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想,明月仪自然也听到了,于是他在心里思量,当年的事情有没有玄门在其中掺和?若没有,灵曜怎么能正中要害地盗走莲华?可他并未听说那人入世,即便灵曜和宴松野那个傀儡相熟也不太可能认识宴山亭。再说,灵曜说的也是,不相干的人,宴山亭不可能随意出手帮他。
正想着,青衣小鬼揉着耳朵,不堪其扰了。
“尊上的须弥里有人作乱,尊上不打算管一管?”
明月仪大概知道是谁,懒得计较,看灵曜顾左右而言他,总觉得这人在心虚,此时青衣小鬼正在因为欢喜佛的影响而头疼,看明月仪不理他,再次将主意打到了明月仪身上,非常能屈能伸凑过来:“尊上,小仙帮您找一找那搞小动作的人吧?说不定您认识?”
青衣小鬼意图明显,明月仪却故作不知,就那样看着他,要他自己开口。
灵曜无法,只能说明白:“再借小仙一些灵力吧,小仙试试看能不能毁了这邪佛?”
明月仪没理他。
灵曜只好又说:“事不过三,最后一次,尊上?”
问他借灵力的人快要不能维持人形了,还想惹是生非,再借他一次,不等出去恐怕他就要将自己折腾成一缕青烟了。
“不是来找东西吗?”明月仪不打算再借他了。
灵曜摸了摸鼻尖,心想似乎是这样,眼神扫过去,心想再不毁了这东西,迟早他还要神志不清,到时候要是唐突了身边这人可怎么办?脑子里意淫都是罪过了,他不敢想自己要是扑上去会怎么样,况且到时候他还未必记得长幼尊卑,要是大不敬当了上面那个……
静心啊灵曜,灵曜又在心里叹气。
明光尊者生前的清白,你死后的贞操啊!可千万不要清白不保!
正想着,红光大盛,脑子里的画面越发挥之不去,灵曜咬牙正念,在在场几人中寻找自己丢掉的记忆,最终在人首蛇身那只伥鬼身上看到了。
他用最后一点灵力画符,对着欢喜佛最脆弱的裂隙打过去,稀里糊涂也不知道对准没有,总之地动山摇之际,动摇心智的画面终于没有了。还没松一口气,那三个人场面愈发混乱起来,奄奄一息的伥鬼挡在那蠕虫前,灵曜被符咒炸开的余波波及向后甩出去,落在了明月仪跟前,被他虚虚扶了一把,灵曜站定定睛一看,在掉了一层皮的欢喜佛上看到了一张颇令人意外的脸。
欢喜佛其中的一尊,青石凿刻的眉目,正是那位宴松野的傀儡,灵曜当年的至交。
“松雪大人?”
愕然之际,松雪台千年未化的暴雪卷到了螽斯馆,极星察觉变故前来解救危在旦夕的石塑,巨大的石塑迅速变小被卷入袖中,来人也要逃走,灵曜看到了想追上去,被明月仪提着领口:“赶着去送死吗?”
“尊上,那人可是?”
明月仪淡薄道:“是。”
灵曜方才要是没看错,那应该是傀儡道开山的老祖宗,宴松野。纵然此前猜测众多,可真看到这个人还是要惊讶一番,居然真是宴松野?那么松雪呢?出事了?
“他怎么会在须弥中?尊上,他在你的须弥里修旁门左道!”
看他快要跳脚,明月仪低低笑起来,很有意思地看着他,提醒:“本座的须弥,本座也在修旁门左道,灵曜仙君打算匡扶正道吗?”
嘶……忘了这回事?“那个,小仙……忽然头晕眼花……头晕……胡言乱语……都是胡话”灵曜打着哈哈准备糊弄过去。
“本座抱你?”
“?”怎么说到这儿的?灵曜搓着鸡皮瘆得慌,站直了,疑心自己病入膏肓开始幻听,随后连连摆手:“不是,不必不必,小仙站得稳,那个……小仙去帮忙。”
然而等灵曜再去找,因为欢喜佛的消失,幻境失去了维持之力,那几个人逐渐成了虚影,螽斯馆也在消失,最后地上只剩下了碧玺,触手生凉,细弱的记忆丝线丝丝缕缕游出来,碧玺主人的记忆跟他丢下的那些打着结,混乱的往脑子里钻。
时而是痛彻心扉的嘶吼,时而是碧水莲塘,胆大包天的小仙。
“好疼啊,我好疼!怎么偏偏又是我被留下?”
灵曜被烫了一下,碧玺却很难脱手,那些画面铺天盖地卷着他,一幕幕感同身受。
作者有话说:
越到收尾越卡,明明剧情捋明白了但就是卡!
第54章 寒山寺
整片大洲沦陷在了虫潮中,诡异的黑暗遮天蔽日,所过之处成为泽国,最初是从启阳城开始的。
那是新洲一年的隆冬,数不清的人葬身虫腹,又在夜间化作怨鬼,引诱无辜之人赴死。
自从大柏灭国,祭司台未曾为百里杉效劳,众仙门神秘难寻踪迹,只有零星散修和江湖道士聚集起来抵御这诡异的妖邪,可那泽国中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深入其中的修士大都有去无回,再见必定成为新的虫伥。
这样的局面直到有一日有了改变,某日,前朝王师从底下爬出来,拖着腐烂的骷髅和被泥土腐化的铠甲,跟着以为手执帝王之剑的少年杀到了启阳城外,凡间许久未有光,这下终于看到了希望,沿途许多修士也加入了进来。
至于带队之人的身份,诸君皆有猜测,因为跟随他的骷髅王师中残破的王旗和他手中的剑。
四月初九,王师到了启阳城,启阳城的牌匾不知何时变成了奇怪的三个字:螽斯馆
牌匾上密密麻麻聚集着五毒。
表情温润坚韧的少年给了凡人巨大无比的希望,这一路杀过来势如破竹,一切妖邪均死于浩然剑气之下。
“我会带着人族重回家园,匡正王朝!”在众人的希冀中,城中做主的东西缓缓出现,是一只人首蛇身的怪物,长着一张似乎无害又阴鸷恶毒的脸。带队的人头一次说出足以证明自己身份的话。
“孤,以天子之名,命尔归降。”
剑锋所指,无有妖邪。
他果真是众人预料中的那人。众人激动起来,天下苦了太久,天终于要亮了,对这一战,他们信心满满。
而城墙上出现的怪物,带着扭曲怪异的死志前来。
“王兄,你终于来杀我了。”
怪物称谓这人为王兄,那么这又是何人?
“孤奉天运,来斩妖邪。”
怪物看到了剑上的泰山印,他的兄长被泰山尊认可,带着帝王之志兵临城下。犹记得当年奚容宣祭山,沐浴斋戒,九叩山尊,这剑毫无反应,然而如今,他的兄长有了天子之志,带着这把剑回来了。
荡平大洲的第一剑,由他做祭品。
诛邪剑有很多次捅穿过他的身体,在他的王兄不知道那条蛇是他的时候,在他说出奚岚纪和自己是什么样的怪物的时候,头一次奚容宣毫无犹豫,第二次奚容宣痛不欲生,可次次都没有伤及要害,这一次,奚容宣似乎依旧没有犹豫,甚至更加坚决,然而预想中穿心而过的剑刃到了跟前却偏开半截,横到了脖子上。
“容安,阿元呢?”
当日他被容安激愤道出的事实打击到,后来又跟那只怪物缠斗,后来不省人事晕过去,再醒来怪物和螽斯馆都消失了,他浑浑噩噩向东游荡,直到一位自称泰山君的女子拦住他,跟他说他还有重任,大洲的将来寄托在他身上,还有困在深渊的人等他带回家。
“阿元?等我死了,你自然会找到阿元。”说完这话,他闭眼等死,可剑锋迟迟不落,怨鬼被焚化的惨叫不绝于耳,怪物张开眼睛,却看到怜悯。
他的哥哥又在怜悯他,一如多年前,他来螽斯馆救他素未蒙面的弟弟,同样是抱着怜悯之心。他想,当年无论是怎样的奚容安都会被容宣所救,可出了螽斯馆并不是解脱。
“容安,兄长不知道怎么救你。”
因为这样的一句话,他居然觉得热泪盈眶,因为兄长从始至终纯粹的仁善,他从头到尾的卑劣。他的喜欢和仰慕,都和他这个人一样,低贱至极。
“王兄,不是来杀我的吗?”
“不。容安,我来救你。”他的哥哥问他:“可我不知道怎样才是救你,容安,我这样不称职,做什么都后知后觉。”
奚容安麻木地想,是啊,你这个哥哥总来的太晚。
“阿元死了。”他颓然说出这几个字,是对兄长最后的交代。
死前阿元问他:“奚容安,我才是喂那条蛇最好的饲料,对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清楚看到他兄长握剑的手抖了一下,于是接着说:“是我杀的,你的阿元死在我手里。”
阿元逃不掉,他也逃不掉,他犯了滔天大罪,本来不敢苟活了。事到如今他还是懦弱,卑劣该死的事情都做过了,仍旧不敢承认他的妄念,未敢肖想阿元。
繁华筵席偷藏一眼,螽斯馆里隔着墙的懵懂动容,启阳城外一眼逢魔,再见未相识,可他卑劣一如往昔,无论怎样的境地都那样地渴望阿元,无论他是金尊玉贵的梁小世子还是启阳城中一只小乞丐,遑论许多个吃人的夜晚,隔墙而来一只手:“别睡,我教你识字!”
“第三次,哥哥,这是你第三次来晚了。”
容宣问他真相,可真相如何其实不大要紧,因为事实如此,阿元要是活着,迟早要被自己或者奚岚纪吞吃,在阿元拉着他,说:“容安,求你,杀了我”,那时候,他犹豫过,也沉沦过。
欢喜佛下发生的事情,其实很难界定是他被邪佛控制还是借机放纵了心中野兽,拥有阿元这样的事情,他何尝敢在清醒的时候细想?
于是有很多次,他被控制之后,不是与奚岚纪撕咬就是对阿元做那些不可饶恕的事情,阿元总在哭,有时叫他“奚容安”,有时喊他“虞奉欢”。
前尘的前尘,又是叫人自惭形秽又绝望至极的事情,他活在一滩污泥中,偏要拉着阿元与他一起疼,还要告诉容宣,以至于他们三个人全都被折磨。
所以阿元求死也是有原因的。
直到大概那天阿元不堪其辱,割破手腕要他吃了自己。他伤阿元至此,阿元却愿意做伥鬼,替他不人不鬼地永不超脱。
“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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