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烛火摇摇晃晃,两人才第一次换气。
许怀清深吸一口气,肚里瘪成了一张纸,他靠在宋燕怀里,有气无力:“我饿了。”
他舔了舔嘴唇,碰到了裂开的干皮,补充道:“还特别渴。”
宋燕犹犹豫豫,最终两人还是从角落走到了亮堂堂的地方。
他给许怀清倒了一杯水,让他喝完,然后才道:“要吃什么?我去给你拿来。”
许怀清捧着喝完的空杯子,坐在小墩子上,抬头笑的晃眼:“想吃涮锅子。”
他笑的得志,却让人生不出半点恶感。
宋燕任劳任怨先将暖炉给许怀清,接着是水壶,只要是得用的东西都一齐放到了他手边,这才掀开帐帘出去。
他们今晚就喝了一壶酒,那酒暖身子不错,却也胃里空空,支应不到明日,现在合该吃些热食才舒坦。
不止许怀清想吃了,宋燕也想,这般闲适的时候涮锅子才是正理。
约莫一刻的功夫,等宋燕再回来时身后跟了两个小厨子,两人一进皇帐动作利落就将锅子给支了起来,然后将一应用具与菜和肉轻手轻脚放好,这才恭敬退了出去。
宋燕坐下来,将筷子递了一双给许怀清,两人又静静等了一会儿锅子沸腾这才开动。
宋燕带的东西只多不少,两人吃吃停停,竟然一下子就到了半夜。
许怀清隔着衣服摸吃撑了的肚皮,闲适拿帕子擦着嘴角的油渍,懒洋洋打了哈欠。
“困了。”许怀清睡眼惺忪,朝宋燕那边举胳膊。
得,宋燕过去拉起许怀清,两人简单洗漱了一下便躺到了床上。
他听觉敏锐,耳边是北境深夜里的风,宋燕动了动许怀清,这才发现陛下四仰八叉早已睡熟了过去,脑袋还不忘靠过来。
宋燕又是高兴许怀清对他无意识的亲近,又是心酸。
心酸什么。
他以为的今晚有空,这张床好大。陛下以为的今晚有空,涮锅子。
宋燕最后只得将许怀清扒拉进他的怀里,这才跟着陛下有规律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睡了过去。
临睡着之前,宋燕还在想,陛下的呼吸好生催眠。
……
第二天晚上,预料中的雪这才纷纷扬扬落了下来,每一片都是鹅毛大的,两三下就能将大地上其他色彩盖过去。
所以没多久,军营就陷入了白茫茫一片。
下着大雪,除了巡逻的士兵,其余的都在帐篷里窝着。
若是往年这个时候,没有军情,许多将军就会去边城寻些乐子或是窝在或赁或买的房子里舒服自在度过这场大雪,但圣上还在这里,往年的惯例显然是行不通了。
于是众将军老老实实住在帐篷里,相互之间串门也多了起来。
许怀清加厚了衣服,跟一众老将军坐在了皇帐内喝酒。没错,他们先串门都先串在了许怀清这里,毕竟,首先是恭敬,其次就是刷脸熟。
这个时候不要跟老将军说什么矜持,他们一年都见不着圣上,此时不混个脸熟什么时候混。
也就天天上朝的文官不稀罕了。
戚费端了杯子:“陛下,老臣敬您一杯。”
可还没等他将酒杯递上去,一旁的赵祖谦就极为顺畅将他的酒杯挡了下去,然后将自己的酒杯呈上。
“陛下,老臣也敬您。”
许怀清一身清冽,闻言微微勾了唇,碰上了老臣的酒杯。
戚费见此不愤转了方向:“宋将军,老臣敬您。”
宋燕坐在一旁,连忙直道不敢。
“合该晚辈敬您。”说着酒杯就敬了上去。
戚费笑呵呵喝了,看向宋燕的眼神极为慈祥,顺带撇了赵祖谦一眼,其中的得瑟故意极了。
赵祖谦没眼看,轻骂了一声,转过头。
戚费不理,捋着胡须怡然自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圣上喝的是他敬的酒。
不一会儿,气氛就微醺了起来,老将军们酒量不差,可也是大碗大碗的喝,此时眼睛就都不清明了。
外面刀剑交接的声音悉索了一会儿,戚邈掀帘子进来,满身的寒气,进了帐子内方觉得活了过来,他神色凝重将一封信件递给了宋燕,低声道:“是戈瓦留的。”
“他人呢?”宋燕问。
戚邈:“死了,绝食而死。”
宋燕点了点头,直言道:“不关你的事。”
戚邈身上瞬间就松散了下来,哎了一声这才在他爷爷发现他之前利落退了出去。
戚邈走后,宋燕打开了信件,只见上面廖廖几语,却都写满了不甘与痛苦,一半来自宋燕一半则是来自出身。
宋燕摸了摸鼻子,他知道自己给戈瓦带来了不合常理的打击,以至于戈瓦到现在还郁郁不得志,死前都咬牙切齿想要与宋燕再一战。上面字字是勇猛,似乎用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破釜沉舟,宋燕又将信件看了一遍,戈瓦怨恨宋燕,却更是怨毒了命。
怨被人判了该下地狱的命,以至于他亲人厌,邻里踩,最后只能藏进商队中,数月的颠簸给他送到了全是雪的地方。
戈瓦来到北境,加入了匈奴,他会汉话却不说汉话,努力融入匈奴。
即使匈奴支使他去杀人他也甘之如饴,因为在这里没人知道他脸上的黑色如虫爬的纹路意味着什么,没人知道他被判了什么命。
最后,宋燕视线停留在戈瓦得意洋洋地写着:即使下地狱我也拉了不少人陪葬,值了!
这句话是汉话,其余的则是匈奴语言。
宋燕心中说不出的复杂,戈瓦本来应该是汉军的。
判命?他都不敢给人判,谁敢判,活得腻歪了,老天爷的饭碗都抢。
宋燕悄悄将信件递给了许怀清,得到了略显醉意的陛下落寞了一句:“可惜了。”
宋燕以为此事到底为止,帐外的小兵此时却急急进来通报:“陛下!军营外有一个踏着风雪而来老人,说是,说是要度化一个有缘之人。”
小兵站在那里,补充道:“小的瞧他身上一片雪也没有,似是不俗。”
汉人对这类事向来是敬畏的,更别说还沾上了点神通。
一众老将军好奇看向小兵,许怀清这才着人将其请进来。
片刻之后,一个拎着肥嫩白兔的老人大步走了进来,他一身瘦骨,皮肤黝黑,偏偏外面罩了一见白衣,对比明显下,露齿一笑光芒自牙齿就散了出来。
这老人有一口好牙。
老人甫一进门就将目光直接定在了许怀清身上,眼睛澄亮:“老夫来度苦命之人。”
他此话一出口,帐内的老将军眼睛瞬间亮了,与之相对的,宋燕也瞬间耷拉了脑袋。
而许怀清端起酒杯掩唇,冷笑,心中只有六个字。
故弄玄虚,骗子!
第44章
小骗子
许怀清最不信的就是这类说辞, 他出身皇家,自小就见惯这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因此便是连眼色都没有多给这个老道。
况且, 此类人多有所图,披了一个神仙的壳子所求也不过加官进爵。哪会有什么真本事。
除了当个被日日捧着的吉祥物来凝聚人心也别无用处了。
可是下一瞬,属于老道的声音就炸了在场的人变了神色。
“老夫来寻一个叫戈瓦的小友,来送他最后一程, 也算是给他与俗世做个了断。”
老道面上一派平静, 提起戈瓦时才显出几分波澜,似是真印证了那句有缘。可他说出的话却让戚费都忍不住站了起来,室内的气氛一下子也似凝住了一般。
戚费醉意消散了大半, 这一刻宛如寒气入体,一面觉得这人疯了吧, 一面胃里也忍不住翻江倒海起来。
纯粹恶心的。
如果说这人要来度别人他还能看看乐子,见识见识神通,可戈瓦,算了吧,此人死不足惜, 下多少回地狱都值当。
戈瓦是匈奴人, 他们是汉人,自古就是不共戴天之仇, 现在来他们军营来超度一个匈奴人,来砸场子的吧!
一旦将老道与阴谋联系起来, 怀疑的种子就彻底在心中发了芽, 戚费立刻就对这件事上了心并且越想越不对。
戈瓦刚死这人就能找上门其中的猫腻怕是不小, 况且连他都只是刚才才知道, 一个老道消息竟然比任何人都灵通?
不过这也给老道披上了神秘色彩, 戚费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他率先抱拳,面上已然换成了铁面无私的样子:“老臣觉得,事关匈奴,一切都得详查,请陛下将这件事交给臣来办。”
说着戚费眼神锐利扫向老道,像是要将他看透一般。
可,戚费的能力只针对蠢萌无知的兵蛋子,他看不透这个老道。因为这老道从开始到现在脸上的起伏都不大,这也导致看上去高深莫测,让他不可捉摸。
但戚费行走军营不靠这个,靠装,任何人对上戚费坚定怀疑的眼睛,必然会战战兢兢起来,慌乱起来。
可老道不然,他甚至面不改色,出言安慰他道:“将军莫急,先听老夫细细道来。”
这是胸有成竹了。
戚费见他这样处之淡然,心下也犹疑起来,难道真的有原因?
于是不免往一侧站了站,在陛下明显不想生出事端的情况下想要看这人怎么说。
而许怀清则是支了脑袋,除了面上冷,看不出任何生气的样子。
只除了手上攥着的属于戈瓦的信件。
前一刻他还在似是而非可惜这么一个人,下一刻一个老道就大张旗鼓替戈瓦道苦命。
确实,一个复杂的人更容易折射出神秘色彩,也更适合当个翘板。
但许怀清却忍不住腹诽,他可惜是可惜,但要戈瓦死也是极想的,两者并不矛盾不是吗。
宋燕坐在一旁闲适一靠,将手搭在陛下的手背上,也好奇起来。若论命苦,戈瓦自然算,年幼便颠沛流离远离家乡投靠匈奴,多年来刀尖子上舔血,心中时时刻刻藏着恨,整个人偏偏又矛盾的厉害,不信命又信命,厌恶别人给的定下的命可自己又记得牢牢时时刻刻来提醒自己。
可说了这么多,他也是实实在在的匈奴人,只除了流的血不一样,再怎么命苦终归是他们的敌人,坦白说,干他们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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