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浩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此时此刻,他无比焦虑的同时烟瘾也犯了,但是医院的环境让他没办法顺畅的抽一口烟,接踵而来要处理和面对的事情也让他无暇抽烟。 他眨个眼睛的时间,脑子都是几个钟头前塔楼里的画面。 以诡异的姿势绑缚在一起细细呜咽的小孩子。 仿佛中邪一样诡异一笑从塔楼跳下当场死亡的小张。 还有大钟擦着李总掉下去时,疯狂的飞奔着扑下去又在分秒之间被他紧紧抱住大腿的小盛总。 无论是哪个画面都触目惊心,让他捏着烟的手都不停微微颤抖。 就在他们抱着孩子抬着伤者从塔楼离开不到几分钟,这座耗费了诸多心血的高大建筑就在他们面前毁于一旦,坍塌下来的建筑扬起了漫天灰尘,顷刻间化为废墟。 崔浩生敢拿自己命担保,工地里的材料是他亲自过手的,绝对不可能出现质量问题。 塔楼的图纸和搭建是他亲自监工完成的,不可能在刚刚竣工没两天的情况下无故倒塌。 还有小张,他为什么会出现那种诡异的举动? 到底是谁在害他们? 崔浩生想得冷汗直流。 “李总怎么样了?”他望着手术室的方向低声询问秘书。 盛域的秘书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目前情况不明,手术需要的时间可能会很长。” 秘书刚说完,就看见盛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没工夫理会崔浩生,赶紧跑了过去。 “小盛总?” “我去趟洗手间。”盛域站起来,拿起了身边用塑料袋包起来的手机钥匙等物品。 这是刚刚李昀州被推进去做手术之后,护士从手术室里拿出来交到盛域手上的。 秘书欲言又止,只能点了点头。 盛域把手机和钥匙放在口袋里,去了洗手间。 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抬起头对着镜子,看着镜子里眼睛通红的男人。 盛域嘲讽地撇了撇嘴,“李昀州,你要是死了,没人会记得你一辈子,做梦去吧。” 他垂下眼睛,手撑在洗手间的台面上,低下了头,之前沾满了灰尘的额头在用冷水冲洗干净之后露出了略显狰狞的伤口,盛域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沉默下来,几分钟之后,他走出了洗手间。 秘书正等在洗手间的门口,看到他出来,心里微微一松。 手术室的灯依然亮着。 盛域抬起头看了眼前方,插在裤兜里的手握住了李昀州的手机。 “把张重名的资料调出来。” 秘书愣了愣。 张重名,那个跳楼死亡的小张? “回神了,该做事了。”盛域平静地提醒,他又望了眼亮着手术灯的地方,嘲讽道,“要是他醒过来发现我就干等了几个小时什么都没做,嘴上不说心里都要嘲笑我。” “小盛总?”秘书难受地看了他一眼。 “李昀州命大得很,他不可能死在这种时候,死在这种地方。”盛域嘴角挑了挑,“等他醒过来,有他好果子吃。” 秘书听了这些,心里反而生出巨大的压力。 秘书强忍着情绪,摆出专业的态度,“您身上的伤口需要先处理一下吗?” 盛域一愣,点点头。 “找个护士过来帮忙包扎一下,把崔浩生叫过来。”他语气随意地说道。 吴州机场,刚刚落地的李苍峡一脸冷漠地观察着人流不断的机场环境。 他一边看,一边在心里预设着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和任务规模。 在黑天鹅世界待久了,他们几乎练就了身处各种环境都处变不惊的本事。 只是这一次情况非常特殊,那只杂毛鸟把他们扔进了一个和原世界高度相仿但走向并不一致的世界,连周围的人都做到了百分之九十五,不,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的还原。 在这次旅途中,李苍峡通过短暂的接触,已经再次明确了这一点。 死鸟把他们扔回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哥,还有他的队友们此时此刻又到底身在何处? 如果现在这个时间线上存在一个李昀州,那这个李昀州是已经被他哥所取代,还是说是死鸟照着他哥的形态完全模拟的? 不,不对,死鸟做不到这一步。 他虽然无所不能,但并不能复制灵魂,这是他们之前就已经确认过的事情了。 人的灵魂永远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 所以,现在的李昀州身体里到底是他哥,还是一个冒牌货? “二叔,最近这边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李苍峡吊儿郎当地问了一句,毫不遮掩的语气让人想忽略他的异样都不行。 李嵩然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你跟你爸在海地亚出事就是最大的变数。” 李苍峡笑了一声,没还嘴。 “我哥呢?”他注意到李嵩然跳动的眉头,想了想改口道,“我是说李昀州呢?” “去熙州处理事情去了。” “熙州?那个影视城的项目?”李苍峡脸色立刻阴了,“那个项目就是个烂摊子,谁沾谁倒霉,我哥怎么会去接手那件事?” 在原本的世界,他们家根本就没沾这个事情。 “他真的跟盛域合作了?”李苍峡不可置信。 在所有不可能排除后,最不想承认往往就是答案。 “你知道什么?”李嵩然洞悉了他的意思。 “操!”李苍峡什么也没说,先骂了一句。 李嵩然顿时又皱起眉。 李苍峡看了他一眼,“我要见我哥,你答应我的。” “等昀州从熙州回来,自然可以见到。” 李沧想刚想说话,李嵩然的秘书就快步走了过来,他表现出难得一见的严肃。 “先生,昀州少爷在熙州出事了,他们在视察工地的时候出了重大事故,昀州少爷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李嵩然的脸色猛地一沉,李苍峡也惊愕道,“你说什么,你他妈再说一遍!” “小盛总打了好几个电话,还有苏衡他们也联系过我们,我们之前一直在飞机上。” 他们这架飞机还经过特别处理,防止通讯的过度干扰。 “我哥不可能出事的!” “闭嘴!”李嵩然呵斥了一声。 李苍峡被他吼得一愣,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他们去视察影视城项目的时候遇到了塔楼坍塌,目前伤者都被送到了熙州当地的医院,昀州少爷是从楼顶摔到麻网里的,头被顶楼的大钟刮到了,现在还在手术中,小盛总那边之前一直联系不到我们,就通知了老宅那边,我们刚恢复通讯,苏管家就来电了。” 秘书把大概的情况说了一遍,“车子已经安排好了。” “去熙州。”李嵩然立刻道。 秘书毫不意外,“明白。” “我也去。”李苍峡急忙道。 李嵩然没有理会他,稍一停顿,“你联系威尔逊医生。” 李苍峡听到这个名字猛地转头,他咬咬牙,一个字也没说。 秘书一惊,“先生?” “照我说的做。”李嵩然道。 秘书只能点头,“好的,先生。” 从吴州到熙州最近的航班也在两个小时之后,国内的私人飞机申请这种距离的航线也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办完手续的,他们选择开车过去反而是最快的方式。 李嵩然一行直接从机场的停车场出发,开上了吴西高速。 车里,秘书还在继续跟进那边的情况。 李嵩然忽然道:“除了跳楼当场死亡和之前意外坠落摔成重伤的那一个,昀州的伤势是最重的?” 秘书点点头。 李嵩然表情沉重,两只手交叉搁在膝盖上。 “以昀州的身手,不至于此。”好半天,他才语气冷凝地说了一句。 这句话刚说完,李苍峡就‘砰’的一声,拳头砸上了车椅背。 “出事的时候盛域在他身边?”李苍峡问。 秘书诚实的点点头。 “妈的,跟盛域在一起就没好事!”李苍峡又骂了一声。 然后心里还在不停重复,麻烦精,狐狸精,害人精!操懆懆,死鸟这次真是踩到他底线了,它到底安排了个什么垃圾剧情! 李嵩然这次一句话也没说,脸色也前所未见的难看。
第94章 李昀州没醒的第一天 徐正涛忙得焦头烂额,一直到晚上七八点了还没吃上一口饭。 一天里电话都没有停下来过。 到了快九点的时候,他带着让助理打包的饭盒去了病房那边,见了状态比他还差的盛域,一样是忙活了一天,盛域身上的脏衣服都没换下来,徐正涛把饭盒递给他,看了眼还没熄灯的手术室,劝了他一句,“你先去吃口饭换身衣服,这里我帮你看着,有什么消息立刻打电话通知你。” 徐正涛也没想到,他错过的短短一个小时,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盛域看都没看他一眼,“不用了,他进去很久了,应该快出来了。”他一天没喝水,嗓子干哑,嘴巴已经起了裂。 说完这句,他面无表情的起身,到走廊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水,一瓶扔给了徐正涛,自己开了另一瓶打开喝了几口。 “张重名的资料我看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盛域嗓子发哑,语气平淡,眼睛一直盯着手术室的方向。 徐正涛心里喟叹了一声,“我也让人查了他的资料,刚刚也跟警方那边沟通了,他身上的确没有什么可疑的,不管是行动轨迹还是人情社交以及经济情况都没有问题,甚至这次陪同你们去视察也不是他主动要求的,而是崔经理的临时安排。” 盛域看了他一眼,“越是没有问题,他在塔楼上的反应就越奇怪。” 徐正涛头一次在盛域面前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抿了抿嘴,“没错,警方那边也在深入调查了,事故到现在还不到10个小时,他们需要时间,熙州上下对这次的事故都非常重视,初步调查后已经被定义成了人为事故,工程问题上不存在任何问题。” “项目的问题你可以处理?”盛域看了他一眼。 徐正涛莫名觉察出了几分沉重,正色道:“我处理。” 盛域点点头,“张重名那个样子,如果从他身上查不出问题,就去查一查他那天接触过的人,包括塔楼里的那些。” “你怀疑他们对张重名做了手脚?”徐正涛回忆了一下之前的情况,迟疑道,“刚刚崔浩生跟我说,张重名本来很正常,但是突然之间像中邪一样把孩子往下扔,表情也非常诡异。” “中邪?”盛域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冷嘲道,“不管是中邪、催眠还是其他,翻着底也要查清楚。” “早上我家里那些事情也怪的很。”徐正涛表情也不好看,“来的太巧了点。” 他忍不住说,“像是很大一盘棋,我们置身其中,所以看不清来龙去脉。” 盛域的目光又放到了手术室那边。 “谁下了这盘棋,谁就要做好反噬的准备。” “还有那几个孩子,问过他们到塔楼的原因了吗?”盛域问。 “警方已经派人去了,但是这个事情几个孩子也受了很大的惊吓,有些话要等孩子状态恢复一点才方便去问,几个小孩里只有一个是项目员工的家属,年龄最小的男孩子是昨天和父母一起到熙州探亲的,刚好就住这附近,早上自己跑出来玩的时候跑丢的,塔楼出事的时候,他家里人正在到处找孩子,只有唯一的一个女孩儿,是个小导演的孩子,她爸最近在这边逗留了一段时间,应该是想在熙州找找机会。” 盛域眉心一跳,声音扬了几分,还是逃不开沙哑。 “小导演?那孩子姓葛?” 徐正涛一脸意外,“我记得的确是姓葛,难道你认识?” 盛域没开口,像在思考什么。 “是葛大山的女儿。”他缓缓道。 徐正涛眉头也皱了起来,“葛大山是谁?” “就在塔楼出事以前,我们刚刚见过一面,他想拍《三十一天》那个本子,我打算给他一个机会,他应该也联系过你的秘书。”盛域道。 徐正涛有了点印象,“他为什么会把女儿带到这里来?” “葛大山跟他老婆离婚了,他老婆要带着女儿出国,他女儿不愿意,执意要留在葛大山身边,这小女孩儿身体有点毛病,不能离人,又不愿意跟她妈走,照顾这么一个孩子不仅费心思也费钱。” 盛域平铺直叙,把之前调查的事情随口说了出来。 之前李昀州说葛大山运气好,不光光是因为他们有几分先知的意思,也因为盛域动了恻隐之心。 “我会再去查一查。”徐正涛说,这事听起来实在太巧合了。 “不用了,这边我来查。”盛域说这话时,徐正涛又看了他一眼,下意识的点点头,“行,你来查。” 他也忍不住随着盛域的视线看了眼依然没有熄灭的手术室灯牌。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随时开口。”徐正涛补充道。 “那几个孩子身上的图纹能向警方那边复制一份吗?”盛域喉咙有点痒,盯着手术室的每分每秒都烦躁的想抽烟,连口袋里的薄荷糖都不管用了。 “我想想办法。”徐正涛叹了口气,“应该不难。” 说完他又指了指饭盒,“你吃点吧,待会儿他手术做完了,还需要人照顾,你是打算饿昏在手术室门口?” 盛域瞥了眼饭盒,“看起来就很难吃。” 虽然这么说,盛域还是端起了饭盒,扒拉了起来。 徐正涛看着他机械的吃饭状态,心里又叹了口气。 他以为是假的东西原来是真的。 他以为是真的那些很可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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