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的修仙界分为五州三境,五州之上,除了以琢光派为首的修仙门派,还有许多的修仙世家,其中又以幽州江家和青州赫连家最负盛名。
赫连家上一任的家主赫连庭是赫连铮的父亲,赫连铮出生在草长莺飞春光溶溶的三月里,那时正是赫连家最风光的时候,赫连庭为了庆祝自己长子的出生,在青州摆了一个月流水席,更是在赫连铮满月的时候,请了无数的能人异士前来青州为他庆祝,那一夜青州城内的盛大烟火,在多年后的今日,仍时常被人提起。
幼年时赫连铮的修炼天赋不显,也不聪明,不过他是家主的长子,即便一辈子都是个傻子废物,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两年后,赫连铮的妹妹出生,他们夫妻恩爱,儿女和睦,羡煞旁人。
然天有不测风云,赫连庭与夫人终未能如他们希望的那样,陪伴这双儿女长大成人。
赫连铮遇见李青衡的时候只有七岁,那时他的父母已经去世一年有余了,赫连家也更换了新的家主,他与妹妹被迫搬离主宅,住进了一座废弃多年的荒芜别院。
府中的下人们惯会捧高踩低,起初他们还不敢太过放肆,后来见家主完全不管他们了,便跟着怠慢起来。
那一年的初春,赫连铮的妹妹从墙头摔下来,生了场大病,整日躺在床上,浑浑噩噩,连赫连铮都认不出来了。
赫连铮为了找大夫给妹妹看病,不得不去给赫连家旁支的人当跟班赚点灵石,从前他是高高在上的主家少爷,所有人都得捧着他敬着他,如今他能依靠的人都已经不在,他成为妹妹唯一的依靠,为了妹妹,赫连铮咬牙忍下所有的屈辱,那些人打他骂他,拿他取乐,他都无所谓,他早已做好打算,等他再长大些,有了赚钱的本事,就带着妹妹离开这个地方。
春天过去了,妹妹的病情都不见好转,反而还有了加重的趋势,她昏迷了几个日夜,醒来后又高热不断,嘴里说着胡话,一会儿叫着爹爹和娘亲,一会儿又哭着喊疼。
赫连铮心疼不已,他找了好多的大夫来,每一个大夫来看过后,都说可以准备后事了。
在夏日里一个清凉的晚上,月明风清,远处的荷花池传来阵阵蛙鸣,他趴在床边,握住妹妹冰冷的小手,眼睁睁看着妹妹的脸色一点一点灰白下去,烛光摇曳,他的影子倒映在墙壁上,无声地跳动,像是垂死挣扎的魂灵,他悲哀地预感到,他可能就要失去这个唯一的亲人多了。
他前几日去向家主求药,他把父母留给他的最后一件保命的法器交了出去,结果仍是什么都没有得到,还遭了一顿奚落。
妹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她睁开眼,在昏迷多日后,她第一次认出赫连铮来,她的嘴唇微动,轻轻叫了一声哥哥,霎时间,赫连铮泪如雨下,他抱住妹妹,泣不成声。
李青衡便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他的门外,甚至还非常得体地敲了敲门。那时的赫连铮心中满是怨恨,他恨府中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恨以他的痛苦取乐的玩伴,他恨赫连家的每一个人,他要找到杀死父母的凶手,他要报复赫连家的所有人。
年仅七岁的赫连铮已经想到毁灭世界,好在这个伟大梦想并没有坚持太长时间,李青衡在赫连铮故作凶狠的目光下,出手救下了他的妹妹,并收他为徒,带他们离开赫连家。
他之前的愿望就这样轻易地实现,赫连铮一度以为自己是做梦。
李青衡在收他为徒后并没有立即传授他功法,也没有测过他的根骨,他先将妹妹送去琢光派,然后带他去了封州南边的一座小镇,小镇靠着河岸有一座二层的小楼,楼里是数以万计的藏书,这里的时间流速比外界慢上许多,楼中一年,外界不过一月。李青衡什么也不做,只是让他在这里静下心读书,若遇见读不明白的,都可以向他请教。
他从不曾主动去化解赫连铮心中的恨意,赫连铮背着他偷偷摸摸准备自己的报仇计划,李青衡看在眼里,但从不会出言阻止。
最终赫连铮也没有实施他的复仇大计,他在这座小楼里度过了数个春秋,磨炼了心智,性情逐渐平和,看待万事万物的眼光成熟了许多,后来如果不是赫连家五次三番地前来挑衅,他应当不会对他们出手。
赫连铮说起这一段往事的时候已经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仿佛是在说一段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只有说起妹妹的时候,脸上才会显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他最后还是没能留下他的妹妹,他的妹妹因先天不足,早早夭逝。
萧绾握住他的手,如此看来,李青衡对赫连铮来说,的确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存在。
日光充盈,整个屋子都明亮起来,枝叶随风摇晃,映在泛黄的窗纸上面,她遗憾道:“如果我早些认识你便好了。”
谢慈闻言抬眸看了萧绾一眼,萧绾说的好听,那个时候的赫连铮是个小废物,就算是摔在她的脚下,她都不会多看一眼。
赫连铮想了想,非常认真地道:“但是早点认识的话,我就该叫你姨了。”
萧绾:“……”
赫连铮说的的确很有道理,她比他年长了快有百岁,若是在十几年前遇见了,按照辈分来排,赫连铮说不定得叫她一声奶奶,但是萧绾真的不想听到这么真实的言论。
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年龄差在修仙界都不算个事,只是萧绾莫名不想与赫连铮谈论这个,她转移话题,问道:“后来呢?他就只让你看书吗?”
赫连铮摇头,虽然说他如今修炼的功法并不是李青衡传授的,但李青衡对他的影响远不限于此,不便为外人道。
“我很好奇,你师父当初为何会找到你,收你为徒?”萧绾托着下巴,珍珠流苏折射出来的光影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她看起来更为美艳动人。
“可能师父心肠好吧。”赫连铮道。
比赫连铮身世凄惨的孩子千千万万,李青衡若真是如赫连铮说的那样心肠好,他绝不可能只收了赫连铮和谢慈这两个徒弟,其中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那谢慈又是怎么成为你师弟的?”萧绾追问。
赫连铮往后挪动,像是要避开刺眼的日光,他对萧绾说:“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门口的谢慈蹲下身,盯着墙角下雨后生出的细小花朵。
远处的天空仍是阴沉沉的,群山连绵如同一条沉睡的墨色巨龙,谢慈伸出手,想要碰一碰那些花。
他记忆的尽头是四岁那年冬天的禹州岳城外散发着腐臭的死人堆,他从里面爬出,扒了死人的衣服披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开始了流浪。
他没有过去的记忆,也找不到亲人和朋友,白日里他学着其他乞丐蹲在街头讨要吃的,夜幕降临后他就和乞丐们一起挤在城外破烂的庙里,寒风如刀,仿佛可以吹进人的骨头里,他抱膝坐在墙角,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两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看着庙里的那些老乞丐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他总以为自己也要死了,而且他们都说他这么小,瘦的跟个小猫儿似的,一定熬不过这个冬天,然而到了最后,他活了下来。
春天来了,冰雪融化,万物复苏,他仍是穿着破旧的衣裳,在城内游荡。
十里长街,烟柳成行,青石板下漫出点点苍苔,同春花一起装点这座古老的城池。
他走在淅淅沥沥的春雨里面,来往的行人似被一层模糊的光影笼罩,各色的纸伞高低错落,他有些迷糊地张望,随后一头扎进这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里。
他光着脚丫,跑来跑去,踩进水洼,被人撞倒,都不在意。
春雷乍响,河上的画舫里传来袅袅歌声,他踉踉跄跄地爬起身,侧着耳朵,在雨中聆听一朵花盛开的声音。
第7章
那个时候谢慈还没有名字,他跟着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一起做个小叫花子,他认识的和不认识的,见了他都会亲切地叫他“要饭的”,他们高兴的时候叫他“小要饭的”,生气的时候则会踹上他一脚,骂他“臭要饭的”。
小叫花子不会生气,他总是好奇地眨巴眼睛,观察着这个对他来说完全新鲜的世界,他长得瘦瘦小小,整日灰头土脸,那一双眼睛却是又大又亮,湿漉漉看着过往的每一个人,那些好心的夫人老爷看到他,都忍不住多给他两三个铜板,让他去买个刚出炉的热腾腾的包子吃。
然而他碗里的铜钱总会被抢走,他很少能吃上一顿饱饭。
他从不敢与那些流氓起争执,只能将心里的委屈全都压下,可怜巴巴地捡起碗里剩下的几个铜板,然后想办法再多讨些铜板。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那些身上有残疾的乞丐总是可以得到更多的施舍,于是他便学着他们的样子,成为一个跛脚的小乞丐,果然他讨到的铜板更多了,可最后他能留下的,依旧是很少很少的一部分。
春去秋来,日复一日,他坐在桥头,看着头顶的树叶绿了黄了,在他脚下落了一片;看着长街尽头的那座高楼塌了又起,各色宾客往来不绝;看着春天里与情郎恩恩爱爱的女子,在深秋的傍晚扑通一声跳进河中,漫天的霞光揉进了水波,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这条长街上每时每刻都有故事上演,或许因为那个时候他的年纪尚小,经历的世事不多,那些故事的开始与结局他大都无法理解,他只想要为自己多讨得一点银钱,想要吃一根裹了厚厚糖浆的冰糖葫芦,有时人家正在办丧事,他也会上前给自己讨要点吃的,结果免不了被打一顿。
看他被打了,其他围观的乞丐们纷纷笑话说真是个小傻子,可是这怪不得他,他还那么小,他懂得什么呢?
小叫花子从地上爬起来,摸摸自己被打疼的脑袋,吸了吸鼻子,步履蹒跚地回到桥头坐下,他眉眼耷拉着,嘴角浮出一团青紫,来往行人见他这样可怜,纷纷慷慨解囊。
他低头看着碗里的铜板和碎银,恍惚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这一年的冬天,小叫花子在山脚下早早为自己找到一座山神庙,庙宇破烂不堪,里面的神像没了半边的身子,五官破碎,面目狰狞,看起来像是故事里的修罗夜叉。小叫花子不在乎这些,觉得在这里避风雪是很好的,他还从山上找来一小堆的枯枝,等着最冷的时候取暖用。
不过他精心准备的这一切到最后都没能用上,冬天刚刚到来的时候,城内就有一姓赵的富户要为自家的少爷选个小厮,然选来选去都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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