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邵飞的结局,剧本里并没有细化,我私心把这当做编剧的偏心。我很喜欢邵飞,我不能接受他真的死亡,我情愿认定是邵飞报复成功了,永远离开了青桐镇,忘记姜瑜重新开启新的人生篇章。 我自知对邵飞的偏爱从接触剧本就有了,但为了工作,我还是投入到了为姜瑜写人物自传。 自传写到剧本的三分之一,我对姜瑜有了些改观,云拂通知我进组,说是邵飞定下来了。 从紫荆庭出来,踩到阳光底下的人影,我才反应过来时间已往前走了二十二天。 我竟然有二十二天都在为接受姜瑜而努力。 比起我,云拂很重视我这次的进组机会,放弃了一直跟组的吕佳,亲身上阵陪我去了苏州。 但不得不说,有云拂打点,我确实少受了一些麻烦。比如我从北京离开,到进《青桐深》组,路途长达四个小时,网上没出现我一条相关的风声。 “别看了,签了保密协议的,没放消息出去。”云拂抢过我的手机,收到自己口袋里,无视我的眼神诉求,继续把安排告诉我:“前面是费导和梁编的休息室,我们打过招呼就去定妆,剧组经费在燃烧要求今天就开拍。” 我跟在云拂后头,进了103房间,费三行我是认识的,背对着我头顶稀疏略微驼背的那个中年男人就是,那么戴塑料眼镜和他对话的女人应该就是《青桐深》的编剧梁萍了。 我先和费三行问好:“费导,别来无恙,我是姜瑜。” 费三行先越过我对我身后的云拂点了个头,然后笑容满面地和梁萍介绍我:“梁编,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B站天选姜瑜!你可满意?” 我上道地叫了一声梁萍,“梁编好,我是树竟容,姜瑜的扮演者。” 梁萍的性格看起来没费三行外放,不知是拘束还是什么,总之她在我身上考量许久,才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笑容:“底子确实不错。”见我一直站着,又摆手让我到沙发上坐:“树老师,来坐。” 我没有动,即使我能感受到这两位的善意,但我已经不习惯与人毫无芥蒂的亲近了。我在云拂冒头为我解围之前,主动推辞道:“在路上已经耽搁了些时间,不好再让化妆师等了,以免影响今天的拍摄进度。”
云拂也在一旁帮腔:“竟容在飞机上还着急呢,不如先让他去定妆,让两位看看效果。” 梁萍看了眼费三行,费三行笑道:“也好,邵飞现在应该还在化妆间,你们正好见见,熟悉一下。” 听到邵飞的扮演者就在化妆间,我更不想在这浪费时间了。云拂也察觉到了我的不自在,拉了下我衣后摆,我忙道:“那两位先忙,我去去就来。” 出来后云拂嘴里在叮咛什么我没听,只是越靠近走廊尽头的那间化妆间,我的心越反常得厉害。 我已经快忘记上一次心跳是什么时候了。而就在今天,2021年4月29日,我为即将见到邵飞而心跳不已。 老实说,是我遇见邵飞,还是姜瑜遇见邵飞,在这几步路间,我已经渐渐分不清。 化妆间的门被云拂推开,我第一眼见到了那个蓝白校服的背影,他很高,肩宽腿长,身姿包在宽大的校服中竟丝毫没减息他迫人的气场。然后,我被一抹桐花香吸引。 在我回味至清醒时,他已转身面对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模样看起来很真诚,他对我伸出手:“树前辈好,我是您的对手戏演员,柏潜。松柏的柏,潜水的潜。” 前辈? 被叫前辈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娱乐圈任谁叫我一声前辈,我都有理由觉得他在嘲讽我。 我的脸拉下来,垂着眼睫扫了他一下,避开他的手,坐到了他刚才的化妆位上,然后当着在场的两位化妆师,当着云拂的面,对刚才说错话的少年回击道:“薄什么的是吧,你杵得那么高,是以为高中生都像你这样吃激素长大的吗?” 我话落后,化妆间大气不敢喘,还是云拂出口调和:“柏先生,他今天犯病了,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空气里的尴尬并没有马上消减,这时我照着云拂的话头道个歉其实是最好的和解办法,但我闻着这一屋子的桐花香就反胃,硬生生等到身后带过一阵门,化妆间的门被打开又合上。 那搅得我心烦意乱的浓郁香气没了,我又重新呼吸。 人走出去没有再进来,云拂气道:“竟容,过了。” 我没有理她,闭上眼睛靠在化妆椅上,不多时沾了粉底液的刷子就自两边往我脸上招呼了。 我听到云拂出去时叹气的声音:“他才刚二十岁,比你入行的时间晚多了,你何苦为难人家。” 我不想告诉任何人,那一眼柏潜有多像邵飞。我所喜欢的邵飞,就在这一天,从文字里跑出来和我对话。 只是,我现下能分得清柏潜不是邵飞,所以柏潜在我眼里那么讨厌。 干净的邵飞,会借助香水来抢角色吗?那是柏潜。
第3章 -他是一个崭新的灵魂,我阻止他,在我的盲区之外。 《青桐深》是部现代戏,妆发造型无须用时太久。两个小时后我顶着发蜡,穿着板正的白衬衫黑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出现在拍摄现场。 戏中的姜瑜是个一线城市重点高中的特聘教师,他的臭讲究是刻在骨子里的。黑西裤一定要配皮鞋,白衬衫要扣到最上面一颗,眼镜在每天上班之前都要擦洗一遍。这一点,当全场人员将目光投视到我身上各个部位时,在这些或惊艳,或赤裸,或赞许的眼神里,我就知道我拿捏准了。 没人逃过了姜瑜,包括不久前被我怼过一通的那个小孩。 我抬手推开袖口,露出整点的表盘,眼尾一扫,抱着剧本走向他,问:“还叫前辈吗?” 他身上穿着半旧的校服,在我的逼问下站不住脚,弯着背往后跌了一步,还是费三行过来拉了他一把,才不至于撞到我们搭戏的讲台上。 “竟容啊,你和一个还在上表演课的人较什么劲呐。”费三行以玩笑盖过我和他的交锋,听这口气我就知道化妆间的事传出来了。 云拂过来拉了下我的手臂,我扫了眼站在费三行身后的柏潜,他这次倒是反应很快,在我收回视线之前就跳到我面前,低声哀求:“树老师,我经验不够,还请您手下留情。” 我看留意到他说话时分开的腿,突然觉得没了意思,收了戏跟着云拂退到一边,等场务整理好道具开拍。 梁萍这时不知打哪来的,一来手掌就落到了我皮带边,我整个人僵了片刻,连云拂都皱了眉,可她似察觉不到,使劲儿按揉一翻才松手,开着大嗓门笑道:“你这腰臀比可真姜瑜啊!不愧是天选!” 我能确定这句赞美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但我也知道,姜瑜不该觉得羞辱,这是编剧对角色贴合度的肯定。羞耻得要找个地缝钻的是树竟容,被冒犯也是树竟容。 “你这够了哈,揩油不像你这样直接的!”费三行拉着梁萍打圆场,调笑着缓解尴尬:“也不看你多大年纪了,人竟容才二十七,可没结婚呐!” 梁萍被他说得脸上带了点歉意,和我解释道:“抱歉啊,开心得忘了分寸,我是真觉得你刚才用戏压小柏那下,太姜瑜了!也真太想和我笔下的人碰一碰,冒犯你了吧。” 她既不吝言辞解释地那么清楚明白,我着实没有再介怀的必要,打着腔调同她说:“无事,得梁编青睐,是我的荣幸!” 这时灯光和机位都准备就绪,费三行喊道:“准备拍定妆照了!给部门集合准备!” 我适时对梁萍点了点头,“我先过去了,争取拍出梁编眼中的姜瑜来。” 我走到场地中央,造型师在给柏潜整理一下发梢,费三行开始说走位。 “定妆就拍两套,经费有限都是内景,后面出片时交给后期。”费三行点着地上的两个白点,道:“柏潜站里面那个,竟容外面。” 我和柏潜依言分别站好。 费三行取自我们两点中间说:“这是第一个长镜头,要你们在一个画面里拍出流动性,注意不要对视!” 我找准镜头的位置,把上镜的左脸侧过来做特写,目光飘过柏潜头发上方三寸,幽幽落在他身后。 “很好!”费三行指着我对柏潜道:“就像竟容这种状态就行!不过柏潜你的情绪要外放点!” 柏潜偷觑了我一眼,然后倒吸了口气,乖声应道:“好的,导演!” 我几乎就在瞬间,感受到了柏潜的压力。 费三行快速出场,对灯光师比了个手势,“各部门准备!” 我依据原样做好动作,脸上的表情茫然无措,我知道,姜瑜开始向苏州出发,背离他曾经的理想。 “卡!”费三行突然叫停,“柏潜,我不要求你现在接住竟容的戏,但你至少该和他处在同一场戏里!你的眼神,和你脸上全部的细胞都要蹦出镜头了知不知道!我让你外放点,没叫你要表演得这么用力。你现在是最开始的邵飞,你不需要朋友,你没有未来,你是这座小镇上最可有可无的存在!” 我听了费三行的话很想笑,心里想他果然是喜剧片的灾难。 柏潜明显从他的话里得不到要领,一遍两遍三遍,越想表现好,效果越差。 我抬手一看,半小时过去了,费三行气得在原地打转,柏潜还是木头本木。我抽了口气,那声不耐烦眼见就要脱口而出,云拂赶来给我送了瓶水,并用眼神警告我,我对她咧嘴一笑摇了摇头。 带着凉意的水润过我的喉咙,我看这四周的绿幕也顺眼了些。半晌,云拂见我消停下来了,带着水瓶退到镜头外。 我在云拂刚出镜头时,向着对面喊了一句:“小孩,打过王者荣耀吗?” 柏潜不知我意图,但想来我之前对他的威慑还在,故而茫然地对我点了点头。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打得菜了。”我一说,柏潜的脸色刷白,费三行也蹙着眉头看我,我不管他们的反应,继续把话说完,“等下再拍,你就想着你第一次进峡谷的感觉来。” 听了我的话,柏潜斜眼询问费三行,费三行佯怒道:“看我干嘛,都有老师指点你了还不照做?!” 下一条柏潜的表情终于对了,第一套定妆照拍了快两个小时过了。 柏潜出了镜头跟在云拂旁边,小声和我道谢:“谢谢树老师。” 我没应他,低头方便化妆师给我补妆,余光里他的脸由青转红,云拂看不下去,用手指戳了一下我后背,我这才装模装样回他,就是话仍不好听:“不用谢我,我只是担心你再拖下去,耽误我出外景。” 今天的拍摄内容除了两套定妆照,还有姜瑜从北京出发苏州的一场外景。外景时间定在傍晚,现下已经快四点。 果然,费三行急了,催着场务把第二镜的道具弄好,又过来和我们说道:“接下来这个镜头,最多拍一个小时。你们俩就背靠背,站在那边的讲台边上就行。拍完这一镜,我们就出去赶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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