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域醒来的第一反应是查看腿部的情况。 他的腿被高高吊起,打着固定用的石膏,看来他的腿保住了,起码不用下半辈子坐轮椅。 他是真的没想到会阴沟里翻船,被自己千辛万苦拍卖回来的雕像伤得这么重。 早知道客厅转角的位置就不放那玩意儿了。 好看是好看,危险也是真的危险。 盛域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想着,以后家里那些易燃的物品通通换掉,怕就怕那个万一。 身上的伤口虽然包扎过了,但是该疼的地方都在疼,这下子可能有一段时间都不能动弹了。 家里的老爷子和他爸妈肯定也收到消息了。 他妈估计得心疼死了,老爷子嘴上不说,肯定会去查这件事情。 至于他爸,骂他一顿都是轻的。 一会儿人过来了,恐怕还要好好安抚他们。 盛域头疼,嗓子眼儿也疼,估计还是被烟熏着了。 “醒了?” 身边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盛域猛地侧过头,他身体不方便动,脖子却没问题。 “你怎么在这里?”谁把李昀州和他安排在一个病房里了,他们难道缺这点钱吗? 躺在旁边床上的李昀州已经削好了苹果,他手指很长,骨节清晰,拿着小刀把削好的苹果切成一块块的,放在小瓷碟里,推到盛域那边。 “吃吗?”李昀州还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样子,他身上也一堆包扎起来的伤口,但不像盛域那么严重。 盛域看了他一眼,伸手把盘子拖到面前,用牙签插着苹果放到嘴里。 李昀州削的苹果,不吃白不吃。 盛域躺在床上就开始嘎吱嘎吱的嚼苹果,他望着天花板。 “李昀州。” “这次算我欠你的一个人情。”李昀州不等他开口直接说道。 盛域哼笑了一声。 他的头发被火燎了一大截,此刻头上也是乱七八糟的,可惜他看不到,他只看到李昀州干脆剃了个寸头,过短的头发让他五官的特点更为明显,原本看着还有几分斯文稳重,但现在李昀州眉眼间的锋锐几乎已经藏不住,全靠己身的气质在压着。 “你这次是着了道了?”盛域明知故问,他想起火场时发生的事情,就想找点什么刺激刺激李昀州,用来平息自己的郁闷。 李昀州的表情果然不太好看,他又拿了一个苹果。 “你削了自己吃,我可不吃苹果了。”盛域忍不住道。 “不是给你削的。”李昀州没看他,径自削了起来。 盛域一根牙签插到了脆甜的苹果里,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你醒来之后还没喝过水。”李昀州淡淡道。 “关你屁事。”盛域的腿还在隐隐作痛。 “随你。”李昀州原本就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这一次是因为盛域救了他。 李昀州从不喜欢麻烦别人,这个人情确实欠得有些大。 “当时,我在房间算是半昏迷的状态,晚饭被人下了药,而且我还喝过酒。” 李昀州非常罕见的解释了一遍。 盛域心里惊讶,脸上却没怎么表现。 “晚饭被人下了药?”李昀州看着不是那么不小心的人。 “是家里的人。”李昀州把苹果皮丢到垃圾桶里,用湿纸巾擦了擦手。 盛域眉头微微一皱,他侧头看着李昀州没出声。 他知道当时李昀州不对劲,没想到他居然是吃了药,药加酒?难怪现在脸色白的跟鬼一样。 这样了这人还能撑着跑出来,确实有些……了不得? 盛域嘴上绝不会承认李昀州的能耐。 但此刻,也难得的没有落井下石,而是顺着李昀州的话,“人已经抓住了?查出原因了吗?” “嗯。这件事情我会处理,也会给小盛总一个交代。” 盛域没说什么,因为李昀州这话明显是很认真的,如果说是家里人下药……能在李昀州晚餐里下药的人一定是很亲近的人了,这事情…… 盛域不再追问这件事,他的嗓子确实有些难受了,吃了几块苹果也没有缓解,于是伸手,试图倒点水。 只是人不能动,倒水对于他来说暂时难度还是高了点。 李昀州越过去,把倒好的温水递给他,顺便还放了吸管在里面。 盛域这次接了,他把杯子放在床头,就靠吸管喝了点水。 “谢了。”他低声道。 李昀州很轻的叹了口气,“这次是我要多谢小盛总。” 盛域忽然想起来在李昀州楼下看到欧忱,还有陈溪栎的事情。 他神色一紧。 “其实我那么晚去找你是有原因的,你还记得陈溪栎吗?” “陈溪栎?” 盛域忽然有些紧张,难道李昀州也把他忘了? “当然记得。”李昀州看向他,“你这么问,是除了路威外还有人忘了他?” 盛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松了口气。 也许是因为,除了他之外终于还有个人是记得陈溪栎的。 他朝李昀州摇摇头,“不是除了路威外还有人忘记他,而是除了我和你,也许其他人都不记得他了,他所有存在的痕迹都消失了。” 李昀州立刻拿起手机翻了翻通讯记录。 公司大群里,陈溪栎的头像已经没了,他之前给他发消息的记录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那些都没了。”盛域摇头。 李昀州放下手机,“所以你前天晚上是发现了这个才来找我?” 盛域点头,“不然呢?我大晚上没事干去辰湾找你聊天吗?”他自嘲道,“我还没那么闲,我是发现溪栎从合照里消失,周围的人又完全不记得他后,才想去找你问问。毕竟……你在他们的眼里是特殊的。”他又瞥了李昀州一眼,“果然,你真的还记得。也许这也说明,他们之前说的那个‘特殊’是有道理的。” “你也记得。”李昀州提醒他。 “是啊,我也记得,也许我也是那个‘特殊’的。”盛域真有种虱子多了不愁的感觉。 他嗤笑一声,“还有件事情,我想应该告诉你。” 李昀州咬了一口苹果。 “前天晚上,我去辰湾的时候,在公寓楼下看见了欧忱。” 李昀州咀嚼的动作停了停。 “他一直站在楼下望着公寓的方向,而且在不断看表。”李昀州不可能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李昀州也没了啃苹果的心情。 “也就是说,他要么是这件纵火案的参与者,要么是这件纵火案的知情者,你觉得他是哪一个?停车场里,他的杀意又是针对谁?” 盛域的犀利和他此刻看起来虚弱的状态形成鲜明的对比。 李昀州还是啃了口苹果。 “想知道这些,把人找出来问问看就知道了。” 护士查房的时候才发现两个不听话的病人已经醒了,不止醒了还在没有检查的时候就吃了苹果喝了水,碍于两个人的气质她不敢当着人面讲什么,可一出去就朝着他们家人嘱咐了一堆,外面的人连忙点头答应,没多久,病房就涌进了不少人。 盛域的爸妈是最先进来的,跟着他们的还有张随,盛域的秘书则守在外面。 盛域的妈妈果然很心疼,看着盛域眼睛都有些红,强忍着安慰了他一番,脸上尽量摆的轻松。 盛域显然也很会哄他母亲,在他妈面前是绝不喊疼的,反而还能借着石膏腿开几个玩笑,让她妈放宽心,唯独在他妈说已经安排好一整个月的营养餐时,盛域才露出苦脸。 他爸爸话倒是少了很多,只是眼里的关心是作不了假的。 看盛域的妈妈在跟他聊天,他反而跟李昀州说起了话。 李家和盛家原本就是多年的交情,盛从译算是看着李昀州长大的,在他们这一辈人对李昀州的印象一直挺好,这次盛域为了救李昀州受伤,他虽然意外两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有了这样的交情,但也没有怪李昀州,反而在跟李昀州的交谈中对他的进退谈吐有了更深的认识,比起自己家跳脱不定性天马行空管不住的儿子,李昀州这样的才是他们这种人家理想的继承者,盛从译谈兴更浓,直到盛夫人提醒他,他才咳嗽一声,安抚了两个年轻人。 “既然是一起受的伤,就一起养着吧,也可以互相做个伴。” 盛域一脸无奈,“爸,原来是你安排的?” “正好趁这个机会,跟昀州多熟悉熟悉,说起来你们也算是从小一块长大,这次又互相救了对方,趁着这个机会多聊聊,以后总是要互相帮衬的。”盛家和李家的关系总要靠小一辈继续延续与维护。 盛域勉强忍住了没有反驳,李昀州微微点了点头。 盛母又嘱咐了他们几句,这才跟着盛从译一起离开。 全程当听众的张随,这会儿才得了空出声,“你们这次真是大难不死,我看肯定是有后福的。” 这会儿,丛山和苏衡也进了病房,当着盛域和张随的面儿就低头朝着李昀州鞠了一躬。 “老板,抱歉,是我们失职了,这件事结束以后我们会回家领罚。” 张随咋舌,盛域却没什么反应。 “是我让你们回去的,这件事我会向家里人解释。”李昀州道。 两个人都不出声,显然是并没有放弃回家领罚的打算。 “先生来了,现在在接待室。”苏衡低声说。 李昀州点点头,“我跟你们过去。” 他朝病房里的两人点点头,难得嘱咐了盛域一句,“好好休息。” 随后,就跟着丛山和苏衡出了病房。 等到他们几个离开了,张随才忍不住道:“李家还真的是很特别。”虽然之前隐约听说过,但没亲眼见过。 盛域倒是一点不奇怪,他们家对李家的了解比其他人深得多。 “李家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他也没打算在张随面前多说。 张随也没有主动问,只是感叹道:“说起来,李昀州确实有股世家大族贵公子的范儿。”他惊奇地看着盛域,“他这样的人也会公主抱?” 盛域只想把张随的嘴封了,然后丢出去。
第18章 这个人情 医院的接待室里,李昀州见到了他父亲李嵩然。 丛山和苏衡把人送到后,带上了接待室的门,一步不离地守在了外面。 “爸。” 李嵩然拍了拍身边的沙发,“来坐吧。” 李昀州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 “您怎么过来了?”李嵩然一直在忙卡诺萨州新兴市场的工作,这些日子待在吴州的时间很不固定,有时候今天还在,可能明天就飞到另一个地方了。 “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还能不回来?”李嵩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都是外伤。”李昀州身上的伤口并不少,最严重的还是药物混合酒精之后产生的副作用,幸亏他两种东西摄入的都不多这才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尽管这样,身体还是受了不少罪。 “好好养养,家里的事情先不急。”李嵩然道。 “已经不算是家里的事情了。”李昀州敛眉。 李嵩然看着他,“你心里这是有成算了?” 李昀州没说话。 “锯嘴葫芦,在你老子面前还要端着。”李嵩然忍不住笑了一声,摸了摸他的脑袋。 “爸。”李昀州无奈地看着他。 李嵩然放下手,神色一正,“许芳蕊已经被抓住了,这件事情我原本不想让你去处理的,她算是照顾你长大,你小时候出事也是她一直在看护,情分跟家里其他的雇员不一样,她虽然不是李家出生,但丈夫算是半个李家人,对自家人下手,家里是留不住她的,按过去的规矩还要再受处置,现在到底时代不一样了,家里那套也该变一变了,老爷子的意思是让你自己决定,你的想法呢?” “把她送去警局,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李昀州道。 “不想再跟她聊一聊?”李嵩然问。 “她和前夫生的儿子张新平赌博成性,为了红场的一个女人还砸破了岳平家老幺的头,原本就欠了一身债又想靠钱把事情平息免除牢狱之灾,可惜岳平家的老幺也不缺钱,为的就是争那口气,咬死了不肯放过张新平。她不肯开口找我,却做了比这个更越界的事情。” 李嵩然点点头,“什么时候知道的?”这是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了? “我醒的比盛域早,丛山和苏衡已经把该查的都查到了。” “他们这是将功补过。”李嵩然好笑道。 “是我让他们回去的。”李昀州习惯性地看表,却忘了手腕上的表之前摔在地上的时候已经磨坏了还扔在病房的抽屉里。 “大意的是我,不是他们,如果我没有轻信,重视那一点不对劲的直觉,不至于这样。” 李嵩然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心是会变的。” 李昀州没有开口。 “许芳蕊说收买她的是张中巍。”李嵩然从茶几上拿了根香蕉给李昀州。 李昀州接过来却拿在手里没有动。 “一点都不惊讶?是猜到了还是查到了?”李嵩然问他。 “猜到的。他一直拖延不肯露面肯定有别的打算,收买许芳蕊是之前就埋下的棋子,但他选择这个时候用,用在这一步,并不像他的行事风格。”张中巍收买许芳蕊的代价并不低,完全可以用在更关键的位置,难道就是为了下药之后烧死他,这么简单粗暴的行事,就像是一个被逼急了的人不得已做出的选择。 哪怕李昀州真的死了,李家还有其他人,张中巍图什么? 激怒了李家,他能有什么好下场? 除非,有人许给了他更高的利益,让他愿意铤而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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