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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城

时间:2023-02-20 08:33:39  状态:完结  作者:第七十三城

  凰彻忽然沉默了,一脸很哀恸的样子,越来越黯淡的眼神里,有哀伤在淌成一条河流。他自顾自地低着头,一口一口地静静地呷着酒,似乎渐渐沉迷在一段悲伤的回忆。
  我觉得很奇怪,却并没有多问,只是陪着他喝酒,浓浓桂花的味道在店里弥漫开来,一直蔓延到舌尖,甜到哀伤。
  是的,我们各自有各自的哀伤。
  我们那个下午,就这样在店里坐着,一直喝酒。不知道过了多久,走出酒店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昏黄一片了。
  这个时候,应该是沐酒城的掌灯时节了吧。
  我恍惚看见了王城里面手捧梓檀盒的宫女,在添灯的时候,嬉闹着从走廊里鱼贯而过。我恍惚看见了父亲在薄暮的宫殿里,和囚释在谈论着什么。我恍惚看见了哥独自坐在沐酒城宫殿的屋顶,暗红色的天空染红他一袭哀伤的眼神。我恍惚看见了母亲在黄昏时候的走廊里,很虔诚地焚起一盒明净的香,然后搂我入怀,用修长而细腻的手握一把雕花楠木梳,一下一下为我梳头。
  凰彻永远不明白,为什么每一天黄昏到来的时候,我总是会有最灰暗的眼神。我也始终读不懂,凰彻瞳孔里那一弯半月形的杀机,为什么总是在清晨醒来的第一眼,化成半月形的哀伤。
  于是,从此以后,我们形影不离。
  凰彻后来跟我说,那天我昏迷的时候,嘴中一直喊着一个名字,樱祭。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人心痛。
  他问我樱祭是谁,我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我决定去找婉容。几百年的时光已经过去,我却还没有打听到她和父亲的消息。
  如果他们不在焚樱城,那他们到底去哪了呢。
  我开始想,也许是那晚他们送我混入焚樱宫城之后,害怕因为暗中保护我而触怒焚樱城王樱宫猎。从而在那一晚匆匆离开了焚樱城,到了另外一个王城。
  我忽然想起婉容说过,她和父亲原本居住在灭瑰城。他们现在,会不会又返回了灭瑰城呢。
  为了寻找婉容和独孤漠,我决定亲自进入灭瑰城看一看。
  我问凰彻,愿不愿意与我同行。
  凰彻欣然答应了。
  经历过又一场病痛的劫难之后,我的力量比先前又强大了十倍。厚厚一叠暗红色的杀气云,盘旋聚拢在我头顶上空。当我凝视面前一轮泛黄色的铜镜时,惊恐地看见自己猩红色的眼神里,掩埋着一双越来越强大的破幻之瞳。
  可是这样强大的力量,或许并不是我所喜欢的。沐酒城和刃月城之间的残酷战争,最后总有一方会在我心中倒下。
  没有一位神能够明白,我内心深处,在经历着一场什么样血腥的挣扎。
  我和凰彻在东方渐白的时候,踏上了去灭瑰王城的路。
  一路上,似乎到处都是一片兵荒马乱的萧瑟景象。许多破败的王城只剩下一堆废墟和瓦砾,那些荒凉的宫殿和坍塌的古城墙,不知是谁家王族记忆的残冢。
  街道上流淌着很多殷红的血,触目惊心的颜色,忙不迭一层覆盖着一层。那些来不及干涩的血迹,在空气中散发出迷迭香的味道,强烈地诱惑着我的鼻息。
  当我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嗜血的阴暗面,在这些血腥气中渐渐复活的时候,眼神里开始堆积厚厚一层罪恶感。
  为什么我的眼睛里,总是布满最厚重的阴霾和最灿烂的哀伤。
  原来众神的江山,早已经马蹄声狂乱。
  刃月城对神界七十二王城的复仇,已经开始。这个时候,神族国度的上空,早已被战争的阴霾覆盖。
  樱不蔑担心过的神界第二次圣战,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降临了,似乎并没有比想象中更加轰轰烈烈,更加令人胆战心惊。
  忽然想起独孤漠为我铸造的剑,我从幻术中把它召唤了出来。锋利无比的刀刃,倒映出我额头华丽的莲印和眼神中的破幻之瞳。也许,就连这柄以战争为宿命的圣剑,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应该站在哪一边。
  不经意间回头,看见跟在我后面的凰彻,绝美的脸上绽放着绝美的失落。
  后来,我也终于渐渐明白,为什么总是在清晨第一缕阳光出现的时候,凰彻眼神里的杀机,就会弯成半月形的哀伤。
  凰彻告诉我,他是逆忍神族王的儿子,也曾经是伏诛城的王子。很小的时候,他就在幻术方面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并且很快就掌握了逆忍神族最强大,也是最难以领悟的暗杀绝技。因而,他从小就备受父王宠爱,是逆忍神族王毫无争议的继承人。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也在一天天长大。由于对逆忍神族暗杀幻术近乎疯狂的痴迷,凰彻渐渐成为逆忍神族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神。
  然而,似乎宿命中早已注定,他难以逃脱被暗杀的命运。在他一百岁生日的那一天,逆忍神族内部发生了叛乱。那天晚上,凰彻的母亲在宫中被神秘暗杀了。凰彻知道母亲的死讯后,哀恸过度,几次昏迷过去。苏醒后,他心性大变,染上了嗜血的诅咒。
  凰彻辅佐父王,很快平定了王城的叛乱,并且用最冷酷的手段,杀死了所有参与叛乱的神族,甚至许多与叛乱者毫无关系的神都惨遭诛杀,无一幸免。凰彻冷血和嗜杀的阴暗面,在这次平叛战争中暴露无遗,并且触怒了自己的父王。这也引起了整个逆忍神族的不满和担忧。一时间,王城内外一片怨声载道。每一次凰彻走在王城的大街小巷,都会感觉到周围的逆忍神族,在他背后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然而,当凰彻神志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明白了自己犯下的罪恶。他惊恐地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开始诵念最虔诚的祝祷词,终日以泪洗面,向无辜被诛杀的族人忏悔。
  似乎到处都在抱怨,关于王子凰彻的凶残和嗜杀。凰彻王城继承人的地位,很快就遭遇到了强大的挑战。
  就在这时候,凰彻的父王册封了新的伏诛城王后,也就是凰彻的继母。庆丰大典结束的那一天傍晚,继母带着一个比凰彻小几岁的弟弟,童厄,住进了宫城。
  继母似乎并不喜欢凰彻,总是用敌意的眼神看着他。继母的冷淡和猜疑,让凰彻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这个时候,逆忍神族关于王族继承人的争论,已经越来越激烈。并且,越来越多的神开始站在童厄的一边。
  凰彻的继母和弟弟童厄,一直把凰彻看作心腹大患,认为他是阻挡童厄登上伏诛城王位的绊脚石。于是,他们很快就召集逆忍神族的幻术高手,精心策划了一起暗杀阴谋。一天晚上,继母忽然邀请凰彻到她的宫殿,和童厄喝酒。凰彻天真地以为,继母已经对他有了好感,便很高兴地答应了。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继母却暗中在宫殿屏风背后埋伏好了杀手,打算趁他喝醉的时机,让童厄置他于死地。
  凰彻很快就识破了继母的阴谋,他察觉到了屏风背后强大的杀机。
  继母出去的时候,紧掩上了宫殿的大门。
  然而,凰彻却面色不改,不露声色地与童厄饮酒闲聊。过了不长时间,佯装醉酒,伏案而眠。童厄早已与杀手约定,以灯灭为暗号,便把案几上的油灯吹灭了。埋伏在屏风背后的杀手手握锋利的刀刃,向凰彻扑杀过来。
  凰彻感觉到了汹涌而来的杀气,早有防备,闪电般召唤出强大的暗杀幻术,一跃而起,将周围所有扑上前来的杀手一击毙命。原本他只是想把那些逆忍族杀手逼退,并不想杀人,尤其是在继母的宫殿。
  可是已经晚了,宫殿里花漆青石地板上,早已经染满了猩红色的血迹,缓缓狰狞着铺开很刺眼的颜色。几个逆刃神族尸体的旁边,坐着瘫软在地上的童厄,吓得面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继母推门进来看见宫殿里横七竖八的尸体,和一大滩殷红的血,尖叫一声,逃了出去。她很快跑到凰彻父王的寝宫,诬陷凰彻,说他深夜突然闯入自己的宫殿,企图暗杀她和童厄母女俩。王听完后大怒,不问青红皂白,就囚禁了凰彻。而王后却早已暗中下了格杀令。而且王后在王城四处散布谣言,说大王子凰彻阴谋暗杀王和王后,很快就会用武力夺取伏诛城王位。逆忍神族不禁人心惶惶,一片沸腾,愤怒地要求逆忍王处死王子凰彻。
  可是过了不久,王忽然醒悟过来,凰彻毕竟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子,而继母和童厄篡夺王位的图谋也渐渐被他察觉。于是,王为了既能保全凰彻,又不犯逆忍神族众怒,就下令把王子凰彻驱逐出逆忍神族,永远也不能返回伏诛城。
  凰彻说,被逆忍神族驱逐出城的那一天,他看见王城古城墙投下的阴影,被黄昏时候酒红色的阳光拉得很长很长,甚至覆盖了他眼神里遮天蔽日的哀伤。
  于是,从那天开始,每一次清晨醒来的时候,凰彻瞳孔里翘弯弯的杀机,就会化成半月形的哀伤。
  然而,王后和童厄却并没有打算放过他。自从凰彻离开伏诛城的第一天起,他们就不停派出大批强大的杀手,一路沿途追击凰彻。每一天,凰彻总是能看见从东方而来的暗杀鸟,成群结队,尖唳盘旋在他的上空。那个时候,他脸上总是挂着很凄苦的笑容。为什么每一次他想收敛起刀刃的时候,总是有人逼得他无路可退。
  于是,索性大开杀戒。
  几乎凰彻走过的每一座王城,街道上都会铺满干涩枯红的血迹,和大群大群堆积在地上的暗杀鸟的尸体。
  直到那天,他遇见了我,并在我阴差阳错的帮助下,一举歼灭了已经追踪他多日的暗杀族。
  逆忍神族暗杀者无休无止的纠缠,已经令凰彻疲惫不堪。他说,他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一天天过完自己神族的生命。他说,也许他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永远无法摆脱暗杀与逃亡的宿命。
  这忽然让我想起了神界中的两种鸟,沐酒城的奴隶剪魂鸟,和焚樱城的圣仆火槃鸟。剪魂鸟和火槃鸟生而具有的宿命,就是彼此之间不停地追杀与逃亡,强盛的一方永远不会怜悯和同情衰弱的一方。因为怜悯之于天敌,恰恰是最危险的杀机。
  凰彻的宿命,也许就像火槃鸟和剪魂鸟的宿命,从来就不应该有怜悯。要么追杀弱者,要么被强者追杀。
  宿命的天平上,永远不允许有对等的双方,永远不会有停滞的瞬间。
  

第三十六章 圣战阴霾
更新时间2010-5-12 18:15:15 字数:4092

 我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头顶上空隐隐传来熟悉的鸟鸣。仰面朝天,薄暮时节霞光灿烂的天空里,有一只青白色羽毛的鸟,自西方翩然而来。当它飞近的时候,我渐渐看清了,是我思念已久的剪魂。
  我惊喜地向它招手,看它缓缓落在我的脚下,用优雅而修长的喙梳理着滑腻的羽毛,时不时在我火红色的战袍上来回蹭着,异常地温顺而乖巧。
  我俯下身,抚摸着它一身青白色如脂的羽毛,开心得像个孩子。剪魂鸟是沐酒城的圣奴之鸟,今天它忽然来到我的身边,看来沐酒城的神族已经离我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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