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子临当然知道那个“他”说的是谁,对这情痴一笑,没有评价值不值得,这场对白便就轻轻揭过了。
郁子临说,一棵小小的苦获草对沈谧那样的大魔物造不成什么影响,顶多只是能在他控制着自己身上的魔气时,稍微能增强一点效果。
萧椒已经把那些沉重的心情全然扔开,笑着回道,这样便很好了。
捧着苦获草离开时,万魔王的茶才磨磨唧唧泡好。
萧椒没喝上那口茶,郁子临捏着杯子,那杯中精光一闪,化成了清透晶莹的一杯清水,而后在万魔王咬牙切齿的表情里,他将其倾倒给了院中的一棵小桃树。
有风吹过,桃树枝轻轻晃了晃。
止禹山到桃岭路途遥遥,就算萧椒用飞的,来回一趟本该也要花费半月。
而他实在归心似箭,乘风骋游,竟不觉比原定的日子快了三日,回到山中,又恰逢沈谧出了门。
自那回沈谧驱使两个小半妖去山中为他采花却阴差阳错弄成他俩大吵一架之后,沈谧每次一个人出去做点什么,就会在房中留下字条言明自己要去哪里,何时归来。
沈谧去了镇上。
李棠那小丫头在镇上拜了个裁缝当师父,这几日醉心于给人裁衣服,结果还裁出了祸端来,被个无赖纠缠上了。
樵夫和那胆小的兔子精留下来的这两个孩子,都没什么宏图大志。李棣醉心于跟着乡里的郎中混日子,救死扶伤,郎中师救人,他就救些小动物,有的直接带回家养着,时不时跑到萧椒院子里窜门祸害萧椒养的花;李棠三分钟热度,今天喜欢做糕点,明天又要学打铁,明明是个姑娘家,老爱扮假小子。
这兄妹俩修为都只将将够用,分明有萧椒和沈谧这样的两位师父在,却养出了凡人都能欺负的性子来,连这种小事都要沈谧出手摆平。
萧椒“啧”了几声,感觉他们俩平日对这两个孩子太过纵容了。
日头西坠,沈谧才带着李棠回来,跟着个一只眼被揍了一拳的李棣和一只蔫头巴脑的小团子。
两个小家伙垂着头,显然是有点怕沈谧。
远远见了萧椒,小丫头放声喊了一句:“师父!”便撒腿狂奔而来。
萧椒侧身让开李棠扑过来要抱住他的手,故作严肃:“没大没小的!”
李棠把嘴巴一瘪,大眼睛眨啊眨的,眼泪就要往下掉:“可是师娘他好凶啊。”
说话间沈谧已经带着李棣过来了,他冷冷一瞥:“再这么叫,把你扔出山去自生自灭。”
李棠立马闭了嘴。
把兄妹俩都轰回自己家了,顺手将识灯也撵过去后,萧椒神秘兮兮地拉着沈谧进了屋子。
夕阳的光辉自门框与窗棂跃入房中,沈谧迎面被一大捧鲜艳的色彩冲击得愣了一下——房间里摆着花,五颜六色的,让人看着眼皮子直跳。
沈谧不明白萧椒又在发什么疯。
“阿谧,来。”萧椒牵着沈谧的手,后者不情不愿地走了两步。
下一刻,手里多了沉甸甸一大捧花,沈谧把花抱了个满怀,眉梢那点疑惑渐渐被惊奇取代。
花是自枝头折下来的,却没有立刻在沈谧怀中枯萎。
它们完整地躺在沈谧怀里,带着些混杂的香味,清甜的滋味钻入鼻腔,久久萦绕不散。
“你做了什么?”沈谧抱着花看向萧椒。
萧椒没有立刻回答,他一时看得有些痴了——那些尽态极妍的花仿佛将沈谧整个人都晕染了,这位冷艳又清贵的大魔头,竟与花这样相配。
他纤长的眉目,被花枝一掩,显得温柔许多,那双眸中有些许错愕,于是这种懵懂的气息被那花束放大,落在萧椒眼中,竟然有种近乎圣洁纯粹的美。
美丽的花当与美人相配。
萧椒心念一动,自那捧花中撅了一枝出来,簪在了沈谧鬓边。
那是一朵木芙蓉,开得繁了,花朵介于粉与红之间,层叠的花瓣雍容优雅。簪这样一朵花在鬓边,其实很容易显得俗气,可在沈谧头上,反倒有种别样的美感,冷傲与热烈碰撞,红粉与白玉辉映,衬得沈谧眼尾的那颗小痣更显灵动。
沈谧眉毛一扬,看着萧椒那副痴态,他终究没有伸手去把花取了。
默然片刻,他垂眸扫了一眼怀里的花,取了一枝黄花来,趁萧椒还没反应过来,也顺手把花簪在了萧椒发髻上。
萧椒乐呵呵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花枝,眨着眼睛问道:“阿谧,好看吗?”
沈谧便配合地点了一下头。
“郁前辈赠了我一株苦获草,能帮你控制魔气,”萧椒把门口新放上的盆栽指给沈谧看,“从今往后,山中花草奇珍,任君采撷。”
他的眼睛亮亮的,夕阳的光晕里,沈谧的目光缓缓移到那枝自己亲手簪在他发里的花上,又移回来,恍然竟觉得萧椒笑得比花还灿烂。
那些“任君采撷”的花里,理当有萧椒这一枝。
这应是世上最好的一枝。
“如此,山中花木可倒了大霉。”沈谧道。
萧椒:“……”有的人,非要如此煞风景。
沈谧却轻轻笑起来:“那我便只折最钟意的一枝吧。”
他拉着萧椒的手,迎着夕阳,乘风而去,掠过止禹山外山起伏的山头,迎风飞向了那朵金灿灿的云。
沈谧曾说,世上除了他,那里便只容得下一个人——那是沈谧所筑的“巢穴”,是他不向他人开启的心房,是他不会时刻言明却始终如一的情与意。
萧椒晕乎乎地倒在那片柔软的金色中,沈谧方才来时扔把那捧花带着,此刻花被放到了一边,他倾身向下注视着萧椒的脸,后者却先被看得脸红了。
“阿谧,你……”
萧椒其实不知道说什么,幸而他也没机会再说,沈谧俯身吻了上来。
万籁俱寂。
痴痴缠缠间,萧椒伸手去摸沈谧的脸,摸到了他鬓边的木芙蓉,那花摇摇欲坠,让萧椒这么一碰,便往下掉。翻滚之间,花骨碌碌滚到一旁,沈谧掰回了萧椒的脸,两双情动的眼彼此望了望,而后萧椒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
后来萧椒同沈谧说起郁子临的预言,沈谧却说:“就算没有我,你还是会这样选择。”
萧椒从来如此,尽管他有私心,有怨怼,有逃避之心,但真的需要他的时候,他一定会选择站出来,立成一根顶天立地的柱子。
纵焚身千回万回,仍肯投于烈火。
“原来我在阿谧心里如此伟岸。”萧椒笑着说。
沈谧却摇摇头,对他说:“只是知道你有那么傻。”
萧椒还在乐:“是是是!”他把头埋在沈谧颈边蹭了蹭,问道:“那阿谧喜欢吗?”
沈谧怔了怔,轻轻点了点头。
萧椒仍不罢休还要闹他,非得要听见一句真真切切的“喜欢”不可。
如果没有沈谧,其实萧椒自己也不知道是否真的会做那样选择——他或许都不一定能全然与自己和解,更遑论过回这样有人包容着、能够肆意胡闹的日子。没有沈谧,他恐怕要日复一日地负重前行,百年之后能不能走出心里的阴霾都未可知。
可毕竟现在他的沈谧就在他身边,将他从那些痛苦中剥离出来,与他长相厮守,让他灵动鲜活地活着。他们有眼前的这个百年,也还有未来的无数个百年。
他仍然发自内心地爱这苍茫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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