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丹，我只是不想死......我想我是个胆小鬼，我是那么地惧怕死亡——我永远也忘不了当我战死时的恐惧，那种魂飞魄散的哀伤，那永恒的黑暗。丹！我真为我的怯弱而羞愧......”
“不！达奇，”丹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以示安慰，“每个人都惧怕死亡，没有人能够例外。这也只是对生命热爱的一种表现。珍惜活着的时光吧，小伙子，好好把握每一刻，在死亡降临的时候，你才会安然而宁静地说：‘我不后悔，因为我做到了。’”
我感激地望着丹：“谢谢你，丹，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你们这些骷髅能够明白什么？”一个声音在冷冷的暮色中响起，随即从茂密的丛林中走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一世的气势，站在了火堆的旁边。一股寒意自我心中升起。这熟悉的声音，这雪白的翅膀，这长而锋利的剑——是他！路西法！
“我们要阻止他吗？丹？”我霍然站了起来，手按刀鞘。我知道想要和大天使对抗，无异于螳臂当车，可我也有战士的尊严。
丹仍然悠闲地坐着，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篝火。“告诉我你的来意吧，大天使。”
“很简单，是生命之泉。我需要尽快治疗我的伤势。”他紧紧盯着我们，“让开吧，骷髅，即使我再虚弱一百倍，我解决你们也不费吹灰之力。但我现在不想杀人！”
“哦？”丹缓缓站了起来，眼神中有些诧异，“堕落天使居然不想杀人，这可是件奇怪的事。是什么使你有了改变？”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路西法的双眸漾起一片冰冷的海蓝色——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他拥有一张英俊的面容，只是永远都显得过于冷酷。“我再说一次，让开！”
丹没有动弹。“达奇！我必须让你知道我的想法，然后你可以自由地作出决定。”
“我在听着，丹！”我沉声回答，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作为泰坦的我早已不存在了，现在我的生命是由迪斯巴特赐予的。尽管并不赞同他的许多做法，但一个事实无可否认，迪斯巴特是我的恩人，我必须为他做些什么。尽管这样做的后果是再次面对死亡。”
“丹！我和你在一起！”我斩钉截铁地说，丹说的没错，与死亡相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维护。
“我明白了。”说话的是大天使，他的眼光忽然变得出奇的柔和，“在这之前，请告诉我两件事。”
他竟然会说出“请”字？向两个微不足道的骷髅请求？这一刻我忽然发觉在他完美而威严的外表下，似乎隐藏着一些更为柔软，更加人性的东西。
“你说吧！”丹平静地回答。
“第一，妖精和飞龙怎么样了？”
“飞龙死了，但是迪斯巴特要将他转生为强大的幽灵龙。所有的战士死后都可以在转换之池复生为骷髅，唯有龙族例外。迪斯巴特这次大举进袭，固然是为了报复，但飞龙们也是他的主要目标。”
大天使微微沉吟了一下。“那么，妖精是落入你们手中了？”他的语气仍然平淡，可我却似乎觉察出一丝莫名的紧张，难道他在关心那个美丽的妖精的安危？
丹没有回答，显然是默认了。
大天使点了点头。“能告诉我迪斯巴特在哪吗？”
“很遗憾，不能！”
他再度点了点头。“我理解。那么，第二个问题，我想知道你们的身份，在我看来，你们绝不是普通的骷髅，在临死之前，我想至少该听到你们的名字。”
丹和我相视一笑，笑容中有着最深的默契。
“骷髅12号。”“同样，1313号！”
路西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战士们，我之所以破例问你们的名字，是因为我发现你们的身上和我有着很相似的东西。既然你们不愿意，我不会勉强。准备好了吗？”
我向丹望去，他没有看我，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模模糊糊想着大天使的话，突然间有了全然的领悟。和我们相似的，会是什么呢？应该是冷漠无情的外表下跳跃的火热的内心吧！
我微笑着望着我的敌人，举起了我的刀。
剑光一闪。只是一闪。
我保证那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绚丽的光芒。
这一次我没有惧怕死亡。我想丹也一样。
月光静静地洒在我的身上，我用涣散的眼光努力地看清美丽的天空，看清闪烁的星星。
有流星从天空划过，斑斓而耀眼。
这世界真美，不是吗？
正文 第十五章 种子（上）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疲惫不堪的肉体和精神同时浸没在晶莹清澈的生命泉水中。
在刹那间，我几乎以为我已经忘记了一切：荣誉、尊严、胜利......所有美丽却空洞的字眼儿。
但心中如潮水一般涌起的，却是锥心刻骨的寂寞与悲哀。
骷髅们安静地躺倒在不远的草地上，死亡对他们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没有自由的生命，永无休止的征战，与我何其相似！这就是宿命吗？与生俱来的宿命吗？我又将在宿命的指引下去往何处呢？
我把自己更深地隐藏在泉水中，试图躲开所有烦恼，但一副又一副的图像却更加清晰地在脑海中闪过。
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置身于金壁辉煌的云中城堡里，迈开蹒跚的步伐跌跌撞撞地走着，妈妈张开温暖的双臂，笑吟吟地在不远的前方等着我。爸爸站在一旁微笑，悄悄地张开巨大的双翼为我遮挡刺眼的阳光。
我仿佛又看到了那场毁灭一切的熊熊烈火，和那些蒙面的神秘敌人。满眼的血腥，满耳的惨呼。在一片混乱中我听到妈妈焦急而伤心地催促：“快逃啊！路西法！快逃啊！”烟雾和泪水迷蒙了我的视线，我被父亲拼尽最后的力量推下了云端，坠入了永远的孤独。
我听到了我撕心裂肺的呼唤，而面前躺着爸爸妈妈伤痕累累的尸体。他们的好友格雷将军默默地站在一旁，眼中燃烧着无尽的怒火。“擦干眼泪！路西法！”他的声音苍凉而沙哑，“从现在起，你不再是个孩子了！”
硝烟、战火、鲜血、死亡，没有任何事能够撼动我铁石般的心。在无尽的厮杀中，我成了恐怖的化身，杀戮的天使。我无情、冷漠，蔑视眼前的一切。我是堕落的天使——路西法！
“不！”一声凄厉的呐喊划破了静谧的夜空，我战栗着从水中抬起头来，眼里充盈着绝望的泪。我得到过什么？这样活着，我究竟得到过什么？
黎明的曙光穿透了沉重的夜色。天亮的时候，我全身上下又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离开了生命泉水，冷酷和孤独又迅速武装起我脆弱的心灵。只是，在前行的道路上，我将更加茫然，更加疑惑。
圣剑依然紧紧地握在我的手中，可我却第一次迷失了前行的方向。我一如二十年前般无助，即使我拥有着毁灭一切的力量。迎着初露的晨曦，我将去向何方？
正文 第十六章 种子（下）
迪斯巴特和他的骷髅们开始了漫长的行军。他们昼寝夜出，持续着那似乎是永无休止的旅途。我不知道他们究竟要把我带往哪里，也不想知道。黑暗不仅蒙蔽着我的双眼，而且深深地侵入了我的心灵。对不起，比克斯，我没能信守承诺，继续做一朵快乐的死亡之花。因为一个不经意撒下的苦涩的种子，在柔弱的花蕊中酝酿、成长，终于滋生成为忧伤的果实。
我日日夜夜忍受着忧伤的煎熬，而那播种的男人，他在何方？
傻瓜！雪曼达！你真是个傻瓜！你小小的脑袋里竟然还有这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你在期待什么呢？期待那个绝情冷酷的大天使吗？不！他绝对不会来的。你忘了他是怎么离去的吗？你已经触怒他啦！你剥去他厚重的伪装，妄图将他脆弱的内心和盘托出，强迫这个骄傲的男人和你赤裸相对！雪曼达！残忍的不是那个无情的大天使，而是你啊！更可笑的是，你甚至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这是爱吗？雪曼达？是你曾经无限憧憬过的爱情吗？是你即使在比克斯的身上也不曾体会过的热烈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我的眼神迷惘，我的呼吸急促，我的脸容憔悴，我的精神恍惚。在那短暂的一日一夜，我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快乐，得到的却是无穷无尽的痛苦！这就是爱吗？神啊！为什么我会拥有如此灼热疯狂而无助的情感？为什么我会——爱上他？你能回答我吗？有人能回答我吗？那些同样冷酷的骷髅们，能回答我吗？
它们不能。因为他们是没有心的行尸走肉，它们以服从迪斯巴特的命令为天职，它们只是遗忘了自己生命的战争机器。大天使！看看他们吧！现在的你，执着于杀戮的你，以服从和征服为生命的全部的你，和它们有区别吗？从你那深蓝的眼眸中闪现的冷酷，和它们空洞的眼神，有区别吗？
夜空中划过一道璀璨的光芒，一颗流星坠落在遥远的天际。我悄悄地许着愿，那是用我全部的身心向上苍虔诚地祈祷。回来吧！大天使！回到温暖的阳光下面，来到——雪曼达的身边！
正文 第十七章 火焰
当熟悉的草原如绿毯般在脚下伸展开来，一直伸展到天边的时候，我知道，我终于摆脱了丛林的羁绊，摆脱了使我摇摆不定的心境。我曾经深深地陷落在这片丛林里，陷落在前所未有的茫然中，但由这一刻起，我又将成为所有敌人的恶梦，成为展开死亡之翼的堕天使！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把妖精、飞龙和骷髅们一古脑地丢在了脑后。没有情感的堕落天使不会被任何形式的感情羁绊，绝对——不会！
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赶回格雷将军的身边，向他报告这耽搁已久的任务终于有了一个完美的结束，并且，接受我的下一个使命。
正当我展开双翅之时，一阵狂风突然扬起，像是在有意阻断着我的归程。
太阳隐没在厚重的乌云中，身后的丛林突然冒出了一团浓烈的火焰，在狂风的鼓动下开始疯狂地蔓延。火苗肆意地吞噬着一切，沼泽、树木和战死的水战士们不屈的躯体和灵魂。
我熟悉这火焰！这诡谲而疯狂的火焰！二十年前使我家破人亡的火焰！
全身的血液在呼号、在沸腾、在燃烧！我知道我苦苦守候了二十年的机会终于出现了。那些神秘的蒙面人，他们来了！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我拥有如此强烈的战斗欲望；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我会如此渴望着亲手缔造美丽的死亡！
剑在手，冲天的火光映照在剑身上，血般的火红。“出来！”我嘶哑着声音低吼。
没有人回答。愤怒迅速取代了理智。“滚——出——来——”我狂吼，声嘶力竭地狂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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