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猫不就是爱吃鱼嘛,叶星阑连忙转身下楼。他快步走到后院,只见后院的金鱼池旁围了不少人,而被围在最中间的便是沈归舟,他瘫坐在地上,一条通体金黄的金鱼正卡在他嘴里进退不得,金鱼时不时扑腾几下鱼尾,在做最后的挣扎。 老鸨是个身宽体胖的中年妇女,此刻正蹲在沈归舟身旁,死命拉住那只已经羊入虎口的鱼。金鱼的头部在沈归舟喉中卡的很死,老鸨累的满脸通红,口中不停喘着粗气,不时重重地拍几下沈归舟的后背,希望他能把鱼吐出来。后院中,连问月对诗的文人骚客也都停下了动作,酒品差的人并不少见,只是这闹着要生吃金鱼的,今天还是头一遭。部分写小说的文人,甚至已经开始研墨了,他们总是不肯错过任何灵感的。 叶星阑忙跨步上前,从人群中挤出一条小道,人群像山道上的野草一般,在叶星阑穿过后,又自动闭合起来。沈归舟早醉了,他只觉得自己像一朵云,轻飘飘的,自由自在的,不受任何束缚。叶星阑朝他走过来,他想跟他说些什么,却因为口中含着金鱼,只能发出些咦咦呜呜的琐碎声。 叶星阑食中二指并拢,在沈归舟背后点了几下穴道,沈归舟便“哇”一声将鱼吐了出来。那鱼摔到地上直翻白眼,仿佛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儿去。叶星阑感受到一股妖力的气息,但后院人员纷杂不是久留之地,他顾不得去分辨,只想着尽快带沈归舟回房。却不料沈归舟又捡起地上的鱼,死死捏着不肯撒手。叶星阑上手去抢,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谁也不占上风。 叶星阑正色道:“沈归舟,看着我。” 醉酒使沈归舟条件反射地服从,他缓缓抬眼看叶星阑,只见他眸中又一次闪过红光,沈归舟看见那光便全然放松了下来,早忘了手中的鱼。叶星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鱼,拉着他回了厢房。那鱼被扔回池中,浑身还忍不住颤抖,似乎被吓得不轻。 叶星阑将醉得歪歪倒倒的沈归舟安置到床上,无奈道:“就那么想吃鱼啊,你信不信明天还不等太阳升起,你的‘壮举’就会被添油加醋地出现在那群人的文章纸稿里,然后传到街头巷尾。” 沈归舟的眸子轻轻动了动,像是听懂了,又像没听懂,两颊爬上晚霞似的殷红,口中还呢喃着:“鱼......鱼......” 叶星阑拿过另一个枕头塞到他怀中,无奈道:“你的鱼。” 沈归舟手里抓着“鱼”,满意地露出两边浅浅的小梨涡,也不吵了。叶星阑给他掖好被角,又重新回到酒桌前,这几趟下来自己竟被折腾的有些精疲力尽了。 夜色一重一重深下去,灯也一盏一盏暗下,天上不时有两颗星刺入银河,或划进黑暗,带着发红或发橙的光尾,像情人那双含笑、藏梦的眼眸,在无垠的仲夏夜中闪动。 叶星阑倚在床边,皎洁的星光像美神的战袍,披散在他宽厚结实的后背。他回首望一眼床帏之中的那人,月色铺了满屋,那人的睡颜娴静又清冷,俊朗的侧脸隐没在银白中,像月光中开出的一朵睡莲。 沈归舟睡觉的样子倒与白日截然不同,白日里他总有些活泼又奇怪的想法,连带着他整个人也变得活泼起来。但现在他躺在那里,不带任何戒备,不染一丝尘质,只是他原来的、本真的模样,一如他刚来到这世间之时。 叶星阑从他身上抽回目光,仰头望向夜空,就着月光喝下最后一杯酒。 不知为何,月色仿佛温柔许多。 次日,许是宿醉的原因,沈归舟醒的比平常早了许多。不远处有鸟儿在婉转吟唱,太阳穴附近传来些许刺痛,沈归舟下意识用手去揉,半晌他才重新睁眼。这时他才发现身旁还睡着一个人,叶星阑睡在他脚那头,还未醒来。 沈归舟的瞌睡虫立马像被人捉走了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人都是和衣而睡,记忆中两人也并未发生过什么,这使他安心许多。他蹑手蹑脚地从被窝爬起来,醉酒后的糗事如潮水般涌来,扰得他又惊又恼。在众人面前失态让他倍感羞恼,但那无拘无束、无碍无缚的释放又使他觉出些隐秘的欣喜。 他蹑步到桌边倒了杯水,纾解宿醉的干渴,三杯水下肚,喉咙才稍有些湿润。昨夜的美酒让他暂时忘却了烦恼,但现在他又得踏入这个现实世界,去面对那不遂人意的婚事。他昨夜向叶星阑坦露的皆是真话——尽管他自己已经不记得了——他的确很担心自己应付不来夫君和一家之主的角色。 在他看来,沈家人虽然不是什么恶人歹徒,但性格各有不同,一旦起了争执,更是谁也不肯让谁。加上猫鼠两族乃是世仇,对彼此的厌恶已然成为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无法违背,无法纾解。更不须说一个百灵族小姐要嫁到黑玄城,就算家中亲人不为难她?那城中众妖又会如何对她?如果她作为自己的妻子发生了任何意外,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沈归舟不忍再想下去,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袖口向下划去,露出白皙的手腕。在余光中,他瞥见手腕下方有一处正隐隐散发着红光,他放下手定睛一看,手腕下方不知何时竟出现一片鱼鳞。 鱼鳞大小形似郁金香的花瓣,散发着清澈透亮的金红色光芒。沈归舟有些惊慌,搓抓挠,但任由他如何shi力,那鱼鳞却像嵌在自己的皮肤里一般,没有半分变化。沈归舟立马调气运转灵力,体内的灵力依旧如风般顺畅运转,并没有中毒或者中诅的异样。 他骤然想起昨夜差点被自己生吞的那条金鱼,莫非那鱼并非凡物,自己无意的醉举开罪了它。沈归舟努力回想,但他实在想不起那鱼身上是否有妖气或者灵力了。不过叶星阑醉的并不厉害,想来他应当是知道的,思及此,沈归舟立马转身站起,正欲往床边去叫醒那人,谁料他刚一转身就瞥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伫立在自己身后,沈归舟条件反射地打了一激灵。
第9章 对不起啦 “你站在后面干什么!”为了掩盖自己的惊恐,他本能地提高了音量。 叶星阑捂一下耳朵,似乎被他吵得不轻,径自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才道:“嚷什么,我还想问你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连我走到你背后了都不知道。” 沈归舟立马也坐到方才的位置,撩开衣袖道:“这是什么?” “好白......”叶星阑的关注点出现了些许偏差,他只觉得沈归舟的手臂白皙又温润,倏然使他想起昨夜的月光。 沈归舟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无奈道:“这么大块鱼鳞你看不到吗?” 叶星阑举起水杯,漫不经心道:“这是你的什么胎记吗?难道你是条鱼,那你昨天还残害同类啊。” “什么跟什么啊,这块鱼鳞是今早上突然有的,我问你,昨晚那条鱼有没有什么异常?” 叶星阑喝一口水,腥味掺着涩味在他口中蔓延开来,他才想起这水并非什么特地采摘的晨露,一般将水吐了出来。 他思索片刻,道:“昨天慌乱之中,我好像确实感应到几许妖力,但当时后院人太多了,再加上你那么丢人,我哪还有心情去分辨。” 沈归舟无心去了解叶星阑为什么像饮了鸩毒一般将水吐出来,只问道:“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印记吗?” “我不知道,但既然是鱼鳞的话,应该同灵月城的鲛人一族有关。你身体可有不适?” “暂时还没有。”沈归舟无奈地用手支着头,嫌弃道:“我说叶星阑,你是瘟神吧?为什么每次遇到你就没好事啊?” 沈归舟真想生气,但碍于叶星阑救了自己的命,面上也不好发作,只气鼓鼓地绷着脸,像盯猎物般紧盯着叶星阑。 原来酒不但不能让人忘却烦恼,反倒会给人增加烦恼。 叶星阑有一瞬间的失神,道:“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什么?” “原来你叫我的名字,是这种感觉啊。”相识数日,这还是沈归舟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他觉得有些神奇。沈归舟叫“叶星阑”这三个字的时候似乎与别人不同,他的重点都放在“阑”字上面,会轻轻拖长尾音,像把一个“阑”字拆读成“阑安”一样。这让叶星阑觉得十分有趣。 沈归舟感觉自己的耐心快到极限了,自己说不好有性命之虞,他却还在这里纠结自己是如何唤他的名字。这人到底什么脑回路,怕不是专门来克自己的。 叶星阑看出了他的情绪,忙安慰道:“你别怕,你体内有凤凰骨,妖神的凤凰骨可解百毒的。” “当真?”闻言,沈归舟已经安心许多,虽然这人老给自己带来霉运,但说的话还是挺可信的。 “真的。”叶星阑给了他想要的回答,又话锋一转道:“不过如果是宿诅什么的,那就解不了。” 宿诅指的是下诅人和受诅人形成某种契约关系,只有当受诅人替下诅人完成某些指定的事情,诅咒才会解开,否则便会遭反噬而死。 沈归舟的心刚从低谷回到地面,一听这话,那颗心又重新往下坠,隐隐发凉,“凤凰骨,要怎么才能取出来?” 叶星阑道:“凤凰骨能进入你的体内,说明你们之间是契合的。上次在五清山凤凰骨替你解了毒草的毒,现下它已与你的心脉融为一体,要取出它,必须先找一物护住你的心脉。” 沈归舟有些好奇叶星阑拿这凤凰骨是做何用,但他现在只想尽快整理好和眼前人的关系,他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了,“护心宝物的事我会去问我父亲的,你无需担忧,凤凰骨一事我会替你保密。敢问府上何处?你救了我的命,我应当派人送上我的报答。” 叶星阑心虚道:“那个......你不用谢我,举手之劳而已。” 沈归舟却坚持道:“凡人常言,滴水之恩即当以涌泉相报,更何况你救了我的性命。” 沈归舟心里的想法是:虽然我不喜欢你,但知恩图报是我的事情,一码归一码。 叶星阑还想推辞,但直觉告诉他,沈归舟是头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驴,哦不,倔猫。如果说出家中住处,昨日借酒套话的事就会败露,倒不如直接告诉他那也五清山“地震”的真相。叶星阑有些头疼,眼前这人还真是不好应付。 他顿了顿,一五一十地将五清山“地震”的原因交代清楚,他有些害怕沈归舟的反应,但说出事实还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沈归舟正色道:“也就是说,我从坠落悬崖,被水淹被火烧,还被凤凰骨入体,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说完他又想起那几经波折才采到的紫芝草花。/蕊,也在“地震”中丢失,不但害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害自己被父亲训斥,被兄长嘲笑。 叶星阑理亏,声音也变得柔和了些许,道:“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当然不是故意的,昨天带我来喝酒害我莫名其妙中了这个可能是宿诅的东西,你也不是故意的。但是最后遭受这些的却是我。”沈归舟努力抑制着情绪,嗓音也止不住地颤抖。他觉得对方毕竟是个女妖,自己扯不下脸对她大吼大叫。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他深以为然的这一点也是假的。 叶星阑面露愧色,咽了咽口水,诚恳道:“对不起,我跟你道歉,但这些并非出于我的本意。” “好了,凤凰骨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沈归舟稍微平静了些许,这些倒霉事之所以发生,也有自己的原因。他现下的确很生气,一半恼的是叶星阑,一半恼的是自己。 叶星阑还想解释些什么,但他张张口,并未发出声音,想来如果立场置换,自己的情绪大抵也不会比他好。 沈归舟确认一眼自己的物品,便迈步出门了,他在门口乍然停了一下,侧首道:“对了,昨天我们有发生什么吗?” 叶星阑柔声道:“没有。” 叶星阑的说法与自己的记忆一致,沈归舟这才心安理得地走了。 蓝天如洗,七月的艳阳天仿佛将大家都放入了一个蒸笼,纵使沈归舟有妖力护身,皮肤表面也忍不住冒出些微汗。不稍片刻,待他行至阴凉地,那汗又仿佛凝成一层薄膜,敷得他全身又闷又黏。路上的行人也纷纷被太阳烤得愁眉苦脸,沈归舟对季节没有太明显的喜恶,但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他不喜欢夏天。 这样想着,他便又加快了脚程。 沈归舟回到百灵城时,万物都已隐没到暮色中去了,天边还有一抹晚霞挂在远山的那头。屋舍和树木都像掩了一层灰白的薄纱,各异的形状在暮色中起伏转合。莫名有一股愧意涌上心头,白天或许不该对叶星阑说那些重话的,毕竟他也不是有心如此。不过,很快他的愧意就被俱意挤走了,现在他还有更头疼的问题要面对。 沈归舟悄悄翻进后院边墙,一切都是那么宁静,或许家里人正聚在一起用餐,无暇顾及自己。他一边快速移动一边安慰自己,从后院到厢房不过百步,但沈归舟却觉得这条路仿佛会无限延长,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终于,他走到了厢房拐角,胜利就在眼前,但鉴于从前的经验,他还是先探头朝房门前看了看。他刚一伸头,便触不及防地对上了沈父如炬的目光。沈父正抱手站在他门前守株待兔,见沈归舟终于回来了,他倒也不惊诧,只一如既往地、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禁足。”
第10章 新婚燕尔 父亲正在气头上,沈归舟不敢暴露身中鱼鳞之事,便也相安无事。他的禁足一直禁到了新婚前夜,这段时间他设想了许多,甚至包括逃婚。但他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一来无处可逃;二来逃婚则代表猫族对妖王的大不敬;三来百灵族的小姐光嫁过来就够悲惨了,更不消说还有个逃婚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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