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利斧未落,乱木便扑面凿至。 碎棍的威力不大,但依旧让屠兰暮耳鸣、眼花、鼻歪、嘴斜。 吃痛中,屠兰暮乱出一斧,强睁眼皮。 迎接他的,一缕阳光。 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快过光了,光华之后是一只呼啸的拳头。 拳头第二快。 快即是力。 屠兰暮倒直飞出。 那一拳擂在他右颧骨上,他只觉脑袋如钟,碎牙飞天,听得满世界嗡响,摔出两丈余远。 金寒窗借着刚才的破绽本可以杀了屠兰暮。 他没有下杀手,留了余地。 这人虽武功高强,但还未到片刻连杀十七人、不露声色的程度。此人使斧,更怎地也造不出死者额头那诡谲无血的伤口。 真凶另有其人! 加上失血而亡的卢笑璇,院中这十八条人命究竟是丧于谁人之手? 金寒窗一招得手,就想制住屠兰暮问个清楚。 屠兰暮被一拳击飞,一时扒地不起,挣扎得像是一只近秋无力的衰蝉,似乎无法再战。可是等到金寒窗一跃而至时,这只秋蝉就猛然来了力量。 屠兰暮霎时翻身,奋力撩出一斧。他头脸遭创,但不至于坐以待毙。屠兰暮借机诈伤,以此诱敌。 突兀一斧,疾闪。 金寒窗赶忙单脚点地,刹住身形,上半亦身急速后仰。屠兰暮的一斧在他胸前划出了一道血痕。 要说真正的生死相搏,金寒窗的经验毕竟太少。 性急则无备。 江湖厮杀,只要片刻疏忽就是人头落地的结果。 屠兰暮踉跄起身,奔窜向内廊。 金寒窗缓缓停止身躯,没有追出去。 前门楼内传来了响动,那是一阵细嘈紧密的足音。 竟又有人进了江记绸缎铺! 金寒窗听脚步的轻重缓急,来者的数量恐怕有七八人之多。 屠兰暮早先被赵获在背上斩了一刀,适才又遭金寒窗一拳击得耳膜作响不止,他没有什么继续厮杀的本钱。 江记绸缎铺是“一家亲”布在暮望的眼线,借用江记这个诱饵,“一家亲”毫不费力的捕获恨愁帮的千金陆笑璇,顺势把她藏到江记绸缎铺。利用陆笑璇一可胁迫卢照台就范,二可保证在暮望失手的退路。 现在暮望封城,不到夜间便会宵禁。 屠兰暮之所以突出重围后又折回到离同心街不远的江记绸缎铺,就是盘算利用卢笑璇作为筹码,通过恨愁帮的渠道蒙混出城。恨愁帮在暮望根深蒂固,动用渠道送个人出城还是能够做到的。 这是屠兰暮唯一的生路。 孰知,他一从后墙翻入,便看见院中人已尽数丧命,包括卢笑璇也失血无救。有人在他之前来到江记绸缎铺,并且突下杀手,院内人等尽遭屠戮。江记依着前清大街,街上兵丁往来不绝,竟然没有一人觉察到这里出了问题,下手的人手段了得,亦是猖狂之至。 金寒窗闯入江记,误认屠兰暮是凶手。 初时,屠兰暮亦然。 二人斗过之后,逃的果决,追的犹豫。一阵打斗,他们都知道对方没有制造江记绸缎铺惨剧的能力,所以不再纠缠。 只不过,金寒窗不追的犹豫还包含着对新入江记门楼之数人的忌惮。 耳中乱鸣的屠兰暮听不到那么多。 屠兰暮冲进内廊,奔前楼。 内廊极短,遭遇极快。 屠兰暮能听得到时,他已经能看得到了。 前方一个劲装大汉也冲入内廊。 汉子叫道:“站……” 屠兰暮更不搭话,迎面就是一斧。屠兰暮的一贯作风就是:管对方是敌是友,先砍翻再说。 狭路相逢,恶者无忌。如果一斧子就撂倒了你,是敌人,省事。若是盟友,也无所谓了,没有实力的人,屠兰暮从来没当他们是朋友。 却说那汉子挺剑相架,只觉对手斧式沉猛。迎面的半裸肿脸汉子斧子凶恶,令他左支右绌。 廊窄,即使有同伴从后方插上也不可能和他并肩作战。 使剑汉子接了几斧就要退回。他心念一起,只觉背心被人揪住,一股大力将他拽出了内廊。 屠兰暮一斧杀空,对面敌手易人。 一个眼角之下长疤醒目的男子堵住去路,这个疤脸男子赤手空空,紧身衣襟打扮,双腕紧束,两三步就到屠兰暮跟前,铁拳如风攻至。 屠兰暮手沉声道:“全轲!” 他手上利斧招式不停,翻飞如雪。 全轲双拳交叉,以臂中暗藏护手格斧,毫无规让。 屠兰暮心中暗叫不妙。 来的是恨愁帮的人。恨愁帮怎么晓得江记的玄虚? 不行,此路不通,他冲不过此人的阻隔。 全轲是卢照台手下第一号战将,善使一双铁护手,功力比帮主卢照台亦不遑多让。恨愁帮与复梦派缠斗不休,双方在帮派规模、实力上旗鼓相当。论门中高手,尧汗田有其母“红娘子”苏娆扶持,卢照台与尧汗田抗衡则少不了全轲的助力。 屠兰暮交手几招,发现对手招式硬的很,立时退身。回身一步,他握着斧柄的手心倏感涩滞。 抽身不得! 全轲双腕一绕,两臂相并,一套护腕牢牢钳住了屠兰暮的利斧。 “相见错”! 全轲凭借一对护手专夺敌手兵刃的腕法就叫“相见错”! 全轲锁了屠兰暮的斧子,双腕再绕。这一绕就是要锁屠兰暮的手臂。全轲不光修有腕法“相见错”,其手上更有分筋错骨的“扬灰手”。 被“相见错”缠上手臂,手臂就废,被“扬灰手”拿上肩喉,躯体就残。 屠兰暮微一发力,斧子纹丝不动。 对方攻势已来,他只有弃斧。 全轲与屠兰暮同时弃斧,全轲双臂一绕,紧接就长击一拳。 拳法,“莫贪欢”! 他的腕法“相见错”说到明白其实只是拳法“莫贪欢”的起手式! 这拳的变化太诡,急退的屠兰暮本能的弓起后背,可惜他如龟甲般在背的柴盾已经不在。 中拳! 话说那时,屠兰暮冲进内廊。 金寒窗没有追击,也决定速去。 他做这个决定,主要是想起了那个孩子。 那孩子看过他的本来面貌,以其聪明绝顶或许晓得自己的身份。如果是这样,孩子诱引他来江记绸缎铺,很可能并非要他救人,而是要他入瓮。 不管前门楼来了什么人,都不会是他的朋友,此处绝非逗留之地。 金寒窗奔去后院门。 他甫到门前,院门自动。微开的门缝之间,一记掌风如刀削至。 金寒窗吃了一惊,扭身堪堪避过,转念就提纵上墙。 一人在院外同跃上墙,又逢上金寒窗,见面就是一掌。 金寒窗出掌相拒。 两人于墙头对击一掌。 相较之下,金寒窗感到对方的手掌似是铁石铸就,他的一条臂膀顿觉痛彻心肺,被院外客一掌击落回院内。 墙头立上一个老妇。 老妇身高刚过五尺,其脚下红绣鞋,下身红罗裙、腰扎红丝带,上身红短襦,头束红绸巾。老妇年纪少说有六十,可是她一身红装却如火如荼的招摇无忌。不仅如此,她的唇上也点着绛红的胭脂,炽烈夸张。 金寒窗从未见过打扮如此艳冶程度的老妪。可他此刻见了,就不能不晓得:这独家的扮相正是复梦派“红娘子”苏娆的标志。 苏娆的目光审度金寒窗,再扫视过墙边的死者,她亦不由得绷紧了一张老脸。不过,当苏娆瞥到血染的红绸,其表情就舒展开来,她的嘴上更露出了难抑的笑意。 她笑的有点毒,随后也有一点伤戚。毒的快意,伤戚的做作。那虚假的伤戚更衬出笑容的阴恶。 她细听下内廊的争斗,摇头自语道:“想带娃娃走,时间却不够了,该死的刀疤脸。” 金寒窗正揉着臂膀,不解话意,那内廊中便有屠兰暮飞跌而出。 屠兰暮再次倒地不起。 只是这次却无演戏的成分。 全轲的拳头一直贯穿到他背后的刀伤里。 这一拳几乎要了他的命。 屠兰暮背肌撕裂,腰椎伤损,只剩下低声的呻吟,他连大声呼痛的力气也没了。 全轲提着一只粘黏着血肉的拳头从内廊走出。 他身后鱼贯随着六名帮众。 全轲扫过院内情况,直奔裹着卢笑璇的红绸。 苏娆在墙上笑道:“没用啦,看了白看,小贱人是早死了。刀疤脸,你带这么多人来,莫非要就地作丧事不成。” 全轲掀开红绸覆面的一端,看了一眼,伤疤处抽动了一下,他闻言狠厉道:“老妖婆,记得你刚才的话。” 苏娆讥嘲道:“小贱人死有余辜,我说百句又如何?要是先奸后杀才好哩!” 全轲霍然而起。 两大帮派暗里厮杀,背后下刀是常有的事情,互相损贬挖苦已经不算摩擦。 可是今日不同,死的毕竟是帮派的千金。 全轲对上苏娆的怨毒眼神,愤怒的表情又倏然平静下来,淡淡道:“你的小孙子连尸首还找不到吧。要我说,不必找了,明摆着教人喂了山上的狼獾。算上今日同心街之事,老妖婆,你们尧家竟要绝后了哩。” 苏娆气得老脸作色。她在墙头晃了几晃,竟也忍住了怒气。 全轲吩咐手下道:“去前面拿些绸料把小姐裹好,护回府上。另外记得,这件事情暂时不要让少爷知道。” 几人应命。 全轲指着奄息于地的屠兰暮道:“把这人解去府衙,附言我恨愁帮誓死效忠朝廷,绝无二心。” 全轲把手下都支走。 几个帮众把屠兰暮提走的时候,金寒窗欲动,苏娆也欲动。 金寒窗准备逃走。 苏娆是要抢功,抢屠兰暮这个功劳。擒得同心街一刺中的杀手,对于向朝廷表白帮派心意,大有益处。 全轲观察到苏娆的心思,冷笑一声,道:“老妖婆,你要分那小的,还是分这大的。” 苏娆闻言顿时放弃原先目标,从墙上一跃而下,截上欲走的金寒窗道:“老身就与你分这大的!” 全轲亦从后方拦住金寒窗。 金寒窗以为两人错认他是凶手,沉声辩道:“人不是我杀的。” 全轲不听他辩驳,只向苏娆道:“你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苏娆嗤道:“刀疤脸,不要以为只有你的寒食堂消息灵通,城中举动,老身亦是了如指掌。” 全轲正色道:“你我即使争执出个长短也于事无补,咱两帮派都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候,若他趁机逃脱,这块肉谁也吃不着。老妖婆,我们联手拿下他,功劳平分,解了当下困境,你意下如何?” 苏娆老眼一转,道:“好,好,好,我们两派虽有恩怨,但救当家的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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