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昱对这些内情不太清楚，栾刚也根本没告诉他。作为演员，苗昱已经把能做的做到了最好，剩下的事情就该是他这个经纪人来烦恼了。
而到了拍完定妆的一个星期后，就连苗昱也发现不对劲了。栾刚安抚了他几句就挂断了电话，最后一次拨了茂群娱乐联系人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从昨天起就一直这样，栾刚气得想砸手机，但又想起这是去年苗昱拿了男五的片酬以后给他买的，又控制住了自己的麒麟臂。
其实他并不是傻子，如果说前几天还心存侥幸的话，从昨天开始，栾刚就知道这个角色肯定已经花落别人家了。虽然在这个圈子里，很多人都说难得糊涂，凡是都要寻根究底，别人会觉得你“不识趣”。
但是栾刚不甘心!如果不问个明白，他觉得没法和自己交代，也没法和付出了这么多努力的苗昱交代！
所以他鼓起勇气站到了颜竞的办公室门口。
颜竞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栾刚有点神经质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确认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不妥，才敢上前敲门。
不能怨他胆小，如果颜竞只是个经纪人，他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这样紧张。但要命的是颜竞不仅是公司的金牌经纪人，还是股东之一，坊间都传他至少占有天悦5%的股份，这一点才是他和叶净之都在公司地位超然的原因。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来这一趟可能会给颜竞造成不好的印象，毕竟颜竞帮着苗昱拿到了一个他本来根本不可能接触到的试镜机会，已经把那点人情还得干干净净，现在角色丢了还要回头再找别人，就显得太得寸进尺。但是苗昱这个角色丢得不明不白也是事实，栾刚一咬牙，觉得就算是龙潭虎穴，今天也要咬牙闯了！
“进来。”
栾刚推门进去，当即大惊失色，吓得差点当场退出去——颜竞的办公室当然不是龙潭虎穴，可是比龙潭虎穴要可怕多了！
叶净之怎么会坐在里面！
要知道这位爷在，就算外面下刀子，栾刚也绝不迈进来一个脚趾头！
外面的人只知道叶净之不给媒体面子，买谁的账纯看心情，但是天悦内部的人都知道，这可是年会的时候天悦老总辛柏轩让发言都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大神，要知道当时他的地位和现下相差甚远，甚至连影帝奖还没拿！
其后全场噤若寒蝉，连最会活跃气氛的女主持都不敢说话，辛柏轩最后尴尬地笑了笑，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事后竟然也没拿叶净之开刀。大家都是聪明人，从那之后公司里从一线到一百零八线，没有一个敢得罪叶净之的。
叶净之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着自己的手机，他一句话都没说，却有种不容人忽视的存在感，当他的目光投过来的时候，栾刚差点夺路而逃，直到颜竞问他“是不是上次那个角色有什么问题”的时候，他才短暂地找回了理智。
“……事情就是这样。”栾刚尴尬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表述了一遍，强调道：“颜哥，我能保证苗昱的人品，被换角这事，肯定不是他的错。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从头到尾都一头雾水，茂群那边的人现在已经不接我的电话了。”
颜竞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栾刚现在也顾不上为什么叶净之在场了，恳切地道：“颜哥，我来找您没有别的意思，换就换了，我认倒霉，但是我就是想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否则我没办法和我的艺人交代。来找您是我自己的想法，苗昱连他被换了都还不知道……您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我都能理解，这只是我单方面的请求。”
颜竞听完没说话，手里的笔在指尖转来转去。一想到叶净之还旁听了全程，栾刚越等越紧张，一颗心七上八下。忽地，那支转得他眼花缭乱的笔停下了。
“茂群娱乐的联系人是谁？”
栾刚愣了一秒，手忙脚乱地翻出了那个人的姓名和联系方式。颜竞看了一眼，冷哼了一声，直接拨了一个电话，点了免提。
“喂，颜总，什么事惊动了您的大驾？”
“明人不说暗话，陆海，你们公司《天山剑录》这个项目是怎么回事？我听说幺蛾子不少啊。”
那头立刻叫苦连天：“颜总啊，您是不知道，《天山剑录》这个项目真的，一波三折啊！本来请到了郑嘉薇和宗彦明，我们觉得很有希望，结果嘉薇带来的编剧汪振和宗导不和，说是要改一个什么人的戏，俩人折腾了老长时间都不消停，我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好不容易演员选好了，定妆也拍完了，我们汪总突然说他的侄儿想演这部戏，还指定了了一个角色，我也是个打工仔，除了把他也带去试装，还有什么办法？”
“到现在为止，恐怕已经不仅仅是试装了吧？”颜竞眯起眼睛，轻飘飘地道：“你们这个项目准备了这么久，不可能就这么放置下去，现在肯定已经启动了。”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颜总，您怎么突然过问起这事儿来了？”
颜竞露出了和善的微笑：“你们汪总侄儿顶下来的那个角色的演员是我推荐过去试镜的，小许没跟你说？”
那头又不说话了，好像是把话筒捂住了，隐约听到了骂人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接起电话：“颜总，这事我真不知道，您早说这是您看中的人，我们肯定给他安排个好去处，这都是误会，误会！我们最近还有个网剧的新项目正在筹备，我看这小伙子资质挺好的，还有个男二号没定，不如让他去这个？”
“万一不管是不是我看中的人，他都是天悦的人。”颜竞冷笑一声：“你们一声不吭地把天悦的人换掉了，后续我们的人连句准话都问不到，看来是本事大了。既然你们是这个态度，那我手上这个项目的合作也不必谈了，就这样吧。”
那头一下急了，声音都变大了：“诶，颜总，有事好商……”
那头还在急慌慌地嚷嚷，这头颜竞已经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栾刚突然有点尴尬，颜竞看了他一眼，直截了当地道：“公司之间的合作和你们这件事没有关系，不要把自己上升到太高的高度。”
听了他明确的表态，栾刚的表情反而放松了下来，正如颜竞所说，公司之间的合作是件大事，跟他们这种小人物之间的摩擦肯定是没关系的。
现在知道了原因，他反而陷入了新的惆怅：这要怎么跟苗昱说啊？之前虽然没签约，但板上钉钉的事情谁也没想过出差错，栾刚已经把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工作都给他推了，现在硬生生空出四个月的档期，这该怎么办？
栾刚谢过颜竞，愁眉苦脸地告辞了。
颜竞埋头继续处理自己的事务，叶净之是不管事的，所以他的事情就更多了，正工作得热火朝天，叶净之突然道：“真的……没关系吗？”
颜竞还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叶净之在说什么，冷笑道：“怎么可能没关系？茂群这几年赚了点儿钱，可把他牛逼坏了，都定下了的角色，换了天悦的人连招呼都不带打一个，事后连句话都没有，他是看不起苗昱还是看不起天悦？
这样的态度还谈什么合作，又不缺他一个投资的。让他一边去吧，我到时候会和辛总说这个事的。至于苗昱，辛总自然会给他机会。”
颜竞对辛柏轩还是相当了解的，这事的处理百分之百是茂群的问题，而且还是最要命的态度问题。辛柏轩为人性格强势，这事在他看来不是在羞辱苗昱，而是在羞辱他，茂群想加入那个项目的事是妥妥告吹了。而苗昱自然会得到比这次更好的机会，因为辛柏轩肯定要证明，天悦的人不需要茂群来捧，而茂群这次的选择是大错特错。
颜竞自觉这事已经解决得很妥当，这时，叶净之用平淡的语气抛出了一个惊雷：“他演祝清光，你觉得……怎么样？”
第9章
颜竞失声道：“《风雨江山》的男二号祝清光？你确定吗？”
《风雨江山》就是接下来叶净之要进的组，这个剧是历史大剧，今年公司的重点项目之一，从导演、编剧、摄影再到美术指导等等，无一不是圈里的响当当的人物，当时公布班底的时候，外界都笑传天悦拉了个电影班底来拍电视剧。
这部电影的男一早在立项时就定了叶净之，其余人选也早早确定，结果到了还有一个月就要开拍的时候，男二号的演员在拍另一部戏时坠马摔伤，腰椎骨折，要恢复到行动无碍至少要三个月。演员的档期、场地时间等都是早早定好了的，时间不等人，男二的团队反应也比较迅速，在和医院反复确认伤势恢复期后，就和剧组解除了合同。
这件事情因为来得猝不及防，造成的影响不小。虽然演员阵容还没对外官宣，但是正因为天悦对这部戏的野心很大，是奔着收视口碑双丰收的目标去的，所有的衣服找历史学家确认好了当时的形制，提前量了演员的尺寸量身定制的，几个主角的重要服装的刺绣都是手工，现在演员来不了了，首要问题就是做好的服装怎么办？
重新做浪费人力物力财力，最关键的是赶不上开机；但如果不重新做，几个主要角色同框的时候看起来就太奇怪了，这也绝非精益求精的导演团队能接受的。最后导演团队和辛柏轩合计了一下，做了个决定。
衣服不重做了，直接重新选人！
圈子里人多得是，原本的男二号身高180，体重65公斤，体型匀称，这个体型的男演员在圈里不少，总能找得出一个各方面都合适的人来吧？
事实上还真没那么好找。选角导演忙活了几天下来，发现合适的人选不是没有，但是要不然没档期，要不然不愿意演配角，要不然不愿意接古装剧……找了一圈下来，只找出了三个人能来试镜，试镜时间就在下周一。
“你的意思是，给他一个祝清光的试镜名额？”颜竞道：“但是祝清光这个角色现在的服装都准备好了，他必须得穿得上定制的衣服才行啊。”他说着说着还笑了：“上次见到他，他穿了个玩偶海绵服，腰围就有一米二吧，完全无法判断体型和身高啊。”
“他可以。”叶净之肯定地道：“我见过他，在光耀大厦。体型差不多。”
颜竞闻言点点头。出于专业素养，他没有多问，直接打电话给选角导演，让他看一下苗昱的身高体重是否适合祝清光的服装，适合的话可以把他加入试镜名单。选角导演就是天悦的固定班底之一，二话没说就去了。
栾刚从颜竞办公室里出来，就在纠结怎么告诉苗昱这件事。刚才在颜竞的办公室里，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很清楚了，可是怎么对苗昱开口呢？说你没做错任何事，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一个背景雄厚的天降关系户？他正犹豫着想要拨通给苗昱的电话，就见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苗昱来电。
接通之后，苗昱问：“栾哥，《天山剑录》的事情有消息了吗？剧组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安排？”
栾刚咽了口唾沫，像怕惊动到什么一般，小声道：“角色换人了……”
他听到那头苗昱轻轻吸了口气，陷入了沉默，忙道：“这件事和你的表现其实没关系！”说出来这句话反而觉得怪怪的，然而栾刚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刚刚拜托颜哥去问了，是片方不守信用，他们主投公司茂群娱乐的汪总的侄子看中了云既白这个角色，指名要演，制片人直接就带着去试装了……”
苗昱听到那边栾刚艰难地道：“不怪你，是后来的人后台太硬……”
“就算试镜上云既白这个角色的人是比你名气大的人，一样会被顶掉，你不要想太多，机会还是有的。”
挂断电话以后，栾刚的话语还不断在苗昱脑海中回响。也许栾刚说得对，如果来的是二线、三线、甚至任何一个比他红的演员，可能结果都是一样的，但是他们得到这个结果的过程却绝不是一样的！
原本定妆都拍好了的角色无故被换，一个星期过去了，时间不可谓不充足，被换掉的当事人本人却没收到过任何消息。栾刚虽然没说他的遭遇，但是苗昱是能想象到的，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一直叮嘱他人情用过就完了的栾刚会去找颜竞打听消息吗？
这说明栾刚甚至都联系不上剧组的人！
如果换成叶净之，换成任何一个二线演员、三线演员，或者任何一个线上稍微有些存在感的演员，他们会是这种肆无忌惮的态度吗？他们敢吗？
他想起来试装那天制片人的奇怪表现。明明当天的所有拍摄已经完成了，制片人却突然到了现场，让摄制组的人原地待命；看见他还等在原地却皱了眉，派了那个小哥礼貌地请他离开，他懵懵懂懂地走了，当时还觉得小哥的表情有些奇怪，现在想起来，那是一个很明显的怜悯表情。
在走廊上撞上那个人应该就是顶掉他角色的人吧，当时那个人问“你不知道我是谁？”，苗昱还觉得他是个傻子，现在看起来，他才是那个最大的傻子！
苗昱想着想着竟然笑了起来，他甚至笑出了眼泪，如果现在有人路过，应该会被他哈哈大笑的样子吓到。苗昱觉得自己真是好笑极了，抬手捂住眼睛，能感觉到有滚烫的眼泪从指缝间流出来，他心里甚至觉得有些奇怪，我是在哭吗？有什么好哭的呢？我是因为失去了这个角色而悲伤吗？
不，不是的。失去了这个角色，他只是觉得很遗憾，但是真正让他觉得难过的，是之前付出的努力被人无视，被资本毫不费力地取代。难道这些努力就一文不值吗？就因为他不红，他甚至连一句像样的通知都不配收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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