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费得多少钱？”达贡问道。
“要是治不好，估计你也不准备给钱，对不？”
达贡摇摇头：“我不会做那样违背坚古族荣誉的事情。”
“那一共是十二金币，里面包括伙食费。”法瑞尔想了想，补充道：“如果你愿意给矮人的金币，那可以只给六……七个。”
七个金币，救了一条人命，还可以让四个人吃饱，这挺划算的。达贡从腰包里数了七枚金币给他，然后就可以安心地吃面包奶酪香肠三明治。
到了入夜时分，就在达贡开始着急的时候，托比和拉缇终于回来，他们还带回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苔丝。原来，苔丝已经完成了在野猪堡的任务，路上遇到了正在返回的托比和拉缇，简单听了情况后，就骑着马心急火燎带两个小家伙跑了回来。那匹马累得够呛，被法瑞尔带到后院去休养。而杰洛斯也睡饱了，再次睁开眼睛。
他一眼就看到了苔丝，然后带着微笑长舒一口气。，说道：“终于有好消息了，我一度以为没机会在看到你的容貌。”
“祸害活千年，这话真没说错。”苔丝小心掀起绷带的一角，皱着眉瞄了一眼。“被刀子捅了左胸——你是干什么吃的？常年玩刀子，结果被刀子扎，丢不丢人？”
“丢！丢了一车队的人，就剩下眼前这几个了。”杰洛斯捏起拳头，但他的手立刻开始颤抖，然后拳头就松开了，显然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那个博尔赫是什么人？”
“博尔赫·马凤，自称双堡男爵，实际有没有骑士头衔都不确定，男爵爵位非常可疑。”苔丝说道：“他纠结了一只叫做双堡骑士的队伍，里面有雇佣兵、流浪的骑士，还有几个可能是小贵族里没有头衔的边缘人物，在三周前攻破白马镇，杀了原来的领主，将镇子据为己有。这个博尔赫·马凤试图向野猪堡的鲍尔伯爵效忠，但是伯爵还没决定怎么处理他。据说他已经联系上了本地的精灵总督，借以向伯爵施压。”
大约五百年前，人类最后的国王在无限迷宫的阻击战中被魔物干掉。没等新王登基，一场瘟疫消灭了整个王室。那前前后后五十多年的时间，宣称自己有国王继承权的人、尝试成为国王的人，如同走马观花般出现，又如流星一样消失。人类越打越弱，很快就再没有人在法理、声望或力量层面能够成为国王。
为了对抗魔物，人类必须停止混乱，因此精灵派遣总督，以调解人类领主之间的纠纷，避免无休止的报复战争。之后，精灵的总督就成了人类领主头顶上的监督，虽说没有土地的实际所有权，但他们其实能对土地上发生的事情说了算。
精灵总督总是一个管理很多个，他们非常善于利用人类领主之间的复杂关系分而治之，对于那些刺头便群起攻之，因此人类领主为了自己的利益都不会反对精灵总督。如果精灵总督对博尔赫·马凤成为白马镇新领主的事情表示默许，那野猪堡的鲍尔伯爵也只能咽下这个结果。
“原来白马镇是独立的领地，没有上级。鲍尔伯爵可能只是觉得博尔赫来历不明，不想和他立刻打交道，但他并不介意多一个下属，多一块附属领地。”苔丝说道：“野猪堡的人说，博尔赫·马凤头顶中央有一撮儿白毛，左手还缺一根小指。”
“那捅我一刀的人就是他。”杰洛斯说道：“他不是个正经领主，肯定不会贵族。我见过贵族，我更见过雇佣兵、强盗和骗子，博尔赫肯定属于后者。那些……”
杰洛斯停了下来，看着拉缇，稍微犹豫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才说道：“你早晚都会知道，我也就不瞒你了。拉缇，闯到你们家、杀害你父母亲人的那些强盗就是马凤的手下。那个家伙拦住车队，诬陷我们是强盗，而那些凶手是在抓捕我们这些所谓强盗的时候英勇牺牲的。他要我们这些强盗投降，老老实实将抢劫的物资上交，然后支付赎金。我估计他是要钱。”
“不，他是要命。”托比说道：“我从原来领主的信使那里打听到消息，精灵总督承认马凤为领主是有条件的，那就是肃清强盗，维护道路安全。现在，强盗的抓捕数量还差二十个，他可能就会用咱们商队的人顶上。”
第79章 领主生意
名为骑士，实为强盗；名为领主，实为绑匪。达贡没想到白马镇的“马凤”居然是这样一个人，真是长了见识。他不禁开始为金狗商队的朋友们感到担心。
“他们会被当做强盗上交给精灵总督？我不太明白，精灵总督要强盗干什么？”
托比刚要张口，就被杰洛斯抢先。“精灵，生命悠长，正事不管，闲事瞎操心，所作所为就突出两个字：折腾。”
“精灵要强盗根本没用。如果没命案那就打一顿放了，如果有命案就吊起来或者砍头——不过这样的事情也很少做了。最大的可能是根本就不管，知道自己交代下去的任务完成了，最多找个人过来看一眼，然后就不会有后续。精灵要的是下面的领主服从他们的权威，用抓强盗这件事来测试测试。我估计除了抓强盗，肯定还有其他测试。”
达贡挠挠胡子，第一次觉得坚古族有自己的推选王，因此头上没有精灵总督，这绝对是件好事。“杰洛斯，咱们怎么营救商队的人呢？”
“除了花钱，还得让商会出面，总之就是花钱。”杰洛斯叹了口气，说道：“得让野猪堡的商会派人来。这次把金狗商会的商队当做强盗抓了，以后每个商会都会提心吊胆，这不是做生意的方法。凑一笔钱，金狗商会拿大头，其他商会壮壮声势，一起与这个马凤谈判。”
“这能行吗？他是强盗，他能答应？”
“他必须答应。不然商会利用自己的资金和人脉找些正义但没有领地的骑士，组成一支讨伐军，再去把白马镇打下来。”杰洛斯说道：“有钱，很多东西都能搞到。血统证明、土地权属宣称、充足的武器装备、优秀的人脉关系。商会也不会亏，要个几年商业交易免税，或者承包白马镇的修缮工程，或者承销它的出产，或者要一部分土地然后转租，几年下来总能把钱赚回来。”
这一番话听得达贡有些晕。领地是这样使用的吗？人类居然把土地看做生意，可以几年就打下来、占下来、赚出来。坚古族就不是这样，领主掌管一切，土地的归属几千年都不会变动，只有来来往往不同的耕种者、挖掘者和养殖户。
杰洛斯继续说道：“别担心，商会之间有松散的互助关系。如果说的是挣钱，你多挣他就少挣，那么只会互相使绊子。但遇到共同的危险，尤其是某个领主对商会表现出难以理喻的威胁，商会就必须联合起来。如果不联合，就会被逐出商会，大家群起而攻之，先分食掉内部的叛徒再说。”
听起来有点像精灵对人类的管理方法：干掉刺儿头。这个方法迄今为止都被证明是有效的，而它的有效性反过来又能保证商会将采取有序的、可预见的行动。
“我不便出面，伤势也不允许，所以苔丝、托比，你们两个必须替我走一趟。苔丝去野猪堡，托比去狮心镇，发动东西两个重镇的商会，共同向这个马凤施压。记住，要快但是也要慢。”
苔丝歪着头，问道：“又快又慢是什么意思？”
“快，就是要尽快发动商会，拿到联合声明或者措辞严厉的函件，尽快向马凤施压。慢，则是要照顾马凤的利益，让他有机会完成精灵总督的任务。”杰洛斯看着众人，点点头说道：“没错，得让他成为领主。只要咱们的人不死，东西能还回来，那就当一回强盗给他充个业绩，又不会掉皮掉肉。”
“他都想杀了你，给你心脏来了一刀，你还让他成为领主？”苔丝很明显不乐意。
“我当然知道那个马凤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这样的人做不做领主和咱们无关。商队的目标是赚钱，我的责任是让大家活着赚钱。你好好想想，若是马凤发现自己没法完成精灵总督的任务，做不成白马镇领主，那他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将镇子洗劫一空，将商队洗劫一空，继续去做强盗。他肯定会把咱们的人都杀了，改名换姓到其他地方去，甚至参加比武大会摇身一变成了真骑士，那才麻烦呢！”
达贡非常不满意，他用力摇头，胡子左右甩动，愤怒之声溢出：“马凤不仅杀你，他手下的人还把拉缇的父母亲人都杀了，这样滥杀的人做领主？白马镇还会有安宁吗？”
“白马镇的人都没去管白马镇，让商队去给他们管？别忘了我的人还被囚禁作为人质。”
“那么，你真相信和这种人合作能够让商路安全？”
“达贡，我要把我的人先救出来。至于之后，马凤怎么办，那要看白马镇的人出不出得起雇佣一支讨伐军的钱。我很乐意为这里的人牵线搭桥，找的骑士一定物美价廉，信誉肯定如同磐石一样稳固。”杰洛斯说道：“达贡，我要救我的人，你别给我添乱。我建议你跟着托比这就去狮心镇，和拉缇一起在那里等着。我会尽快把商队带过去，或者你觉得耽误时间，那我就委托别的商队把你送到秘纳米利斯，你的行李随后再到。”
“别看不起我！这个时候谁还惦记行李？我要留下和你一起把人救出来。”
“别给我添乱了！”杰洛斯摇摇头，然后指着一直坐在一旁打瞌睡的拉缇，对达贡说道：“拉缇还活着，只要她被人看到了，那么这消息就很有可能传到博尔赫·马凤那里。他会听到梅里一家还有幸存者。想想，你这个笨蛋王子！博尔赫当然知道是谁杀了梅里一家，他现在要在精灵面前坐实咱们的金狗是强盗，那就不能让拉缇活着。”
拉缇听到有人喊她名字，便揉揉眼睛，看看达贡。达贡摸摸她的头，只能说：“去外面拼个桌子睡吧，自己找个被子。我们这里还要讨论一会儿，你没问题吧？”
“嗯，我没问题！”拉缇打了个呵欠，脸色通红，说道：“我好累，但是睡一觉肯定会好。”
她走到床边，杰洛斯将法瑞尔医师的被子团起来交给她，等她摇摇晃晃抱着那一大团离开后才说道：“还有，苔丝和托比，你们两个最多只能承认是金狗其他商队的，和白马镇里面的人认识，但绝对不能是同路。那丧心病狂的马凤还不知道会怎么做，务必要特别小心。最好……最好雇佣专门的说客，但那样会耽误时间。”
“那我们这就走。”苔丝说道。
“你都多久没有睡觉了？先是暴雨，后来又是这破事。咱们是吃了些东西——多亏达贡捡来的牛——但睡眠时间太少。现在天色刚暗，夜间不宜出行，你们必须休息，等天微微亮再走，快马加鞭也能在早上赶到野猪堡。再说，你不睡觉，马呢？你总得让它休息一下。”
“那就赶紧睡。”苔丝看看托比，说道：“就一匹马，你这个短腿的怎么办？”
“我自己想办法，估计得先到白马镇买一只驴，或者骑着大狗去。”托比一摆手，不耐烦地说道：“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尤其是现在。我睡觉了，别叫醒我。”
他拽着达贡从卧室出来，将里面留给杰洛斯和苔丝。法瑞尔自己在隔壁屋地上铺了一张毯子，反正夏天晚上地面不凉，不用盖被子直接穿衣服睡也没问题。托比和达贡找到卷着被子睡在席子上的拉缇，发现她已经沉沉入睡，便坐在门口，靠在墙上，准备这么对付一宿。
“你明天和我一起去狮心镇，带上拉缇。”托比闭着眼睛，一边尝试入睡，一边说道：“我得借你的钱，租个骡车或者马车，哪怕货车也行，这样既能省力也能快一些。我和拉缇去过白马镇了，你露面暂时还是安全的。你可千万别闹出事来，牵连好多人命呢！”
见达贡没有回音，托比又道：“喂，矮人王子，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没别的事就睡吧。”
达贡带着一肚子的火没地方发泄，入睡后来到魂灵中间界，便和瑞德谈起这件事。他以为瑞德会和每一个坚古族人一样看不惯这件事，没想到他表现得与杰洛斯差不多，脸上都带着一副“这算什么”的轻蔑表情。
“我真想一拳打在你的脸上。”
“你打不过我。”瑞德微微一笑，然后做了个力劈华山的手势，明示达贡曾经被他直接劈开的情景。
“我是打不过你，但我可以看不起你！那样的，像马凤那样的家伙，根本就不配做领主。他就是个杀人犯，他的手下是杀人犯。在暴雨发生时提供庇护的平民被他们杀了，手里没有拿着武器的商队交涉者被一刀戳中心脏。就这种人，就那么一群人，居然能在白马镇还想着当领主？精灵总督居然还给了他们通行证？”
“看样子你的确发自内心的愤怒。”瑞德说道：“对了，我旁观过你接受训练的过程，一个真正武器大师最需要克服的情绪是什么？”
“第一是嫉妒，第二是骄傲，第三是愤怒。”
“噢。原来是这么排的，我只听到了关于愤怒的部分。”瑞德摇摇头，说道：“达贡，你冷静一下，至少有两件事你还没有想清楚，所以你才会在这里白白愤怒。”
两件事？真的？达贡看着瑞德脸上的微笑，努力让自己开始思考。
第80章 群众
想，达贡，努力想。
当达贡位于魂灵中间界时，他不用担心身体会不会耽误休息，因此感觉时间充裕，更容易排除紧张和急迫的情绪。他开始思考，以他自身存在问题为先决条件，重新检视目前掌握的信息，同时以自己为目标，代入其他人的角色，琢磨各个方面会怎样集中处理同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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