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还是骂声。 后来,逐步演化成声讨,尤其是他们见希云并不会对修士们痛下杀手,更无所顾忌。 那时候,作为佩剑,拂衣替她挡下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虽然,那些修士明堵暗杀,并不会给她带来多大□□上的伤痛,但拂衣直到,她是会伤心的。 从被人敬仰的上神,沦为人人喊打的神魔。 虽然,她从不说什么,但拂衣直到,她定是心里难过,连带笑容都少了。 拂衣还记得,有那么一次,一只暗物不带丝毫灵力冲她掷来,投掷的是个扎着双髻的小儿,不过三五岁大,正是天真的年纪。 希云下意识伸手去接。 “啪”的一声,恶臭扑鼻。 双髻小童扔的是个臭鸡蛋,嘴里还嚷着:“坏人!打坏人!” 希云愣在那儿,与小童对视:“你怎么知道,我是坏人?” “你穿着红衣,梳的头发也和画上的坏人一样!我爹爹说了,你保护恶魔,你就是坏人!” 拂衣气不过,当即就要化成人形,跳出来教训小童,却牢牢被希云抓住。他还清楚记得,那个晚上,月色特别清冷,她则坐在圆月之下,反复抚摸着剑刃,一句话都不说。 他看不透主人在想什么,只是下意识觉得,她应是在伤心的。 更可恶的是,那群修士不止败坏她名声,还妄想要她性命。 希云乃上神之躯,并不认为下界修士们真能伤的了她,拂衣也这么认为。 可过后的五百年里,他无比悔恨当年的大意。修士们做不到,但仙界的人却是能的。在她和拂衣不知情的背后,阴谋早就展开了触角。 希云在魔域的名声越来越响。 她也并非来者不拒,拂衣严格按着她的要求筛选着,她不庇佑杀人作恶之魔。尽管那些魔在外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可,这一点,希云从来没动摇过。 让他们惊讶的是,单单不曾有过杀戮的精怪,竟有如此之多。除了那些尚未化形的小精怪,投奔而来的,竟还有大魔。 那只老牛怪便是,叫声震天响,心思却细腻得像个小姑娘。 也有被拒之门外,却依然崇拜上神的,甚至还在外面集结实力来声援希云。拂衣还记得那只小灵魅,长得可爱,自从被上神救下之后,也爱上了红色衣裳。 最为厉害的,还要数当时的魔君,贺长卿。
第63章 黎青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愕然抬头:“贺长卿?” “嗯,就是如今的双清仙君,贺长卿。”拂衣对她的惊讶,丝毫不意外,继续说着:“想不到吧,他还曾是魔君呢。” 拂衣很早就认识贺长卿了。 那时,他还是一把剑,挂在希云腰间,正陪她坐在茶楼角落听戏。他不知道,希云那时有没有发现,二楼的白袍青年一直在看她。 但拂衣却记住了贺长卿的模样,他看向希云的眼神中,没有敌意,也没有觊觎,目光温和又充满兴致。 拂衣当时也没料到,拥有这种清澈透亮眼神的男人,以后会是魔君。 虽然,拂衣常年跟着希云,对魔物不至于有像修真界那般绝对的偏见。可是,也不得不说,大多数魔物确实性情暴戾,眼中更多的是贪婪、或是杀戮。 拂衣知晓主人长得极美,按人间审美来说,是令人过目难忘的。他时常在凡夫俗子看她的眼神中,发现恶念和欲望。 而贺长卿的眼神中,丝毫没有这些让拂衣觉得恶心的东西。透亮中,闪烁着不刻意掩藏的欣赏,好像看到一朵绝世娇艳的牡丹,或是看见那凌霜傲雪的红梅,是一种透露的欣赏之意的兴致。 这种兴致,拂衣在希云看市井摊贩、人间烟火之时,也曾见到过。 直到希云喝完茶水,离开馆子,对方也没追上前来搭讪。拂衣当时便把此人抛诸脑后,直到再次见到之前,都不曾想过,他能和希云有如此深的羁绊。 * 再次巧遇之时,希云正从一对修士手中,救下一只频死的小魔物,那小物虽化形多年,可气息干净,久居深山,不曾伤人性命。 本来山中与世隔绝,还不曾受外面伏魔战火波及。一切平静从她救下那山采药人的性命开始转变。 当时,那小伙从背篓中摸出一只风干鸡腿,她轻轻咬了口,从未有过的香味遍及舌尖,她觉着整个世界都亮了。 采药人见她喜欢,便约定给她带更多美味。小魔从此吃到了糯米鸡、辣味肠、还有一串红亮亮的糖葫芦,她还听采药人给她讲外面的世界,越听越是向往。 不过,她还不敢出去。 据说,山里那些很厉害的前辈,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小魔虽向往外面的热闹,却更流连大山的怀抱。 她为了方便见采药人,时常从深山跑到边远来,他一入山就能看见她,而她也吃得上热乎乎的美食了。 直到这次,她除了等来了采药人,还等来了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修士。 * 希云听到那声凄厉的呼救,迅速赶至,抢在他们剖出魔丹之前,救下了小魔。 贺长卿也从不远处赶来,只比希云晚了一步。他坐在远处树干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希云放小魔归山。 而那两个修士,当面瑟缩着,不敢吭气。 只等希云离开,背地竟破口大骂,吐字极其难听。 贺长卿觉着他们污了自己耳朵,还扰了自己兴致,无声无息落在二人身后,双手摁在他们肩上,顺带布下隔音的灵力罩。 二位修士压下惊恐,拔高嗓门,叫嚣:“我们可是飞星阁的人,神道宫的长老就在我们阁,你是什么人?” “太吵了。”贺长卿摆摆手,空中顿如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二人肩上,直到膝盖弯曲,双双跪在地上。 飞星阁两位修士互看一眼,分别在各自眼中看到了惊恐,更令他们心惊的是,他们都发不出声音了。 任凭怎么张嘴用力,只能发出阵阵嘶哑的“呜呜”之声。 “我可没她脾气好,你们惹着我,就要付出代价。”贺长卿语速极慢,无形的等待让恐惧感翻倍。 贺长卿见那四条腿已抖得像筛子,方才还叫嚣的厉害,近看竟是如此怂包,顿觉十分败坏兴致,又看了眼红衣消失的方向,抬手摁上了他们头顶。 黑雾缭绕。 二人眼白翻出,脖颈脸上尽是黑丝。 贺长卿眼中浮现一丝残忍:你们不是憎恶魔物么,我便将你们给变成你们最憎恶的东西,看你们口口声声标榜的,只有你们修士有的高贵的魂魄,封在魔物的躯壳中,是不是还像金子那样,闪闪发亮。 …… 拂衣当时就挂在希云腰间,他在贺长卿落在远处树干之时,就发现了他。而希云一路下山,他也并没追上来。 往后时日,他们总是不期而遇。 拂衣察觉贺长卿看向主人的眼神中,除了兴致,慢慢还多了一丝其他情愫。他是把剑,不太懂人心中的情感,不懂贺长卿是不是爱上了自家主人。 就像他不懂,仙界都传言,他家主人爱慕景珩上神一样。 拂衣从来没觉得,希云对景珩上神有什么不同。 但仙界却是莫名其妙的穿着二人的绯闻,最令拂衣气愤的是,传闻中竟说他家希云上神爱慕景珩多年,求而不得,才在人间放逐自我,不肯回归仙界。 而且传的有鼻子有眼,还有各种细节,捏造的跟真的一样,若非拂衣几乎寸步不离主人身边,听得他恍惚间都快要信了。 只是,这会儿他看着挑着烤鱼,吃得正香的主人,实在想不出,这是所谓爱而不得的失意模样? * 黎青听他断断续续的说着前尘往事,很难把那个洒脱极致的红衣身影,和为爱所困、自我放逐的落魄形象合在一起。 斟酌着,问道:“希云和景珩,他们有什么交集吗?” “那可就多了……”拂衣面色看不清悲喜,和黎青讲起上古时期。 那时希云上神刚能化形,她自剑鞘脱身,那把上古神剑依然矗立在原处,继续接受天地精华的滋养。 希云只设了层保护结界,就离开那儿,去了人间。 也不知什么时候,那把神剑被带去了仙界。 上神当时想着,仙界灵力更为精纯,对神剑是更好的滋养之地,也就没多加反对。 后来,在上神介入伏魔之战不久,仙界忽然多了一位景珩神君,他和希云一样,化形后便是成人外貌,不曾经历幼儿时期。 可拂衣猜测,景珩刚化形不久,即便看起来多么像成人,内心大约也是还不通情爱的孩子。 这个道理,他都懂,他家上神,更不可能不知。 但是,自从希云去了趟仙界探望景珩之后,那些不知谁编出来的情情爱爱的瞎话,就开始流传了。 拂衣嗤笑:“从那之后,直到战事激烈到景珩上神也卷了进来,他们二人就没再正是见过面,何来的爱慕。” 倒是贺长卿,时不时就能和希云碰面,拂衣都怀疑,他是有意跟着上神。 直到有一次,他在林间似乎在辨别着追踪什么,希云忽然出现在他背后,低哑的嗓音响起: “你在找我?” 拂衣当即就见他脸红了,像个小孩子一样,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从那时起,跟在希云身旁的,又多了个人。 不对,准确说,是半人半魔。 拂衣也说不准,自己对贺长卿是否怨恨,他确实曾陪伴自家主人渡过了很长一段难忘的岁月。 也确实,自从他来到主人身边,她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 他会在有人骂她的时候,狠狠地修理那些人。拂衣甚至知道,他还多次暗中解决掉,那些要来暗杀希云的修士们。 通常,希云会避着他们,撞上了,也最多就打昏。 而落在贺长卿手中,那可就有去无回了。拂衣在这点上暗自叫好,那些修士就是欺负他主人不会真跟他们计较,才越发肆意妄为。 若他主人和贺长卿这般硬下心肠,那些胡来的修士,大多就不敢如此嚣张了。 他们身边,也从此清净了很多。 贺长卿就那么陪着希云锄强扶弱,不自觉中,二人的声誉在魔域越来越响。直到,老魔君被仙界与修真界联合诛杀,贺长卿被推举为新一任魔君。 拂衣时常会想,如果没有贺长卿,他家主人是不是就不会卷入伏魔之战那么深,是不是就有可能不会陨落。 不过,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可能,并不会改变什么。”黎青听到此处,轻声说着,“你家上神,应该一开始就知道贺长卿的底细,以她的眼力,很难看不出他是半魔之体。” “嗯,她的确知道。” 她不但知道贺长卿的体质,还清楚知道,他就是老魔君的儿子。但希云从来不在意这些,她甚至觉得,半人半魔体质的贺长卿,正是修真界与魔域和解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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