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从泥土中被安伦丁扒拉出来的时候，他们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或许是受到了太大的打击，他们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应对。
“我带你们回王城去，陛下会安置你们的。”安伦丁一边安抚着他们，一边回头看了这死城一眼。
满地的尸体，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
他们只想平安地过一辈子，却总是被敌对的双方当作发泄的最初冲突的缓冲带。
安伦丁仍旧不知道矢之国为什么忽然要做出那些疯狂的举动，他只是希望这一切可以再少一些。
西瓦尔纳，是希望的大陆。
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了？
安伦丁摇摇头，默然地想：‘这并不是平民的错误啊。’
安伦丁思索着他的事情，十八个人更是沉浸在家破人亡的凄惨回忆中，这十九人的队伍，就这么默默地走在路上。
忽然，安伦丁阻住了众人。
“谁！？”他大喊一声。
从前方的大树后闪出了一个少年，他拉着两匹骏马。
安伦丁愣了愣：“我不是叫你回去么？”
杜兰科摇摇头，说：“骑父孤身一人去，我不放心你。”
“……算了。”大难不死，安伦丁并不希望这淡淡的喜悦气氛被冲散，他只是轻声地说，“以后，不要那么鲁莽了。”
“我知道，我没有接近那城池。”杜兰科立刻道。他的目光很快就投向了安伦丁身后目光闪烁的人群，“他们是……”
安伦丁摆了摆手。
杜兰科明白了，没有再问。他只是走到安伦丁身边，小声询问了一句：“矢之国的人呢？”
安伦丁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他并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这是骑士的荣耀：“死了。”
“全部？”杜兰科无法置信。
安伦丁随意地点点头，然后很快说：“赶紧赶路吧。”
杜兰科看出安伦丁的态度并不是很热情，晓得其中或许有其他猫腻，于是立刻噤声，并不敢再问，便也退后一步，去安慰那十八个幸存者了。他性格比安伦丁外向，加上同病相怜，很快就和十八个人打成了一片，也让他们的情绪平静了一些。“骑父已经为你们报仇了。”最后，他才这样说，“那群人……”杜兰科欲言又止，并没有在这种时候提到“死亡”这个词语。或许这群丁洛城的可怜人需要更多时间来处理情绪吧，杜兰科心想。
安伦丁赞许地看了他的弟子一眼，他敏锐地意识到，捷蓝夺达的死亡，使得这个活泼的少年一夜之间成熟。虽然这成熟的代价太大了……
从加瓦特城来的时候，安伦丁与杜兰科极速赶路，所以才使得他们如此迅速地到达了多得尔城。而现在从丁洛城回去就不一样了，并不仅仅是他们二人，更重要的是身后还增加了十八个普通人。安伦丁和杜兰科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逼迫这群可怜人极速的赶路，即便对于他二人来说那种赶路方法也并非愉快的方式。
不过，或许是一切危机解除了的缘故，安伦丁和杜兰科虽然放慢了脚步，却并不觉得心中有什么阴霾了。
或许这样的解脱倒也好。
“可惜啊……惟一可惜的事情就是陛下他只有洛浦这一个王子。”习惯性的，杜兰科还是大不敬地称呼洛浦为王子，他的潜意识中，那君主陛下仍旧是尤文多。不过安伦丁自然不会在此时提醒杜兰科，在他看来，反正这里也只有这些人，杜兰科想说什么都好。
“你真的对陛下和很不满啊。”安伦丁这么说，不过他和杜兰科都知道安伦丁所指的“陛下”是谁。
杜兰科撇撇嘴：“小气，爱嫉妒，从前的陛下也常常说洛浦王子心胸狭窄。哼，如果不是只有他这一个王子……”
“杜兰科。”安伦丁按耐不住地推了他一把，杜兰科怎么说都好，但是这句话却的确是僭越了。
“好吧，我不说了。”杜兰科也不想在安伦丁劳累了那么久后又让他动气伤身，虽然还是嘟嘟囔囔的，不过确实闭上了嘴巴。
安伦丁阖上了双眼，有些不定地道：“如果不是因为只有这一位王子，或许不会将他宠成这样的性格吧。”
“嗯，没竞争就没有压力。”杜兰科冷笑道，“难怪狭隘得要死。”
“杜兰科！”
“好好好……不说了。”杜兰科索性躺在了草坪上，他刚刚和安伦丁安顿了那十八人去歇息，自己则和安伦丁在这山岗上说话。如今正是月未明，或许明日要起雾吧。杜兰科忍不住想起了捷蓝夺达从前常常和自己讲的一些真谛，可惜当是时自己还太小了，只嫌弃捷蓝夺达啰嗦，没有想过他的每句话的用意。如今再想要听，反而听不到了。
杜兰科默默地唏嘘，安伦丁看出他的情绪不好，也不刺激他，任他叹息。
安伦丁茫然地望着天空的明月，事实上他的心情比起杜兰科好不了多少。任谁独自短时间内杀了无数生灵，心中都不会愉快的，哪怕那些生灵有可能并不是人类。
“啊呜——”
就在此时，远处想起了狼嚎声。
安伦丁猛然听到幸存者休憩的地方想起了哀哀的哭泣声。“杜兰科。”他推了杜兰科一把，“你去那边睡吧，让他们安心。”安伦丁能够感受得到，营地里的人们伤心有余，更多的则是恐惧。在那可怕的一夜，他们见证了太多，也受了太多惊吓。
杜兰科依命过去了。
不过他临走前也问安伦丁：“您呢？”
“我再坐一会儿。”
“偷懒。”杜兰科调笑了一声，似乎这样心情好过了些，才缓缓爬起来，走到了营地那边去。
安伦丁收回目光，这一次，他是低头看着脚下的土地。
忽然，他听到旁边的森林里传来一个苍老的笑声：“真是个仁慈的孩子啊，任谁也想不到，你竟然刚刚带走了许多灵魂吧？”
安伦丁一惊，全身戒备。
第四十三章 问与答
“噢，敬爱的骑士，请你收起武器。”令安伦丁意外的是，从那森林的阴影中走出来的竟然是一个老人，他的脸颊上带着奇妙的微笑，对安伦丁说：“你瞧，我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家罢了。”
“唔。”安伦丁仅仅是挑了挑眉毛，不过武器却没有收起来。
老人发出了奇怪得像是咳嗽般的笑声，每一次笑出来都令安伦丁忍不住冒犯地想他是不是下一刻就会喘不上气？
“我可是和那群丁洛城的小怪物们一点关系也没有。”老人的语气非常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委屈，“别用这么戒备的目光看着我，我会伤心的，我仅仅是个无辜的旅人啊。更重要的是，我可没有办法伤害你。”
安伦丁仔细地打量了老人全身上下，最后确定这位老人的确很安全。而且，他如果有本事伤害自己，早就动手了。否则，何必主动出声，暴露自己？这更说明老人是没有敌意的——至少，暂时不愿意和自己起冲突。于是安伦丁把武器收了起来，不过随口问了一句：“你是旅人？”
他听说过这种职业，在大陆上更通用的说法是……吟游诗人，以唱诗闻名。
“你是吟游诗人吗？”担心老人无法理解他问话的中心意思，安伦丁还又补充问了一句。
老人笑了：“是啊，我还是一名挺有名的吟游诗人呢。”
“哦。”安伦丁搪塞了过去。
老人这一回，却并没有再延续着这个话题再叨咕什么了。
只是，当安伦丁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老人忽然再一次开口了，这一次的问题，终于让安伦丁的面色大变。
“在丁洛城被你完全屠戮的，乃是精灵族被驱逐的一支分支。这原本无可厚非，然而，你赶走他们的力量并不是人类的力量。你使用了来自恶魔赐予的力量，是吗？”
安伦丁震惊地停住了打算离去的脚步。
不过，老人的话还没有说完：“我看到了你的勋章，你是圣骑士对吗？可是你如今的力量却来自恶魔……你的身体为恶魔驱使，你的灵魂也即将为恶魔歌颂，背弃了主的荣光，只为那扑向死亡的力量，你的心，没有后悔吗？”
“……”安伦丁沉默了一会儿，苦笑，“您还真是一位博闻广记的诗人。”
他的心底，再也没有任何轻视之心。可是谁能够明白，安伦丁的真实心情？的确，他运用了来自恶魔的力量，可是身为圣骑士，难道他就不希望得到主的眷顾吗？“可是……主什么也没有赐予我，他只是允许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国家我的土地我的一切一切毁灭在眼前，我不想看着这一切发生，我仅仅是想阻止！”安伦丁并不是一个擅长狡辩的人。虽然这力量初始是来源于弗雷罗·卡卓的自作主张，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是他默认了力量对他的一点点侵蚀。也是他点头应允了这项协议，所以他不会将一切原罪推给弗雷罗·卡卓。
老人的面容隐偌在阴影下，看不清表情。只是很久很久以后，他才叹息道：“那么安伦丁骑士，你的真正想法是什么？”
安伦丁答道：“虽然我暂时背弃了主的荣光，可那是因为我身为骑士有更加需要维护的。”
“有什么，重要过主的荣光？”
“是怜悯。骑士的八大美德之一。”安伦丁淡淡地说。
老人没有回话。
安伦丁继续道：“还有英勇，精神，以及……牺牲。”
老人的眉头一皱，他从安伦丁这短短的几句话里，似乎得出了一些了不得的答案，然而他还是没有打断安伦丁的话。
“只要可以拯救这片大地，哪怕那代价是我的万劫不复，永堕地狱，那么我也心安。哪怕主不能原谅我，那也是我活该的。只是我总有一天会用我的鲜血来证明，我从来都没有背弃过我的信仰。我的身体仍是我的，我的灵魂仍在。我绝不会为恶魔驱使，更不会为恶魔歌颂。我的身体将为人民战斗至死，我的灵魂……任主驱从。不管他是否还愿意接受我这渺小的奴仆。”
“呵呵，你还真是个固执的傻瓜。”老人忽然笑了，“是的，骑士。如果你真的能够一直坚持你的信仰，你的灵魂就一定会回到主的怀抱。只是有些话我想告诉你，主怜悯所有人，然而一切都是命运，主无法改变。可是你们可以，只要你们坚持本心，顽强地抗拒，就不会为悲剧的命运所驱使。”
最后，老人严肃地说：“别为恶魔诱惑，骑士，请永远记住，坚持本心。”
老人似乎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安伦丁愣愣地问：“你究竟是谁？”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4 首页 上一页 36 37 38 39 40 41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