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山上的血海流了七天七夜未干,不过是个开始。这位天资卓绝、精神力异于常人的、刚刚成年了的鬼族王子,满意地下了山后,又将所有人屠戮杀尽。
第2章 地牢 鬼族,原本是世上没有的。他们之所以产生,最初还是因为人。 三百年前,一位权相为了篡位,请巫师动用禁书造出了这世上第一个鬼族——那时的鬼,还只会听人的话。他们不知疼痛,不知疲倦,只知唯主人之命是从。他们的精血还可取来滋补养命。 权相篡位没有成功。巫师却还记着相府上秘密蓄养的十个鬼族。他想办法潜入其中,想将他们带走,却不料手滑无意间打开了其中一个鬼的意识。 那是第一个有知觉的鬼。他知道了什么是痛,也将对人的恨深深种在了心底。他告知他的后代子孙们,对于人,食其肉,啖其血,披其皮,便可改易成他们的样貌,隐匿人族之中。渐渐地,就这样将世界上所有人族全部杀死。 那个鬼的妻,其实却是个人。 洛星夜站在窗前吹了一会儿凉风。 她觉得自己在这世间,不过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存在,却为何…… 感到心底凉凉的,空落落的。好像什么都不曾有过,又好像已经历了沧海桑田。她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那么鲜研明媚,全然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就觉得十分奇怪。或许是她已习惯了这样的伪装。 她的心噗噗直跳,没来由地十分不安,又在此把那灯芯拿出来,仔仔细细去看玉离魂的经历…… 鬼族对继承者,向来都十分严酷。 他们刚一出生,就会被丢在烈火中灼烧,不能存活下来的则弃之不要,随其自灭。母亲们面无表情地看着烈火中的新生儿,等待着他们最终的结果。 他们的童年在火室里度过——一个紧闭的囚室,在那里经受各种历练与磨折,几乎接触不到外面的世界。里面除了他们,还有各种低阶高阶的鬼奴,每日要与他们一起争夺分量不够的食物,丝毫没有高下地位的分别。长到十五岁的时候,会经过一次洗血的程序。这个过程亦十分痛苦,精火会在身体四肢百骸筋脉穴道中游走三日三夜,随后鬼会陷入昏睡。 ——熬过了前几关的鬼,亦有的会死在洗血这一道关卡上。最终能够醒来的鬼,才可以获得王子之尊位、继承人之资格。 洛星夜默默叹了口气,陷入沉思:也就是说,玉离魂有了这样一番经历后,终于在十五岁那年得见天日,外出修炼?却不想,他得见天日没多久,就被关进了长清山的地牢…… 鬼族这是有多大的仇恨……这样对待他们的子孙,不过是为了挑选淬炼出其中资质最好最强者,向人类复仇罢了。世世代代的鬼族,都为着这一个同样的目的,前赴后继,不计生死……他们吃人。 可是,这样的深仇大恨,真是她拿下一个玉离魂便能全部化解了的么?! 她心中产生了这样的疑惑,却也不能问出口。她将灯芯收进衣袖里,念了个诀,一闪身便不见了。 下一瞬,她已出现在地牢里。 要寻的那个鬼,被困锁在最深一层的冰塔内。 她看到他的血一丝一缕地缠绕着深深扎入他骨髓的冰棱利刃内,一层血干涸了,很快又有新的流淌出来。发丝凌乱地盖住了他的脸,身上一堆血肉模糊。只有竭力去看,才能勉强分辨出那是个活物。 冰,好多冰…… 好多冰屑铁碎,扎进他烈火的身体里,揉碎在他的血肉里。 这是长清山最重视的犯人,洛玄下了级别最高的三金令,让十二个高阶仙者日夜轮班看守,绝不允他出半点意外——玉离魂,是他们最大的敌人,鬼族的王子、接班人。他是威胁鬼族最好的人质,他的精血亦是可以日夜取用不竭的、最好的补药,人喝了可以延年益寿,修仙者饮了则会灵力大增。 所以,这么重要的鬼当然是不能死的。 但他也不能活的太好。所有人都恨鬼族,因他们吃人。鬼族之王子,自然更是罪大恶极,就该下长清山的地牢! 洛星夜费了好大功夫,不惜使用高阶灵力将那些看守的仙族定住,才得以见到他——于修仙者来说,一般并不使用高阶灵力。所用灵力阶位越高,于自身的反噬损耗也越大。星夜身为长清山少主,她的高阶灵力乃是很高的,要定住着几个看守的并抹去他们的记忆倒是不在话下。 “唔……”一声低沉如小兽般的声音忽然传进耳朵。 玉离魂好像感知到有人过来了。自然应该又是来取他精血的。 他的衣衫早已被撕得破烂,胸口划着一道极长的口子,是每日给他们取血时划的。日划一刀,夜间愈合,白天再划,日复一日,愈来愈深。 眼睛打开了一道微小的缝。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反抗,只能听天由命。 一道幽蓝色的光靠近了。 那是洛星夜的裙摆,上边悬浮飘荡着细小的霜花。那蓝色幽幽的,盈盈亮亮。 淡淡的仙者的蓝光在他眼前驻足了很久。 这人似乎与往日里来取血的有些不大一样。 洛星夜看着他呆了。正欲伸手,忽然间他抬起头来,甩开了一缕额前的乱发,一双深如死水的眸子对上了她的一汪杏眼。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黑暗得没有一丝光亮,绝望宛如深潭沼泽,看不出悲喜怨怒,连冷漠也无半分。 但,他乍然间看到了一双澄澈如冰雪的眼。这双眼睛,和这里其他每个人都不一样。她的目光,纯然如水晶。 然而他很快又闭上了眼睛,如死尸一般。 她走上前去。 但她并没有贸然触碰,也没有说话,只见她双手如莲绽开,很快幻化出一个冰蓝色法术。玉离魂只听得耳边有冰光游走的声音。身上仿佛忽然轻了,缚着他的冰雪铁链纷纷化成碎屑落了一地。 他惊讶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女。 好生绝美的一个蓝衣姑娘,目光平静而淡然。她的法术施展得优雅而利落,一言不发地帮他碎裂了周身的寒冰。他顿时感觉身子活了过来,体内的气血开始重新游走。 她竟不是来伤害他的! 她在做什么?!她竟然在……救他!? 然而很快,他的目光变得警惕起来。 无事献殷勤。长清山又怎么会有好人?! 星夜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想法,只微微一笑。 “此法虽非长久之计,却可暂缓你身上的痛苦。等有了合适的时机,我再助你出去。”这些冰锁链,数个时辰后还会重聚,但至少能让他得到片刻的舒适,好过暗无天日。 玉离魂闻言一惊,却是冷冷道:“洛玄的女儿?” 以他的聪慧,看出她的身份也不难。星夜低低应了一声,“嗯。” 与这鬼第一次见面,他心墙高筑,也不会信她的善意,并不宜多做交涉。 “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话?” 星夜沉默不语。玉离魂这般反应,早在她意料之中。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只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似乎并不介意他的不信。 他对她回以了一个笑,一个大大的、嘲讽的笑容。那笑容很是渗人。他的眼睛里,一丝温度也无。 她倒也并不显出尴尬,收了施法手,从袖中变出一条丝巾,上前系在他血肉模糊的脖子上。 他恍然一惊,她的手在系丝带时触碰到了他的身体。他正要打掉她的手,她却已经动作麻利地将丝巾系好了。 也是一条盈盈发光的蓝色丝巾,和她裙子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立时表现出嫌恶的神情,吃力地伸手就要把她的丝巾扯掉。 “这是护你性命的东西。”她这时说道。“鬼族属火,水火不容。这条丝带是长清山法器,能抵斥水火不容之性,护住你的烈火命根。你确定不要?我观你的命根,已为这里的冰残噬大半了。” 玉离魂悬于半空的手微微停住。 其实,依照之前的走向,玉离魂逆天之精魂能量,就算整个命根全毁了,也能逆天重聚,且力量大过原来十倍。但她现在要的是攻下此鬼心防,此事于她博取他的好感并无所碍,正好他自己并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呢。 “没有什么比命还重要的。”她认真地说:“没了性命,也就别想离开这里了。” 玉离魂浑身一震。是!他就是死,也不要死在这个鬼地方!离开这里的欲望,早已超过了他生的欲望。 他不要在这里生不如死。 蓝丝巾系在他身上,很舒服,却也凉凉的。 人族,仙人,连一个物件也是这么冷冰冰的。他皱眉冷哼了一声。若非是可能能护命根的法器,他才不要这东西! 做完这些,星夜也不多留,转身走了。那蓝衣背影渐渐消失。长发及腰,步步生冰莲。正是他曾听说过的,长清山少主,洛星夜。
第3章 失踪 如此这般,隔天一去,她已往地牢去了七次。每次都是做一样的事情、重复同样的法术,也不与他多说话,做完后便离开。 她当然知道单靠这样是不足以打动他的。就在她思考着该怎样进行下一步时,机会来了。 在这个天光晴好的午后,山中忽然大乱——寻常的事情是上报不到她这位少主的耳朵里的。所以,若有人将此事报与她,那定是一等一的大事。 看到婉辞进来时,她心中已有了些猜测。 “少主,玉离魂不见了。”婉辞倒压下了惊慌之色,清楚地与她报道。 “何时?” “不久前刚被发现,也不知走多久了。现在整个山都在寻找玉离魂,就连阿尔也出动了!” 星夜点了点头。 他是长清山最重要的囚犯,是对付鬼族最大的筹码,也是鬼族未来的王、人族最大的敌人。这样一个人物,能从地牢第九十九层中逃出,足见其本事。这一次,怕是父亲也要亲自出动了。 然而她心中却明白,这家伙跑不了多远。 他伤得太重了。即使她动用仙法为他疗伤过几次,也无法在短期内痊愈其根本。 玉离魂一定出不了长清山,但他就是有办法叫所有人都找不到他。 “少主,眼下要怎么办?”婉辞知道,玉离魂是星夜的目标。 星夜这时笑了,慢慢站起来,露出自信的模样。“他若是足够聪明,就应该会想到我。” 婉辞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替她担心。“可少主,他是鬼族……” “无妨。”星夜道:“我若担心这个,又何必靠近他呢?” 事实证明,她的判断分毫不差。 重犯逃跑,洛玄大为震怒,严令捉回,不惜调用了整个长清山的力量。连常年逍遥不问世事的长清山精灵阿尔,也受命出动了。 精灵,是仙者中的特殊一类,体内天生有灵素者方可修炼成精灵。他们通常有着修长的身形、漂亮的尖尖的耳朵,白皙如玉雪的肌肤,银白色或金色的纯粹无暇的头发,寿命多在百千年之久,灵力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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