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被耳尖的几个人听到了。 这素芬两口子,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不行!说什么也要抢在她前头,鼓面村的文曲星,只能出在他们家! 跟随仙女象的指引,众人来到了祠堂的大梁下,只见仙女飘飘飞过,一个铜匣子就掉在了地上。 宋承青故作震惊:“各位小心!” 村民们便惊慌叫起来,纷纷躲到了他背后。 “此物血气冲头,怎么会藏在祠堂之中?”宋承青一边说着一边拿剑挑开了铜匣—— “呕……” “哎呀妈呀,什么东西!?” “不行,我也要吐了……呕……” 村民们的反应在宋承青意料之中,铜匣里面的工具早就被他和殷责抹上了皮肉,就是为了让他们能一眼猜出这些东西的作用——剥皮。 喜嫂捂着嘴,又怕又恶心,结结巴巴地问道:“大、大师,这把式,是不是……” 宋承青脸色沉重,长叹一声:“难怪血气冲头,原来竟沾了这么多人的鲜血,唉!作孽啊。” 喜嫂想到这东西也曾插进自己女儿的脑袋里,挑开皮肉,沿着缝儿……她再也忍不住,冲到墙根剧烈地吐起来。
男女们或惊恐或咒骂的声音顺着院墙传出去,进去了殷责的耳朵里。 他站在一棵高大的槐树下,繁盛的枝叶将身影完整遮挡住,只等了不到20分钟,洪六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在乡下,六十岁仍是劳力,何况洪六干了半辈子的庄稼活,力气比起村里的后生只多不少。此时他推着一辆轮椅,轮椅上的人裹着厚实的衣服,看不清面目,只能从干枯的手背猜测应该是个老人。 洪六步履稳健地出了村口,一路谨慎地观察着周围,似在确定有没有人跟踪。 看他走的方向,正是钱宏下葬的地方。
第一百二十一章 伯爷 殷责远远缀在洪六身后,看他挥汗如雨,折腾了半天才把钱宏的墓给挖开,起钉、掀棺、俯身…… “咔哒。” 随着机括发出的轻微声音,石棺闭合,洪六的身影随之不见。 殷责走上山,同时发出了信号。 宋承青收到后,立刻对众人道:“各位,殷大师千里传音,说他已经抓住了鬼怪!” 众人一阵惊唿。 宋承青又道:“太阳还没下山,人间阳气充足,那鬼怪已经动弹不得了,各位,随我一起去吧!”知道他们不乐意,他狡猾地抛出了大饼,“这可是行善积德的大事,能福延子孙、惠及三代呢。” 鼓面村的人多少知道自家事,说不心虚是假的。听了宋承青的话,原本还在犹豫的人也坚定了起来。 一行人坐着摩托车来到了山麓下。 殷责在山顶上弄了片乌云,村民们还没上山,就被这阵势镇住了。 “……雷公电母都来了,果然、果然是有鬼。” 一半是好奇,一半是畏惧,众人一步两停地上了山,顺着殷责清理出的路线来到了钱宏墓前。 在场的人几乎都参与过他的葬礼,对坟墓中的情形也一清二楚,此刻面对正主,心里愈来愈没底。 ……不会诈尸吧? 就在此时,他们看到了树下的轮椅。 “哎嘛,这不是二伯爷吗?” 轮椅上的人性物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只能勉强认出是个活人。宋承青道:“你们确定这是村里的人?” 素芬道:“大师放心吧,我可不会认错。二伯爷辈分大又痴呆,每天都是我们各家媳妇轮流送饭。” 喜嫂也道:“就是,您闻闻,这风油精的味儿多重啊,还是我昨天给他抹的呢。” 宋承青点点头,却没有被村民的话说服。他望向那个缩成一团的人,心里泛起了嘀咕:怎么回事?既像活物,又非人族。 他暂时把疑惑压在了心底。 在村民的注视下,殷责单手抬起石棺,放到了一旁的草堆里。 石棺忽然发出吱吱呀呀的抓挠声,村民们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宋承青身后躲。 “大、大师,还是直接把它弄死吧……” “对呀,万一它……” 宋承青道:“各位放心,鬼怪已经逃不了了。”他捧出刚才在祠堂里发现的铜匣,“此匣沾染血腥,乃不祥之物,今天就让它和鬼怪一起消失吧。” 殷责缓缓打开石棺—— 素芬离得最近,第一个跳起来:“这、这不是六叔吗!?” 其他人也看清了这一幕,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喜子刚张口喊了一声六叔,就被喜嫂凶狠地掐住了手背肉:“叫什么,你当他还是咱六叔呀?没准早就被调了包……” 这句话提醒了想要上前的几个男人,脚步一顿,不约而同地退了几步。 宋承青故作吃惊:“想不到洪老先生竟然和鬼怪有勾结。” 殷责伸手入棺,将人提熘起来,半靠在棺材上。 山风拂过,洪六渐渐转醒,看到眼前乌泱泱的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当自己是进了阎罗殿。 “洪老先生,醒了吗?” “啊……大师!”洪六一瞬间清醒,老泪纵横,“大师救我,钱宏他、他诈尸了!” 村民们悄悄往后退。 这“六叔”别是假的吧,哪有人关在棺材里这么久还不死? 宋承青道:“你的意思是,钱宏诈尸跑到了千里之外,把你从派出所抓回了棺材里?” 洪六噎住。 半晌,他才支支吾吾地说道:“不、不是,那个,我是来祭奠……” 闻言,村民们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六叔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呢?一定是鬼怪上了身! 宋承青见他不肯说实话,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不愿意实话实说,那我们也无能为力了,告辞。” 见状,不仅洪六大吃一惊,村民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 素芬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大师,别,您不能走啊,您一走咱们可就没活路了!” “你们都是修行人,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修行人的法力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洪老先生几次误导我们,害得我和殷大师平白消耗法力,再这样下去,就算我有心也杀不了鬼怪啊。”宋承青一脸愤怒。 听到法力会消失,村民们更慌了。 喜嫂哭道:“枉我们叫你一声叔,你竟然连全村老小的死活都不管,老天爷怎么不来到雷噼了你?!” 话音方落,乌云间白光一闪,随即响起轰隆隆的雷鸣。 “……” 村民们不动了。 洪六在石棺里和死人睡了这么久,已经吓得够呛,现在又被雷声震住,手指不住地打起颤。 大师又如何?也只是个人,只要是人他就不怕。可天上的雷公电母就不一样了,那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要来收了他啊! 想到这里,洪六两眼一翻,差点昏过去。但他还是顽强地挺过来了,心道既然都是下地狱,十七层总好过十八层吧。 怀着“赎罪”的心思,洪六伸出布满汗水的手,要去拉宋承青:“大师,是我错了,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不该骗您……” 殷责把铜匣扔到他脚边:“先解释这个。” 洪六一愣:“这是什么?” 这下轮到宋承青诧异了:“你不知道?” “大师,我真不知道啊!” 喜嫂站出来:“放屁,你怎么有脸说不知道?每次让村里小孩按规矩到祠堂剥皮的人不就是你们几个老东西吗!” 洪六结巴道:“我真不知道,这规矩是老祖宗定下来的,我只负责放人进去,其他的一概不知啊。” 他的表情不像作伪,宋承青已有八分信了。 殷责目光转到一旁的二伯爷身上,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人也是差不多的打扮,起初他还以为是故意伪装,但如果这就是那人平时的装束呢…… 他看向洪六,道:“你一心想隐藏村里的秘密,来到这里恐怕也是为了销毁钱宏的尸体吧。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带上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 “这……” 洪六左右顾盼,神色游移不定。 宋承青一个响雷下来,终于让他下定了决心:“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 “喜子媳妇,你总在背地里说我是怪物,我知道;你们恨我害了孩子,我也知道,可是哪,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殷责道:“祖宗传下来的不一定就是好的,废除陋习,才是你们这些长辈应该为孩子做的。” 洪六苦笑道:“自己的孩子自己疼,这村里的孩子都叫我一声叔公、伯公,我哪能不疼啊?”他拍了拍身后的石棺,“阿宏,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可我却造了这个东西,让他永世不得超生,要不是今天出了意外,我还打算把他剁碎了埋到村头的粪池里……” 素芬忍不住干呕起来,众人看向洪六的目光又厌又惧。 宋承青打断他的话:“所以,你这样做的原因呢?” 一阵沉默过后,洪六颤抖地伸出了手,几次放下又抬起,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忐忑。 最后,他的手指向了坐在轮椅上的二伯爷。 “……是,是他,一切都是因为他。” 素芬啧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六叔爱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就是推给猪咱们也得行啊。可你怎么能赖上二伯爷呢,不就是欺负他说不了话也下不了床嘛。” 洪六狠狠瞪了一眼她,素芬这才想起自己以后还是要在鼓面村生活的,不好太过得罪了他,讪讪地闭了嘴,缩进了人群中。 洪六长叹一声:“我就知道你们不信,可你们想没想过,为什么我们几个老头子不准你们晚上去二伯爷家里?” “……不是怕打扰他老人家休息吗?” 这个蠢货,也就骂人厉害。也不想想,一个老头子在家摔了倒了都没人知道,可不就盼着年轻人多照看。 “那是我骗你们的,就是为了不让你们发现这个秘密。” 洪六脸上渐渐浮起了恐惧,仿佛回忆起了什么难忘的往事。 “二伯爷这个名儿也是假的,它活了多久,鼓面村的人就给它换了多久的名儿,我小时候,还叫过它十六叔呢。” 不管是二伯爷,还是十六叔,都只是一个代号,连鼓面村最年长的人都不知道它是个什么东西,只知道这是村里的守护神,也是规矩的执行者。 多亏了它,鼓面村才能在历年战火中留存,却也因为它,村里出生的每个人都要受剥皮之苦。 为什么这样的规矩不废掉? 年轻的洪六曾问过爷爷,却只得到了一句叹息,直到他和三堂叔、八堂伯一起被村里的老人选中,成为了规矩的甄选者,才明白过来。 不是不想废,而是不敢哪! 不知道哪一代的泼辣媳妇,家里头有钱娇纵惯了,听说要把孩子关进祠堂便怒了,带着仆人回了娘家。 第二天就传回来消息,那小媳妇阖家上下二十三口人全死了,村长连忙到自家子侄家里,一看,俱是无头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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