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灵知道他们是得了昭炎吩咐,奉命当差而已,也无意过多为难,懒洋洋的眯眼泡了会儿,就由石头服侍着擦干脚,穿上新袜软靴,回晨曦殿了。 晨曦殿是昭炎的寝宫。 自从回宫后,昭炎就以惠风殿年久失修、需要重新敕建为由,勒令长灵搬入了晨曦殿与他同住。长灵反抗无果,只能搬了进来。 和整日阴气森森的惠风殿相比,晨曦殿倒是出人意料的宽阔舒服,被褥松软的像云朵,床大的睡四个人都没问题,长灵可以尽情的滚来滚去,离某人远一些,最让长灵满意的是食案上永远摆着吃不完的小食和灵果,殿后还有一湖波光粼粼的水,可以濯足用。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有个某人。 长灵没立刻进正殿,而是先进了偏殿。因为偏殿为臣子们等待新君召见时的临时落脚处,总是摆着很多好吃的小点心。 内侍们知道小狐狸的习惯,已提前将点心都替换成了刚新鲜出炉的。 长灵心满意足的饱餐一顿,又饮了两盏蜜水,刚打算窝在软榻上小憩会儿,右脚上的锁链忽然晃动了下,抬眼一看,就见昭炎走了进来。 内侍们行过礼,自觉的退下。 长灵问:“你怎么回来了?” 昭炎径自走过去把人抱在腿上,笑道:“方才本君议事时,脚上锁链晃个不停,想来应该是有人想本君想的厉害,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来召唤本君。” 长灵倏地睁大眼:“我哪有,我分明是……” “分明是思念本君了,对不对。” 昭炎轻笑声,拢住长灵手,皱眉道:“怎么还是这样凉?药膳吃了么?” 自打从军中回来后,小东西便患上了受凉的怪症,夜里也是冷汗出个不停,张远桥带着太医院医官轮流诊了大半天,也没诊出具体毛病,最后只能归因为体质虚弱、血气不足。 昭炎便命张远桥开了十几副不重样的药膳方子,让膳房每日变着花样的给长灵补血养气。长灵嫌难吃,不愿吃,为了治小东西嘴刁的毛病,昭炎便吩咐殿内掌事,如果长灵不按时吃药膳,殿内所有糕点小食一律收起来。 长灵立刻乖乖点头:“吃了,真的吃了。不信你找阴烛问。” “本君自然会问。” 昭炎挑眉,取出巾帕,耐心的替小东西拭掉手掌心的冷汗,幽幽道:“本君只是有些怀疑这药的药性。” 长灵怕他又折腾太医院研究什么新奇药方来祸害自己,忙道:“补血养气本来就不可能一蹴而就,药效慢一些也正常。” 正说着,阴烛躬身走了进来。 昭炎问:“何事?” 阴烛先觑了眼长灵,恭声禀道:“青丘的博徽君上携狐后琼萝、公子祝蒙一道远赴天寰恭贺君上平定叛乱,方才让驿使递了帖子进来,说、说是想拜会少主。” 两族关系本就微妙,虽说青丘主动献出了涂山博彦的血脉到天寰城联姻,可老君上的仇却是血淋淋的一道梁子,无法逾越。 再说,狐类狡诈,小狐狸自己在狼王宫里孤立无援,自然掀不起风浪,一旦让小狐狸与母族有了勾连或暗通款曲的机会,指不定会埋下什么隐患。 阴烛不得不审慎的请示昭炎的意见。 昭炎随口问长灵:“你想不想见?” 阴烛暗暗着急,这么重要的事,君上怎能问小狐狸的意见!小狐狸怕巴不得立刻和母族见面呢。 长灵仰头,乖巧回道:“青丘与天狼毕竟有宿仇,我若与他们见面,难免要引人猜忌,对你的名声也不好。不见了吧。” 昭炎道:“本君是问你想不想见,不是问你该不该见。” 长灵还是摇头。 阴烛长松口气。 昭炎看他一眼,淡淡吩咐道:“你亲自去驿馆,接他们入宫与这小东西见面。” 阴烛:!! 昭炎垂目,望着似乎还有些懵然的长灵,嘴角一勾,道:“本君还不差这点名声,你好好跟他们叙叙话,晚些本君再过来。” 长灵沉默的抱住了他腰。 好久,道:“谢谢。” ** 祝蒙伤势已经大好,虽然断了尾巴,失了修为,但也因祸得福,掌了兵权,对外能耀武扬威,对内能与兄长祝龙分庭抗礼。 用四个字总结就是:春风得意。 这次他丢下刚到手不久的戍卫军不管,积极主动的要求陪同博徽一道来天狼,纯属是为了看长灵的笑话。 毕竟,他从小就以欺负这个小怪物为乐,这么久不欺负,还怪心痒的。 他可老早就听说了,这小怪物来天寰城的第一天就“不知好歹”的咬伤了狼族那个以暴戾著称的新君,被勒令捧着诫鞭在院子里跪了一整日。现在虽住进了昭炎的寝宫里,也多半是有名无实,弄出来给狼人当箭靶子的。 以新君和狼族人对他大伯父涂山博彦的恨意,这小怪物在天寰城的日子有多难过简直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小怪物过得越凄惨,他就越舒心,越畅快。 断尾之痛所带来的耻辱与重创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完全磨灭,尤其是遇到重要典仪他不得不让医官给他粘三条假尾巴来维持颜面时。祝蒙急需要一个比他境遇更凄惨的例子来做对比,才能安抚自己满腔的不甘与愤恨。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长灵都是那个最佳的参照物。 博徽和琼萝则另有思量。 他们一面害怕长灵是真有了可以随心所以怠慢他们的资本,一面又担心长灵是做了什么得罪新君的事,被禁足在此,所以不能随意见人。如果这样,新君会不会迁怒于他们。 夫妻两个心里都默默倾向于第二种可能,博徽尤其倾向。 那位可不是昏君,不可能对狐族人尤其是他兄长涂山博彦的血脉有什么好脸色的。 思及此,博徽竟又暗暗松了口气。 “这小怪物,如今竟也学会了拿架子。”进去通报的阴烛久不出来,祝蒙先沉不住气,阴鸷着脸哼了声。 狐后琼萝柔声道:“兴许是有事耽搁了,我儿,且耐心等一等。” 因为所有证据都表明是大儿子祝龙指使手下将小儿子一身修为毁了,琼萝心中一直对小儿子深怀愧疚,近来说话都是温声细语,不敢添一句重话。 语罢,她从怀中掏出绢帕,欲为小儿子拭掉面上沾染的灰尘。祝蒙却不领情,嫌恶的将琼萝的手推开。 博徽一直张望着殿门方向,见状拿阔袖掬了把汗,没好气的瞪了眼小儿子,道:“你母后说得对,这里是天狼王宫,注意你的言行,休要惹祸。” 虽然他也绝不会相信长灵在天狼有什么好日子过,可有些事,他须得亲眼瞧瞧才能相信。 ** 长灵命阴烛将博徽三人带到偏殿来。 阴烛很不明白:“正殿待客之物俱全,少主为何要在偏殿见客。” 长灵道:“我乐意如此,你有意见?” 阴烛被呛得没话说,嗓子眼直泛疼,依言去传令。 心道,这小狐狸真是被君上娇惯的越来越霸道,越来越乖张了…… “去偏殿?” 在传统意义上来看,这是主人对客人极大的不尊重行为。 但博徽一家三口听了阴烛的传令后,非但没有丁点生气或不满的神色,反而……表现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 连祝蒙都是迅速的一挑眉后,就压了压嘴角,露出一抹志得意满的悠悠然笑意。这位向来嚣张跋扈的狐族二殿下甚至还“毫无架子”的捧袂朝阴烛施施然行了一礼,道:“本公子实在思念堂弟心切,烦请总管带路了。” 身为主人,不在正殿待客,而在偏殿。这说明什么? 当然说明小怪物在天狼毫无地位可言,连踏足正殿的资格都没有! 祝蒙嘴角的笑意顿时如春风煦人,连带着断尾处的伤口都不再时不时的隐隐作痛、一遍遍提醒他当日的耻辱了,他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观摩一下小怪物的惨状了。 阴烛眼角轻轻一抽,有些拿不准这些狐族人是缺心眼还是真的兄弟叔侄情深,竟毫不在意这明显“怠慢”的待客礼节。 等到了偏殿门口,扑面便是一股冷气。 阴烛先被吹了个激灵,心道,君上吩咐过,在天气彻底暖和之前,晨曦殿的地龙要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烧着的,刚才他出来时分明还暖融融的,怎么眨眼功夫就成了大冰窖。 这些个懒惰的奴才! 博徽首当其中,自然也被刺骨的冷气杀了个措手不及。 “长灵那孩子……就、就住在这里?” 博徽像是不敢相信,颤颤指了指殿门,面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长辈对晚辈的浓浓关切。 阴烛急着去惩治那个玩忽职守、擅自停了地龙的内侍,敷衍的应了声,就引着三人往里走。 长灵披着斗篷,安静的坐在主位上。 等博徽三人行过礼,长灵方开口:“叔父请起,叔母请起,堂兄请起。” 少年声音仍旧如以前一般怯弱,甚至是更怯弱了,但称呼里透出的亲昵是前所未有的。 博徽趁着起身的功夫悄悄往主位上一瞥,眼角忽掠过一点雪白,仔细一看,竟见长灵藏在斗篷下的双足竟然是赤着着,连鞋袜都没有穿。而更吸引博徽注意的,显然是长灵右脚脚踝上的那只乌黑锁环。博徽脱口道:“你这是……” 话说到一半,就被旁边的琼萝用力扯了下袖口。 博徽惊觉失言,这才恍然意识到,这乍暖还寒的天气,眼前少年却仅着单衣,住在这样一座连炭盆都没有的冷殿里,还被锁着双足,不允许穿鞋袜,若仔细瞧,还能瞧到他身体在轻微的发抖,显然是冻的。除了是新君故意为之,还能是什么理由! 他就算看到了,又怎么能傻乎乎的说出来。 他这个蠢货! 博徽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额上渗出厚厚一层汗,颇有种劫后重生的意味,立刻偏头向自己的王后投去感激一瞥。 关键时刻,他竟还不如一个女人冷静。 站在边上的阴烛则比博徽更崩溃更郁闷。 刚刚离殿时,小狐狸分明穿着一件镶着毛边的厚斗篷,脚上鞋袜完好,他还特意嘱咐人在靴子里垫了厚厚的棉垫,怎么他一回来小狐狸身上的斗篷就自己长了腿似的,变成了那件薄的像纸片一样、根本毫无御寒作用的青色的! 还有,鞋袜呢,他命人精心烘烤准备的鞋袜呢! 君上可下过严令,让他务必带领晨曦殿上下照顾好小狐狸的饮食起居,小狐狸若是饿着了、冻着了,甚至是不开心不如意了,都要拿他脑袋问罪。 现下这光景,他除非回娘胎里再多长几个脑袋,否则根本就不够君上砍的。 小狐狸不穿鞋袜也就算了,像脚踝上的锁灵环那等私密之物怎能给外人看到,又不是什么光彩值得炫耀的事。阴烛焦头烂额间,突然后知后觉的回过味儿,这小狐狸,莫非是在趁机向母族告君上的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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