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父擦去脸上的泪水，眼眶通红的看着他：“熙熙已经不在了，在海市的时候，她救了一个小女孩，自己却……”方父剩下的话哽在喉中，说不出口。
这对于路朔翌来说是再经历一次痛苦，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样？
还不曾愈合的伤疤再次被撕开，让他痛不欲生。
方沐熙是他唯一的孩子，他最深爱的女儿……
第43章 感谢信
方父的话仿佛晴天霹雳，砸在路朔翌的身上，他身体不自主的颤抖。
目光瞟到桌上的月饼，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从来不曾有的片段。
那是在晚上的时候，他在书房里面看着什么，方沐熙手里拿着东西推开门进来，她看着自己说：“朔翌，晚上熬夜对身体不好，我带了月饼回来，你吃一点。”
然而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当着方沐熙的面把桌上的月饼丢进了垃圾桶内，方沐熙立马脸色苍白。
这一幕一闪而过，却让他心里发凉。
“不是这样的……”路朔翌轻声喃语。
他和方沐熙一直都是非常恩爱，他怎么会当着方沐熙的面做出伤害她的事？！
路朔翌觉得脑中一片胡乱，他不知道现在脑中哪些记忆是真，哪些记忆是假。
此时，一阵寒风透过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把窗边的窗帘，连同地上的纸张全都轻微的吹起。
也吹到了路朔翌的心里，他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凉。
良久，路朔翌低沉的声音响起：“我怎么了？”
方父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在想应该怎么说。
客厅里的气氛逐渐变得压抑。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语气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沧桑：“是双重人格和深度幻觉。”
只这一句，路朔翌就已经完全懂了。
他捡起地上飘落的纸张，一张一张仔细认真的抚平上面的褶皱，擦去灰尘。
纸张上面不单单是感谢信，还有方沐熙的去向。
她被送到了栖烟市的医科大学内，为人类的医学健康事业做出最后的贡献。
而她的眼角膜，帮助了三人重获光明，让他们得以再次看见这五彩缤纷又美好的世界。
心脏被……
“嗒……嗒……”
路朔翌感觉眼前模糊，看不清上面的字，纸张被滴落的泪水淋湿。
方父第一次见到路朔翌这个样子，心里不由得出现一丝后悔，他是不是不应该把路朔翌叫醒？
这时，方父口袋里的电话声响起。
他拿起一看，眼眸微眯，看了路朔翌一眼，起身拿起电话去了阳台。
一打开阳台的玻璃门，外面凛冽的寒风迎面吹来，让方父瞬间打了一个寒颤。
他背对着路朔翌接通电话：“喂，是我……”
屋内的路朔翌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的看着手里已经湿掉一半的纸张，上面的一些字也被晕染开。
良久，方父挂断电话推门进来，看着一动不动的路朔翌，眼里逐渐变得沉重。
他紧握手机：“朔翌，明天跟我去医院好吗？”
路朔翌抬起头看着他，眼眶通红。
“杨教授是看诊这方面的权威专家，他会帮你的，我已经跟他说好了。”方父握住路朔翌的手说。
路朔翌敛眸沉默不语，最后他推开了方父的手，起身往二楼走去，手里还紧紧抓着纸张。
方父看着他孤独清瘦的背影，突然老泪纵横。
路朔翌推开卧室门，里面漆黑一片，他眼里突然沉了下去。
就在他推门的那一刻，他心里还期望着看到方沐熙正躺在床上沉睡，尽管那些都是假的。
第44章 初冬
方父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推开二楼卧室的门，就看到床头一盏昏暗的灯光和蜷缩躺在床上的路朔翌，他整个人显得格外脆弱。
方父在门口站了几分钟，最终还是没有进去，叹了一口气，轻声的关上了卧室门，走了出去。
深秋初冬的夜晚总是比较长，外面已是一片漆黑，天空中也看不到几颗星辰。
方父看着不远处的泛着微弱灯光的路灯，身影逐渐消失在黑夜里。
屋内。
路朔翌双眼看着虚空，漆黑不动的眼珠显得死气沉沉，犹如一滩死水，就算一阵狂风吹过，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突然他觉得眼前一阵恍惚，微微眨了一下眼睛。
定睛一看，身穿浅蓝色连衣裙的方沐熙正侧身坐在床边，一脸带笑的看着他。
路朔翌眼中像是突然被注入了一束光，变得熠熠生辉。
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抓住方沐熙的手，声音低哑却温和：“熙熙，你回来了。”
方沐熙的手回握住他，另一只手轻轻触摸了一下路朔翌的眉眼：“朔翌，你怎么了？”
路朔翌眯着双眼，享受方沐熙的轻抚。
虽然近在咫尺，被泪水打湿后变得有些皱褶的纸张提醒他这一切都是假的，但是他甘之如饴。
相比起见不到方沐熙的痛苦，路朔翌宁愿永远都活在幻觉里。
至少，在这一刻，他的心里不是空的。
他慢慢的靠近方沐熙，声音带着乞求：“熙熙，你别离开我好吗？”
他不治了……
路朔翌的双眼渐渐沉重，在意识彻底消失的那一刻，他仿佛听见了方沐熙说好。
嘴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路朔翌彻底昏迷了过去。
……
路朔翌是听到一阵强有力的“咚，咚，咚……”声清醒过来的，这声音节律有致，一下一下捶在他的心上，跟他的心率完全重合，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转头看去，只见方父身形佝偻的坐在一旁，见他看过来，眼眶突然变得通红。
四周是熟悉的白墙和刺眼的灯光，还有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道。
路朔翌已经明白，他哑着嗓子低声问道：“刚刚是什么声音？”
那声音让他的心里一阵悸动和颤栗，是他没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方父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声音轻颤：“那是熙熙的心跳声。”
蓁蓁的心跳？！
路朔翌猛地心里一缩，干涸的嘴唇微动，正想说些什么。
又听方父继续开口：“你已经昏迷了一个星期，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后办法。”
方父一想到第二天他来到别墅发现路朔翌昏迷不醒的时，心里还是有着一阵后怕。
这一个星期内，他不仅仅是昏迷不醒，还时不时会出现心脏停止跳动的迹象。
路朔翌像是陷入了某种深度昏迷，完全没有任何求生的欲望。
路朔翌听到自己昏迷一个星期，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开口询问：“熙熙的心跳声在哪？”
方父把手里的医用扩声器放到他耳边。
“咚，咚，咚……”的跳动声继续传来，他眼眶湿润。
第45章 一切惘然
整个病房内都充斥着心跳的声音。
“熙熙的心脏救了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孩，现在她很健康，熙熙的心脏一直在她体内跳动，就像是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一般。”方父轻声开口。
路朔翌听着方沐熙的心跳声一言不发。
方父看着他眼里沉重：“朔翌，已经够了，我知道你对熙熙心里有愧，但是你对自己的折磨已经够了。”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一个儿子。
路朔翌眼神微动，抬眸看着方父满头白发，眼眶深陷，心里的伤痛化为了一条条皱纹布满眼角。
突然觉得心里有愧，方父的伤痛不比他少，他沙哑着声音：“爸，对不起。”
方父心里突然酸涩，他强忍住不让自己表现出来：“不用说对不起，只要你振作起来，就是我最大的安慰。”
路朔翌微微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一个星期的昏迷，让他脸上不仅毫无血丝，还透着一丝青灰，泛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病态。
方父见他这样，心里突然出现一丝心慌：“朔翌，你一定要好起来知道吗？爸还等着你给我养老送终……”
路朔翌抬起头，嘴边满是苦涩，他轻扯嘴角：“我知道了，爸。”
得到路朔翌的保证，方父勉强放心。
……
入夜，路朔翌毫无睡意的躺在床上，听着耳边的心跳声，心里的压抑越来越重。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调到录音的页面，嘴唇轻动……
过了几分钟后，路朔翌放下手机，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嘴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喊了一声：“熙熙……”，然后慢慢的闭上眼睛。
空荡荡的病房内逐渐寂静下来，没有一丝声音。
第二天一早。
方父出门前，手机突然收到一条录音消息。
他点开一听，路朔翌沙哑低沉的声音传来：“爸，对不起，我要对你失约了，我放心不下熙熙，她怕黑，我怕她一个人会害怕，您是除了我妈之外对我最好的长辈，可是我却一直辜负您的期望，希望您不要怪我，等我死后，请把我和熙熙的身体放在一起，这样，我可以更快的找到她……”
方父听到这里，早已泪流满面，他握着手机，快速的赶到医院。
只是已经晚了……
病房内，路朔翌的身体被白布盖起，一旁站着的医生语气沉重：“请您节哀，路医生是昨晚心脏骤停，突然去世的……”
方父身体狠狠一颤，身体直直往后面倒去，旁边的医生护士立马接住了他，焦急的喊着。
“方院长……”
三个月后。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栖烟市医科大学门口。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站在门口，看着里面人来人往。
这时，小女孩仰起头看着老人：“爷爷，救了花花的哥哥姐姐在这里面吗？”
老人低头看向她：“不是哥哥姐姐，是爸爸妈妈，对，他们就在里面……”
校园内。
一间宽敞明亮却有些阴冷的教室内。
一个老师脸上带着敬意，缓缓的打开了前面的柜子。
不一会儿，教室里陆陆续续的进来了二十多个身穿白大褂的学生。
上课铃声响起，老师站在讲台看着下面的学生，语气严肃。
“今天是你们上《人体解剖学》的第一堂实践课，今天一共有三位老师。”
听到这，下面的学生目光不由得看向了一旁的柜子中，淡淡的福尔马林味道从空气中传来。
老师的目光也看向了旁边，带着敬意：“他们是你们的前辈，也是你们的学长学姐，他们生前为人类的健康事业做出贡献，死后为人类医学做出贡献。”
“今天课堂的第一节 内容，请同学们跟着我向大体老师致敬。”
说完，讲台上的老师和下面早已站起的学生对着前面的柜子深深的鞠了一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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