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灼烫高行天额前乱发的刹那,剑光璀璨,眼睛中刚起的火光都被映白了,高行天如惊弓之鸟急掠而退,背后是石墙,他撞进石墙。但剑仍在喉,他缩颔一夹。 高行天低首、收颈、缩颔之时,瘦子已退。 瘦子后退,高行天追出。 刀剑的厉芒缠绕闪动! 闪、没,闪、闪、没,闪、没,闪、闪?……! 星火坠地,战斗已分。 蹑儿只见场中对决杀手重复着急速的你进我退,这诡异的决斗仅有两个来回而已,耗时不到一滴灯油落地的须臾。 然后一个扑跌于地,一个踉跄后退。至于刀光剑影,她离的太远,根本看不清一合中几个往来。 胜负分了吗? 她长吁一口气,发现自己竟是一度停止了呼吸。 高行天倒在地上不动,脖际的鲜血汩汩流淌,人却无声无息。瘦子则向后越退越快,像是被一根惯性的绳子拉扯着,十数步后终于仰天栽倒。 同归于尽? 美人忽觉索然无味,刚才的紧张与兴奋都化成了空虚。 夺取他人性命的战斗本已无味,而连胜利都无的战斗更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或许世间的争斗本来就没有胜利可言。胜利只不过是好事者强加的冠冕。 争于世间,死于此地,倒也干脆。 蹑儿站起身来,暗想好事者的游戏又没有了着落,那些赌徒可以不用理睬了。 她一边在甬道中走着,一边听着自己回响的足音。她像是踏着寂寞,听着空虚,揣着无人知晓的冷。 蹑儿走出了十多步,忽发觉有些不对劲。她急速转身,向回跑。她是如此急切,险些冲出了甬道口。 六丈之下的石厅,鲜血葬花海,死者殁花魂。而有一个人像发芽的新枝缓缓站起。 广场的中心,高行天缓缓撑着刀站了起来,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脖子,面色苍白。 “如果马上就失血而死,你还是躺着吧,费力挣扎又有何用?”高高在上的声音冰冷无情。 高行天的确失了不少血,他摇身奋力一甩,手中刀光脱手而飞,快如闪电,“叮”的一声扎进蹑儿头顶的石壁,他沉沉的吐道:“旧伤。” 话虽如此,人却再次栽倒。 刀在女人的头顶兀自颤动不休,她抬头看刀,不禁感到陌生又熟悉。 她应记得这刀的第一任主人是谁,不过此时却忘了。 上次用这把刀的人是死在什么时候? 她在心中轻问刀光映照的容颜。 英雄易折,美人不老。 高行天再次醒来时,他发觉不光脖颈,周身伤过的部位都被处理过了,手法绝对是出自第一流的医师。 在他身边的唯有陆无归。 当你躺上病床的时候,第一个出现的人往往是最关心你的人。陆无归不光是第一个来访的人,也是最后一个留下的人。 年轻杀手依旧是懒洋洋的神情,他端着高行天的新刀仔细欣赏。 一把像剑的刀。 陆无归见高行天苏醒,微笑道:“我就知道高兄可以,即使对上杀手通缉令第五顺位的一线飞剑郞永绝,也能战而胜之。” 高行天眨眨眼睛,脖子的伤很重令他不能随意说话。 陆无归前度提及郎永绝时,他转眼就忘记了。人的名字只是个代号,高行天和八十一号都是一回事。 现在听到“郎永绝”三个字,高行天尽力联想起石厅里的瘦子。 “高兄,你这次让我狠赚了一笔,这次我可是几乎把所有家当都压在了你的身上。”陆无归见高行天不解,解释道:“每次试炼都是赌博的好机会,你们八十一人每人都有编号,镇中人早已投注,这是蚂蚁窝最大的赌局。因为太过刺激,全都私下开局疯赌,小镇的赌场也因为这个黄了。镇子里的人都是疯子,有人命可赌谁还稀罕去赌场玩耍?” 高行天嘴角抽动,显然同意陆无归最后的一句话。 “借花献佛,小弟顺便给高兄请了窝内最好的医师,做了最精心的医护。杀手以身体为本,希望高兄早日康复,重振雄风。蚁后对高兄的表现虽未明说,但我看得出她对高兄这一战十分激赏,你脖际的伤势就是蚁后监护处理的。” 高行天不是很明白。 陆无归再次解释道:“‘蚁后’就是桑玉蹑,就是试炼的主事之人。她是窝中仅次于蚁王的人物。千万不要小看她,她手中的权力或许比蚁王还要大。呵,她说你脖子上那是什么旧伤,明明已经伤及了动脉,稍晚一刻救治的话,会因失血量过大而残废的。不过无论怎样,高兄,你已经是蚁窝的成员了。” 高行天眼光闪动,想起了那条肉丝,不经意间他又感到饥饿了。 陆无归反复看着高行天刚刚拾回的刀,欣赏道:“这刀叫什么名字呢?” “折腰!”高行天的嗓音沙哑而低沉,但异常坚定。他一直没有开口,但这句话一定要答。 好刀不可以无名! 陆无归一怔,然后赞道:“好刀。想必亦是好刀法。” 高行天目光迥然。 这时门外有人轻敲一声门,推门而入。来者是个中年汉子,面容粗犷,神情有些狼狈,他身上的衣饰也很凌乱像是刚刚打斗过一场,汉子说话也很急:“金寒窗又……” “我知道了。”陆无归匆匆应道,他转头叮嘱高行天,“这里随时有仆人伺候,一切自有人打理,高兄只需安心养伤,有事拉一下床铃即可。” 陆无归介绍金寒窗入窝,蚁王也把这个贵宾交给他照管。 这可是一个难缠的贵宾,冲动且执拗。不知又闹出什么幺蛾子的事情。 他琢磨着该怎样善后。 陆无归疾步而出,轻闭房门。 房间一时寂静起来,大难不死,决胜瞬息。 高行天回想那不光是好刀法,或许更可以化为剑法。被郎永绝逼出的一刀远超破茧和子衿,他想那一刀就叫三生有幸,倘若有机会用剑法施展,那就叫九重云外。 如果没有灵光一闪的偈语生势,高行天知道或许已死在瘦子的剑下。 瘦子在杀手通缉令上赏金第五? 那我现在又应排在第几位? 这个念头只在高行天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立刻被另一个念头压过。 早些加入蚂蚁窝,说不定已杀了宫无上。
第九章 向北 千秋帮、风流阁、大罗教、神刀红叶亭、有光殿,甚至周正方圆四大世家都有人死于非命。 死者共计七人,七人全部是声名显赫、一呼百应的豪强。 七人都遭一刀毙命,死者眼睛突兀还带着生前的不可置信。 杀手犯事之后,留下的讯息也很明显,证明下手杀死他们的是同一个人,江湖为之悚动,还从来没有如此猖狂的杀手。 要问是谁杀了他们,答案呼之欲出,高行天! 这只是高行天伤愈复出三个月内的战绩。 以上任何一家关键人物被刺杀,都是耸人听闻的事件。何况连死七人且都是一人所为。 杀人者再有本领,潜藏的再好,也被联手剿灭了。 可惜杀人者身在蚂蚁窝。 没有任何一家愿意率先和蚂蚁窝开战。蚂蚁窝杀手蚁般遍布江湖,很难剿灭干净。再者蚂蚁窝亦是高手如云,跻身天下三大杀手组织绝非浪得虚名,战端一开,胜负难料。 也曾经有人暗地突袭蚂蚁窝。可是蚂蚁窝地形复杂,并且地底洞壑勾连,诡秘无比,深入的无一生还。 高行天再度跻身江湖最危险的杀手之一,已有人称呼高行天杀手王。 高行天在蚂蚁窝也威望急升,身份仅在蚁王、蚁后以及三只血蚁之下。 蚂蚁窝的杀手们凭借实力生存,也因实力而低头,等级森严,强者享受尊严,弱者得到保护。 蚁窝之外,行事不究,窝外的争斗是被默许的。但于蚁窝小镇内部,绝无动手可能。这是蚂蚁窝的默认规则,谁搅了蚁窝清静,蚂蚁共杀之。所以蚂蚁窝很少发生自相残杀之事。加之彼此了解底细,争斗极少发生。 不过有一役,生活在蚁窝的人们已经期待很久了。 那就是血蚁之战。 屈洒是第三代蚁王,蚁窝对其身体状况很是担心,这个人自被孟千回重创之后就很少公开露面。蚂蚁窝私下谣传屈洒随时可能死去,蚁王被纱布紧缠的身体随时可能崩溃。虽然年复一年,屈洒仍然活着,担忧气氛却日益浓重。如果蚁王身殁,按照蚂蚁窝的传统,王位将由血蚁接任,如果存在多只血蚁,那就由最强的一只掌权。 蚁窝现存三只血蚁。他们分别是最早的惘然剑白追,稍晚出现的一恸三哭霍离生,以及最后诞生的背水一剑陆无归。这几只血蚁之间势均力敌,接触过几次并没有分出高下,于是他们以杀手独有的方式开始了比拼。无论谁刺杀了有名的豪强,另外两人都会采取刺杀同级别以上的人物作为抗衡的宣言。三人都知决战在所难免,但是他们不急。三只血蚁互相牵制,暗暗衡量对手的实力。他们三人知道,如果贸然与一方搏杀,得胜的都是剩下一方,作为杀手,必须学习如何避免成为鹬蚌相争的牺牲品。 这种比拼还在继续,镇上的血蚁目前只剩陆无归。白追、霍离生得知陆无归刺杀厉啸兰的消息,两人就远去南北两地刺杀显要人物。他们的目标显然相当棘手,两人归期遥遥。 镇上必须留守一只血蚁是蚁窝不成文的规定。直到今天,陆无归才奉屈洒之命出窝。 走在镇中,听人纷纷私语高行天的传闻,陆无归忽然想发笑。 恐怕再不出窝,该杀的人都让高行天杀光了。 小镇出口立着一块石碑。碑面刻着小字,“向北”。 字是初代蚁王二指所题。 他说向北,因为北面即武冢。他说向北,每一代蚁王都要去武冢一刺。 他说向北,他死在这里。 陆无归就站在碑前,他用剑挑着包袱,寂静的看着西方。面朝西方,他的心里却是默念“向北”两字。 距离上次出窝,转眼一年多了。 时节近夏,暖风拂面,山野苍翠,空气清新。前几日降下连绵阴雨,树木吸饱了水分,一夜疯长。 山麓绿了,更像是肿了。 去年去西北,今年依旧去西北。 从界碑回望看不到小镇,一片槐林遮住了视线。待陆无归二次回身看去,已经见到等待的人。 高行天。 按照执律厅下达的命令,这次西北行动,高行天为主,陆无归为辅。 陆无归接到命令,倒是欣然,他只不过需要配合一个环节而已。 正午阳光照在高行天两腮,映得新刮的胡须像是两抹惨青的刀光。强光逼着高行天眯缝着眼睛一路走来,他刀系于背,肩挎包裹,一身短衣襟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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