的男女失踪在回家路上。绑匪会向他们的家人勒索现金,无论交没交钱,被害人的碎尸都会在某处被发现。 小吉歪了歪头,想对姐姐卖萌,可那双清澈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眨几下,车窗外就闪过一个黑影,把他吓得往另一侧缩去—— 是司机。他浑身湿透,狼狈地拉开车门,告诉他们最新的进展——维修很难,可能还要一会儿。 说完这个喜讯,男人又回了后备箱那边鼓捣。瑞瑞提了提一字肩短裙的领子,惊魂未定。 十分钟过去了。车没好,司机也没回来。从后视镜里的糟糕视野,只能勉强看见他把头伸在后备箱里,跟人打电话。 小吉也坐不住了,拧了拧手指关节,说着“去看看”,也拉开车门冲入雨中。 瑞瑞想让弟弟别丢下自己。她不安地看着后视镜,想来想去,还是抱紧了亮片包,也拉开车门冲进暴雨里。 就在她冲出车的霎那,一个水鬼似的人影从雨中冲向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数秒惊魂后,她才看清了那是被雨淋湿的小吉。弟弟在对她嘶吼:快跑! 他们俩手拉手,仓惶在雨里逃跑,远离那辆车。 - 两个湿漉漉的人冲进家门,脚边立刻汇起几滩小水洼。 瑞瑞带着哭腔:我们还活着吗? 小吉去找毛巾擦干头发。姐姐记挂着“蛋烘糕”,因为他们出去了一整天,蛋烘糕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瑞瑞带着妙鲜包走进地下室,那就是蛋烘糕现在待的地方了。她低声道歉,一边把“妙鲜包”撕开,连上细管子;片刻后,弟弟也从楼上下来了,摇了摇手里的大袋子:蛋烘糕怎么样啦?对了,我去拿了个外卖。 瑞瑞:你看他吃得多香,真的饿坏了。 地下室温暖的灯光下,他们面前是一张摆在铁笼内的铁椅子。一个满身肥肉的男人一丝不挂,被铁丝绑在椅子上,头被迫高高仰起,鼻子里插着绿色的胃管;瑞瑞刚才撕开的营养液,正沿着胃管注入他体内。 她用余光看了眼弟弟:外卖呢? 小吉拉开外卖的大袋子,里面是垒得满满的纸钞。家属把钱送来了,虽然不如预期的那么多。 姐弟俩都松了口气,对笼子里的男人摆了摆手:拜拜啦,蛋烘糕。 - 雨停了。 路边的车子还在。由于后备箱盖没关死,导致在暴雨中箱里积了一层水。一个人趴在后备箱里面,从昏迷中转醒。 永季的手指还是麻的,过了很久,才从一片混乱的意识中浮出来。 ——他最后的记忆是去给车接备电。结果备电箱接不出电,自己只好拿着手机和工具箱趴在暴雨中的后备箱里撞大运。 正当他趴在后备箱里忙碌时,两个乘客中的男乘客冒着暴雨来了。永季手里拿着扳手,在后备箱里艰难转身;男孩不知怎么被吓到了,大叫一声将后备箱的盖子砸按下去。 就这样,永季被砸晕了…… 他捂着后颈,摇摇晃晃起身。手机在后备箱的积水里泡了半夜,已是板砖一块了。 永季又叹了口气,娃娃脸都显得愁苦起来。 开车回到家已是早上。屋里乱糟糟的,没扔的外卖盒丢在门口,蟑螂爬来爬去,傅永季把它一脚踢开。 忽然,就听见楼道里有人经过,应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出门了。 于是他抬头冲对方笑笑,想打个招呼。结果一抬头,见到了姐弟俩。 ——原来是新邻居。 - 和这个倒霉蛋道完歉,姐弟俩靠在窗边抽烟,商量着该怎么办。 小吉低声问:姐,你说昨天的事,他会不会报警? 瑞瑞被这个词吓了一跳,手捂着心口娇滴滴“呀”了一声。 两人对了个眼神,小吉咽唾沫:请他吃一根钟薛高咋样? 她点头“嗯”一声。 然后,她又做了个手势,手指划过脖子。 小吉懂姐姐的意思了——很遗憾,他们得处理掉这个看起来很不错的司机邻居,以免因小失大。 - 送走这对姐弟,永季倒在沙发上,舒了口气。 他手机报废了,没手机不行,还是得弄一支。永季有银行卡,但卡里只剩几百块。他搬来椅子,去客厅的佛龛后面找——那是他奶奶留下的佛龛,永季记得,老人生前经常在拜拜的时候给佛龛塞钱。 果然,找到了几张二十、五十的纸币,和自己在抽屉里找到的钱加在一起,刚好凑够两千,能买支普通的国产机。 永季又点了一遍钱,发现钞票内夹杂了一张纸。 怎么把这玩意儿夹进去了……他把纸片拿出来,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那是他刑满释放的服刑证明。
第2章 今夜,葛升卿和孩子们说起白仙宫的故事。几张上下铺的床拼在一起,孩子们一个一个紧挨着他,期待地听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白山之中有座瀑布。瀑布下的清池里,生着无穷无尽的白鱼。 有天,一个孩子在山里迷了路。她不知在山里游荡了多久,在精疲力竭之前,听见了水声。 循着瀑布声,孩子找到了这口清池。见到水源,又渴又饿的她不禁扑了过去,伏在水边啜饮清水。忽然,一抹石榴红色游过眼前。 白鱼之中,竟有一条艳丽的红鱼!那鱼浑然不怕人,反而游到她嘴边,对她吐出一串泡泡。每个水泡里传出一个字,连起来就是一句话…… “食吾兮食吾兮食吾兮——” 孩子一张开嘴,它就游进了她口中,沿着喉道狭窄的肉进入了胃。它灼如火、滑如水,一下子烧遍她的五脏六腑。 彻骨的剧痛,让她惨叫着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昏死中转醒。水池不见了,鱼群不见了,她在荒凉的山岗上苏醒,眼前便是回村子的路。 在她回到村子之后,怪事发生了。 三更天的深夜,没有人听见狗叫,却见到一群陌生白袍者穿过村子中道。 那群人都低垂着头,脚步无声无息,从东往西走,直到找到女孩的住处。白袍们围着那座茅屋缓缓绕行,好像绕着蜜糖的蚂蚁。 等到了白天,人们发现中道上的草木都枯萎了,女孩的家周围留有一圈又一圈蛇游走过的痕迹。 又过了几天,她在田里除草时下腹坠痛,竟来了癸水。接下来的事情,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乳汁,奶白醇厚的乳汁,从这个小孩子胸口产出,无穷无尽,装满了一桶、两桶……就像是那口清池里数不清的白鱼。 这个贫瘠的山村并没有能力去对抗这种诱惑,饥饿的人们开始用她产出的汁液充饥。他们发现,这不是寻常的乳汁。它甜美异常,只要一口就能让疲惫消退,甚至让病人痊愈……有人设想过将它卖到山外,可只要离开村落,乳汁就会变成平平无奇的清水。 乳汁供养了整个村子的人,人们靠它捱过了饥荒和旱灾。为表感激,众人收集家畜的白骨和泥灰,为这个女孩立了座宫庙,叫“白仙娘娘敬奉宫”。 升卿说到这里,伸手指向窗外楼下的黑柳树。 升卿说,这棵柳,就是白仙宫门口的老柳。这座白山校舍,就建在从前白仙宫的位置。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葛升卿替一个已经睡着的学生盖上被子,催促孩子们入睡;还有好多孩子没睡,越听越精神,眼睛亮闪闪地盯着葛老师。 葛升卿拍了拍周小秋的头:小秋,敦促大家睡觉了。天晚了。 周小秋点头,学着老师的样子拍了拍几个调皮孩子的脑袋,把同学们拍进了被窝。 ——这所学校叫白山校舍,建筑物的年代十分久远,虽然学校是近年才捐建的,利用原建筑物“白仙宫”改造而成。如今,全校上下只有一名教师葛升卿,以及十几名学生。 在这些孩子眼里,葛升卿是比父母来得更为可靠的存在。山村里的年轻人大批大批进城务工,留下老人和孩子在家乡。老人们把孩子送进学校寄宿,一年只接回家几次。 外面起了雷雨。惨白的电光下,葛老师打着手电离开了学生寝室。他下了楼,似乎感应到什么东西的到来,快步走向大门。 入夜后,学校的大门已经上了锁。暴雨不断拍打绿皮门,发出急促的咚咚声;葛升卿取出钥匙开锁,在拉开铁门的一瞬间,和外面的狂风暴雨一起扑进来的,还有个浑身湿透的人影—— 永季:升卿,是我!借我七百块钱…… - 学校其他地方都是暗的,只有食堂亮着一盏灯。傅永季伏在桌上,狼吞虎咽吃泡面。那张桌子是给学生用的,对他来说太迷你了。 葛升卿语气淡淡的: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永季说了“上个月”,继续埋头吃。他饿坏了,从县里的住处走到山上的白山校舍,走了他足足一天。 葛升卿原想问他为什么不一出狱就来找自己,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问:借钱干什么? 永季买手机还差几百。他和外界的物价有点脱节,今天走进实体店,被新机子的价格吓了一跳。 想着干脆再开一天车攒攒钱,可没有手机,没法登录司机账号。 葛升卿狐疑:你一个刑满释放人员,能开网约车? 永季嘿嘿笑,眨了眨眼,显然是用了点擦边球的手段。 暴雨不断,室内只有狼吞虎咽的吃饭声,没人说话。葛老师点了支烟,坐在对面抽着。 同样是抽烟,有人像流氓,但是衣冠楚楚的葛老师抽烟,就是合理缓解工作压力,还有几分文人墨客的静谧雅致。 那人放下碗筷,打了个嗝。他问对面讨烟,葛升卿皱了皱眉,把烟盒丢给他。 永季笑嘻嘻打量他这一身衣冠楚楚:我当时在里面,就不放心你,担心你没法考大学、当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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