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了的小剑修垂下眼,淡淡道:“时间不多,若你一心寻死,我也别无他法。”
巫盐却觉他心肠绵软,一时便是心旷神怡、浑身舒畅,得寸进尺、势在必得地再度逼近,垂首笑道:“我是最无耻下流、残忍暴戾的魔族,可为何你一声声、一念念皆担忧我生死,小道君,你不会对我...”
宋沅神色不变,并不接话,倒令他觉得是堵了人嘴,模样更快活。
原先听闻消息,他一思及冷酷无情的小剑修任人揉捏的绵软模样就心潮澎湃,见了一面更是欲念丛生。
从前杀欲深重,也不过将宋沅当作随处可见的正道小玩意儿,碾碎正直的硬骨头一向是好消遣。
谁知道见鬼,只人家在他肩膀上哭了一回,便日日夜夜难忘月下醺红的面孔和腮边眼泪。
巫盐思来想去,以为自己是对那没用的温热水滴念念不忘,更下了大力气欺压,叫宋沅本就艰辛的旅程更不好过。
后来卷入王叔篡位一事,一时焦头烂额难以分心,不想抽出身来,发觉人都死了。
十四佛国如何艰险,佛口蛇心的僧侣、肮脏龌龊的皇室,贫苦流离的贫民,他宋沅在刻意追截之下,被折过手脚下过毒,种种不易,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谁成想还了凝清宗,反倒没过多少年就折了。
可他一死,许多事反倒明朗。
清清白白地死了,在人梦里便无所顾忌了。
巫盐这些年梦里见过他许多次,放松的警惕的,带笑的含泪的,一步步变得清晰、鲜明,从远远望见到触手可及,他不是正道善种,他恶劣下流,那些或温柔或冷艳的宋沅,在他的梦境里,常常被摁在身下,衣发散乱、双颊酡红......
如今人就在眼前,更叫他心神动摇,坐立难安。
“你若想两全,小道君,也不是不可以,须得请你以身代劳,随我...”
龌龊的胁迫来不及说完。
嗤——
锐器没入肉体的声音。
巫盐怔怔垂头,一只熟悉的短刺没入他胸口。
方才被步步紧逼的落魄剑修举起食指,指腹上的一星鲜红刺眼,俊秀面孔上的漠然神情却更刺眼。
“这套邪刺共有七只,长短粗细不一,只一点相同,刺上遍布万万只扁毒虫,一念可溢毒杀人,放一次血,听一回令,虽不可认主,但的确是好物,当年你不过堪比金丹后期,已经能以它拿捏高阶修士性命,那如今...”
宋沅又望了一眼他胸口,分明被刺穿心脏,那里却一滴血也不曾溢出,他笑了笑,难得露出一丝狡黠。
“你待如何?”
“我待如何?”巫盐将目光从胸口脱开,神情有一瞬的复杂,很快又变作不怀好意的笑意,“可惜,便是我的命,也只能一换一,你要如何抉择?”
宋沅望向窗外,似乎是没怎么犹豫,轻声道:“阮呈星。”
他修为不在,五感也不比修士清明,不知门外有人,亦不知有人为这一句屏息。
巫盐脸色更苍白几分,并非孱弱,而是他心有怒气的表现。
“为何?”
精心设计,反倒便宜别人听好话,谁会痛快?
“因为只他一人中了你的招。”乔渺才出去多久,哪里那么快就被挟持到太上峰。
他随巫盐前来,也不过是确保天心宗未被渗漏。
随着对方言语行动,更是确认了这一点。
巫盐倒也没有被拆穿的恼怒,只微微眯起眼,道:“你倒关心他,我还以为若非那两个蠢物,你断不会走这一遭了。”若非那些所谓故交寸步不离地随着他,自己也不必出此下策,早在宋沅换衣时便能掳了人行事。
门外人更没了声息。
宋沅不知他什么算盘,叹了口气,也不看他,只转了话锋:“这么老的把戏你还要用,难道还怪我看出来?”
“七年前你就爱乔装易容,装成路过的好心人、袖中藏匕的美貌女子,如今不过作个小仙仆,有什么难?”
他说这话不过是感慨,浑然不知此番言论于巫盐而言如何解读。
“想不到你还记得,”巫盐盯着他面孔,一时心热,回想道,“方才也...你竟能复述当年我那些话,记得我的物件是什么用处。”
宋沅一时无言。
若是你几年间被迫选了几十来次,恐怕做梦都是那一捆凛凛邪刺。
巫盐却愈品愈觉出妙处,笑意渐深,一念顿时又起:“方才,你是如何偷了我的东西的?”
“是我揽你那一回?还是方才快靠上时,你摸了我?”
什么靠什么摸的?
许是这些年发生许多事情,宋沅常常觉得自己与这些旧相识交谈困难。
偏偏巫盐愈说愈兴奋,神情令宋沅都难以理解。
宋沅觉得这魔族如今很是古怪,一面警惕一面道:“不,是方才灵素间握你手臂时,这邪器不可纳入百宝囊之类的法宝,定是使力将它缩小了些。”他也不曾想对方如此无防,叫他轻易盗走。
十四佛国游历过,他别的算不上长进,一些旁门左道反而精进不少。
他这话再正常不过,巫盐却眯起一双美目,将他又打量了一番,不明不白地笑了一声:“你倒是也上心。”这也记得,那也能想到,若非真真正正想过念过,谁的脑袋有如此灵光?
仔细一想,自己扮成那副模样,宋沅居然都能轻易认出,不说情意,便是印象之深刻,也算得上头一份的。
上什么心?
宋沅实在觉得难理解他,这对话是何时变得如此风马牛不相及的,他不欲再拖,淡声道:“便是一命换一命,也请将旁事先放一放,将我小师弟的命还来罢。”
语罢,瞧了一眼还扎在巫盐胸口的黢黑短刺,权作威胁。
巫盐却笑,端得得意:“何必如此着急,且请宋道君回我一问。”
“你问。”
不周山脚被素来不对盘的皇弟截胡,凝清宗更是严防死守,偏偏只有这时候,只能弄出这一刻钟来与他交谈,巫盐行事素来百无禁忌、荒诞不羁,此时居然迟疑,语气斟酌又斟酌,才摆出随意轻佻的口吻问出口,不知自己尾音轻颤,根本丢干净风流放荡的魔族脸面。
“若是寻求道侣,那名门正道的弟子定然更欲有一位得力的夫人襄助,你若求之正道,反而不利。”
这又算得上什么问?
宋沅困惑至极:“你究竟要说什么?什么道侣?什么夫人?什么求之正道?”
事到如今,在旁人面前还谈笑风生,到自己面前却变作如此愚钝,巫盐只觉他矫饰过分,冷笑道:“你当我久不入中土,便一无所知、眼瞎耳聋了?”
“你宗公告,众人皆知,难不成是他们自作主张,要为你寻一位强健道侣,怎么,你难道竟全然不知?”
宋沅确实不知,一时都震惊得无言,好半天才思考明白,解释道:“许是消息有误,我的确要寻道侣...”
“不过,”他为难的蹙起眉头,犹豫地慢慢道,“是寻我走失了的道侣。”
巫盐头脑一时还没转个分明,怔怔地复述道:“...走失了的道侣。”
他望着这张魂牵梦绕的清俊面孔,一时间七年来的绮梦都砸碎在他脑海,一地的碎片折射出来,是一张张眼前人的面孔。
“你是说,”神色还停留在带点迷惘的怒火上,巫盐的声音却已经沙哑,“你已有了道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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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好大,热得我没有写文的欲望了都,一切不过是cp的任务罢了。
但是还是很喜欢坏狗狗遭受重创这样子!
无心人妻,出击!
第32章
怪不得,怪不得那两个蠢物如此不快离席,怪不得这人神情迷茫,怪不得门外那个蠢物反应如此平淡,原来正在这等着他,他一番铺垫陈情,感情在宋沅眼里都是有病。
道侣,死了七年,居然还结了道侣,如今还要借宗门之力来寻道侣。
“他是何模样,身量多少,”巫盐深吸一口气,心知自己已经怒火浇头、神智全无,可他向来也放肆,只对宋沅多计量些,此时拧出个阴恻恻的笑,“说不定我还能替你找找呢,小道君。”
他满脸欲杀之而后快实在明显,小道君当他性情古怪,方才又一时失言透露丈夫之事,如今只漠然望他,道:“约莫十几息,徐宗主便要到了,你真想留命,现在该逃了。”
巫盐怎不知,咬牙切齿地盯他面孔:“好得很,既寻了道侣,又要人对你念念不忘。”
宋沅皱眉头,他懒得分神计较,拧身往外走:“你快些走罢。”
麻烦事真是一桩桩一件件,早知道宁肯托付专为打探消息的博闻楼,也好过在这里牵扯不清。
他修为不在,从前旧相识如今又多有威名,尤其巫盐,拿不准喜怒,除了口头上请他走也别无他法。
总归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宋沅想通了,虽然不知为何,但拧也拧不过,又不似过往那样看重声名,情态难免平淡自然,自是随意了。
巫盐闻言却更不快,分明有了道侣,还要假惺惺做这副为人着想的模样给谁看,难不成还指望自己......
宋沅才是不快。
若是没搅出这档子事,自己现在应当在和旧友商议如何找寻自己走失的貌美小丈夫才是。
叫人烦躁。
“你解了阮呈星,我便解了你。”抛下这一句,宋沅推开门,向外走去。
游廊碧水仍是波光粼粼,宋沅一瞧,有三条灵鱼似是不大聪明,居然活活晒死了,白肚皮翻起浮在水上。
不多时,迎面走来一个人,神情沉郁,对他勉强抿出个笑。
“师兄。”
宋沅与他没什么好讲,只望他胸口一瞧,神念一动。
再回小榭,已是人去楼空。
宋沅托了路过的仙仆递话,便径直往回走,阮呈星跟在他身后,竟一时不敢搭话。
可他又觉得甜蜜,巫盐故意叫他听,反而让他觉得师兄态度软化。
原先梗在心头的老情人之语不攻自破。
师兄早知道徐乔二人无事,为救他却也与巫盐周旋,分明修为低微至极,也敢刺伤巫盐,胁迫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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