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灵神经抽搐了下,未免再做噩梦,索性用被子蒙住脸。只是天不遂人愿, 有些事越是避讳,偏偏越是上赶着找来。 长灵颠来倒去又做了一夜噩梦,梦中场景与昨夜如出一辙, 甚至细节更加清晰, 以至于天未亮,长灵就头昏脑涨的醒来, 又造出一身冷汗。 帐外依旧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这场雨持续数日, 依然没有停歇的意思。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长灵坐起来,一个不稳,险些栽下去, 忙用手撑住床沿,错乱间,被一只大手扶住。 昭炎身披战甲,腰悬利剑,英姿勃发宛若天神,不知何时起来的,此刻已经整装完毕,显然正准备出发。 长灵缓了缓,推开他手,摇头道:“无事。” 问:“要开战了么?” “嗯。” 昭炎讳莫如深的点了下手,看样子不打算深说。 长灵张了张口,刚打算旁敲侧击点什么,一名亲兵忽面色凝肃的来报,说褚云枫逃走,君夫人慕华亲自领了一队残兵来叫阵。 “只有君夫人一人?” “是、是。” 亲兵低垂头,不敢看君上的脸。 毕竟,谁也不愿看着君上与君夫人在战场上母子相残。如果君夫人与褚云枫一道逃走,君上还可以宣称君夫人是被褚云枫挟持,才会出现在叛军里。但现在君夫人却亲自领兵来讨伐君上,显然就是要向世人昭告他慕华反了,这是绝了君上,也绝了自己的后路。 昭炎神色平静的如一池水,好像丝毫不意外这事,他不紧不慢的穿好衣袍,披上铠甲,对长道:“你在营中乖乖呆着等本君回来,有什么需要就吩咐他们。” 他们,指守在帐外的亲兵。 长灵迅速道:“我与你一起去。” 经过一个晚上,长灵臂上疹子退了不少,眼睛也已经恢复了乌漆之色,漂亮的仿佛宝石。 “你要去?” 昭炎轻皱了下眉,不大想带着这个小东西。 一来,战场腥风血雨,刀剑无眼,有什么好看的。他怕一个不留神,会护不好他。 二来,这个小东西实在太聪明太狡猾,也太令他防不胜防,一旦允他出了这座大帐,他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思及此,昭炎漠然道:“不行。” 长灵看出他顾虑,立刻道:“我保证不乱跑,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带着锁环,或者,你封了我的灵力也可以。我实在无法再一个人呆在这里了。” “我想看着你,亲眼看着你大败敌军,凯旋归来。” 昭炎面冷如霜,看不出什么情绪,顷刻,问了句:“你当真如此想?” 长灵看他有松口意思,立刻点头。 接着不等昭炎说话,就迅速起身穿好鞋袜,并把自己的青绸外袍和青缎斗篷一道穿好了。道:“我也是狐族,说不准我能帮君上劝劝君夫人。” 昭炎对此不抱希望,因他太了解他那个母亲了。但最终他依旧慢慢点头。 有这小东西在,也许他更有信念与意志去应付这场自他出生时就注定的、迟早要来的战事。 亲兵立刻询问是否需要为长灵准备坐骑。 昭炎道不用。 “他和本君共乘一骑。” 昭炎毫不犹豫的道。 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小东西永远在他视线范围内。 长灵小心翼翼伸出右腕:“既然这样,是不是可以把这个解了?” 昭炎沉吟片刻,大手一挥,倒真替长灵去了锁环。 左右这小东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翻不了天。 ** 两军决战的地方就在城外一处荒郊,地形开阔,无任何遮挡。 雨丝绵绵落在将士们的头面与铠甲上,十分温柔,与眼下肃杀的气氛不大合宜。 君夫人慕华身后只有三百残兵,稀稀落落的站着,毫无气势可言,最前面一排人的腿甚至在发抖。但慕华身披羽衣,头戴金冠,手中握着那柄白羽扇,一马当先位于队伍最前,却姿态高傲,眉眼冷艳,依旧如天上仙人一般不可亵渎。 即使在这种境况下,狼狈二字似乎也和他一点沾不着边。 他仿佛骑鹤而来的仙人,只是不小心遇上春日一场雨,才不得不暂时在此停驻。 “小狐狸,你也来了。” 慕华旁若无人的和长灵打招呼。 “现在归顺我的队伍,还不晚。” 他长眉一轩,淡然自若的道,仿佛身后率领的是千军万马。 众将士心里都默默叹了口气,觉得君夫人约莫是疯了,只带了三百人就敢来和君上叫阵。 长灵道:“对不起,我和夫人选择的不是同一条路。” 慕华遗憾的道:“你会后悔的。” 长灵眼睛扫过那些残兵,道:“就算明知是死路,夫人也一定要做吗?这样算什么复仇?” “当然算。” 慕华傲然一笑:“我这一生,再没有比此刻更畅快的时刻了!” “我被困在那座囚笼里几百年,今日,我终于能堂堂正正的拉起大旗,站在天寰城的对面,让那些狼人闻风丧胆,让狼与狼互相残杀,让仇风老贼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眠。” 他手中羽扇一挥,高声道:“将士们,听我号令——攻城!” 本来就溃不成军的三百残兵还没冲到城门口,就被训练有素的玄灵铁骑割稻草似的割得干干净净。 慕华像没看到,羽扇一展,身形如白鹤划过雨幕,依旧所向披靡的往前冲。而前方是一排排严阵以待、闪着森然寒光的刀锋。自刀锋内溢出的灵力流如一张无形的巨网,将天寰城巍峨城门至城外十里空间都笼罩在内,任何外来攻击都会触发强烈反弹。 玄灵铁骑只攻不守,是顾忌慕华君夫人身份。 “今日我乃狐族剑修慕华,并非你们的君夫人,尔等还顾忌什么?还不速速与吾一战。” 慕华长眉斜飞,从容挥动手中白羽扇,在空中掀起一片片血光。 他目光里含着恣意冷傲的笑,自始至终都没在自己的血脉身上停留过片刻。昭炎的目光却始终锁着那道白影。那道伤他至深,曾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白影。 曾几何时,他也如鱼渴望水一样,渴望着依偎在他洁白柔软的羽衣中酣睡玩耍,听他温柔款款的讲述着狐族的传说与故事。等睡醒后,床边小案上会摆着他亲手做的糕点,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与甜蜜。 可惜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小愿望,他都从未实现过。 幼时他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孤零零站在北宫宫门外,看着院中他的母亲抱着他的弟弟在院中那株梅花树下上演种种母子深情的场景。 就因为他遗传了一双狼的眼睛,所以他恨他,厌恶他,疏离他,时时刻刻都恨不得他不得好死。 这一次他没有死在褚云枫的灵弩下,他应该是遗憾的吧。 昭炎扯了扯嘴角,自嘲的想。 因为玄灵铁骑的消极防守,慕华已经冲到了阵前,手中白羽扇硬是将刀锋织成的灵流阵撕出一道口子。再这样下去,君夫人真要以一己之力冲破铁骑布成的防线了。 众将士的目光都凝在了昭炎身上。 昭炎双目如隧望着远方,喉结滚了滚,终于抽出手中剑,高举至半空:“迎敌——” “喏!” 铁骑声震半空,指尖齐齐划过幽冷刀锋,灵力流滋滋作响。被羽扇划破的口子自动修复,并释放出更为强大恐怖的灵力。 能入选玄灵铁骑的都是自苦寒境出来的中阶以上修士,数千铁骑拧为一线齐齐发力,具有神鬼莫当的恐怖力量。 咔嚓。 慕华手中那柄白羽扇出现一道道蛛网似的裂痕。 慕华却嘴角一挑,怡然一笑,以更加决绝的姿态撞向那一整排御刀的铁骑。 那抹笑—— 长灵心头一跳,突然从麒麟背上跳了下去。 少年手里多了柄幽蓝短刀,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直直插到了灵阵与慕华之间。 慕华羽扇碎裂,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玄灵铁骑则被一股强大如海水倒灌般的灵力流给推到了半丈外。 唯长灵依旧握刀立在原地。 少年斗篷被激荡的灵力吹开,乌发如墨一般在雨幕里飞起来,弱小身躯与那柄灵力堪称恐怖的神秘短刀十分不称。 所有将士都惊呆了。 这头半开灵的小狐狸,竟然拥有如此高深的修为! 要知道,能以一己之力抗衡数千玄灵铁骑,别说西境,放眼整个九州都寥寥可数。 长灵提刀走到麒麟神兽高大的躯体前,仰头望着昭炎道:“君夫人是被褚云枫下蛊蛊惑,才会说出那些疯言疯语,我愿以自己的性命和少君之位担保,此次谋反绝非君夫人本意。君上应该立刻请医官为君夫人诊治,取出那可恶的蛊虫,而非在此与君夫人母子相杀。” 昭炎面冷似铁,幽邃的双目深处似有岩浆在燃烧。 “小、小狐狸,你——” 数丈外泥坑里,慕华气怒攻心的咳出两口血,想争辩。 长灵直接又一刀抡过去,将慕华摁死在泥坑里,道:“君夫人现在满嘴胡话,不可信。” 慕华气得又呕出一口血。 “宣医官。” 昭炎冷着脸,终于面无表情的开口。 ** 鸣金收兵。 回到营帐,以贪狼、云翳为首的众将本还想为如何处置君夫人一事进言,但见昭炎面色阴沉犹如水滴,俨然是暴风雨将至的迹象,都识趣的退下。 长灵从兽背上下来,深吸了口气,小声道:“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内心也不希望君夫人死,不是么。” 昭炎唇线紧抿,一语未发,直接将人拦腰一扛,大步往帐内行去。 亲卫本要上前相迎,见状吓得连忙退到一边。 昭炎铁青着脸把人往床帐内一丢,这次直接将长灵左右双腕全上了锁环。 他手劲大的惊人,还扣着他腰肢,长灵紧抿着嘴角,疼得皱眉,刚挣了挣,便换来更重的一记,同时被扣住右腕。 昭炎喘息着,双目血红,将这个可恶的小东西困在床柱上,寒声问:“刀呢?” 长灵不吭声。 “刀呢?” 昭炎又咬牙问了遍,瞳孔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霜意,同时手上使了狠力。 长灵疼得眼睛一红,依旧紧抿着嘴角,不吭声。只用手指悄悄扯了下他衣角,满是讨好。 “好啊,涂山长灵,非逼着本君现在收拾你,是不是。” 昭炎冷笑声,拿开那只手,将小东西左腕一道扣住,开始解腰带。 长灵眼看他护甲已经解掉,开始脱内袍了,只能暂时屈服道:“灵囊里。” 昭炎一把将东西扯下,粗暴的破开封口,搜罗一圈,将断水取了出来,握在掌中冷眼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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