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制造今夜这一切异状的幕后真凶,也终于在郎二眼前现身。 白狐踩着连廊顶部的砖瓦,背靠着天上圆月,缓步向他们走来。走到近前时,它低下头,俯视着地上的人和狼。 月下漫步的白狐,本该是十分美的画面。白易然那只白狐狸第一次在郎二眼前现原型时,撇去彼此的恩怨不谈,对方无论是毛色还是身形都优雅且美丽,是郎二看了会羡慕的模样。 但同样是白狐狸,眼前这个却没有这个种族本该有的绮丽或轻灵感,它反而很诡异。 颀长的四肢,已经不太像是正常的兽类,身形干枯且细长,像是许久没有鲜血滋润的僵尸,还有那五指分开的脚爪,反倒更像人,可人也没有这样长的手指和黑色尖利的指甲。 这都不是最诡异的地方,最诡异的还是那张喜笑着的狐面,跟那些被|操控的人不同,这张笑脸并不僵硬,它很生动,那种令人心底发寒,仿若地狱中的魔鬼在对你微笑的生动。 郎二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光是直视那张喜面,都让他感到莫大的压力,尤其这只白狐身后还飘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足足九条狐尾! 白易然是一只三尾狐,实力也就那样,比郎二强不了多少,但九尾狐不同,这是妖王级的大妖!两者的差距大到把他们摆在一起比较,都是种侮辱! 三尾狐是普通的狐妖,但九尾狐却有九尾天狐之称。天代表什么?代表神,代表无上伟力,九尾天狐,代表修出九尾的狐妖实力已经超越了一般妖怪的范畴,逼近神明! 上一只现世的九尾狐大概要追溯到诸神还没寂灭的神话时代,但就像拥有翻天覆地能力的诸神相继陨落一样,这些过于强大的生物也随之一起渐渐消失于世间。 这是万物运转的规律,是天与地的选择,太过强大的力量只会扰乱世间已经安定下来的秩序,归寂是他们的宿命。 但为何,在千万年后的现在,在郎二的眼前,会出现这样一只早该消亡的九尾狐? 并且…….模样这样诡异? 九尾狐原本就是这样的吗?郎二虽然没见过,但他也有种感觉,不该是这样的,九尾狐即便不是什么特别正派的妖怪,但也不该是眼前这般邪异的。 这到底是什么…… 郎二没时间思考出答案了,因为九尾狐从连廊的顶部跳了下来,用那过长的四肢,以一种怪异的走姿,一步一步向他走了过来。 不,不对,不是向他,是向着……郎二看向身侧的顾怀山。无论是眼前的九尾狐,还是那些追了他们一路的喜面僵尸,从来都不是冲着郎二来的。 这很好理解,毕竟顾怀山是这样一个干净且美味的人类,要是这些邪魔们对顾怀山视而不见才奇怪,郎二完全是被牵连进来的。 对手是这样的九尾天狐,别说郎二自己打不过,即便他叫上局里的同事,叫上分局里最强的葛主任,乃至那些在总局坐镇的领导们,所有人一起围攻,也未必能降伏对方。 这是必败的局面,留下来也只是在等死而已,真正理智的选择,应该是他立刻丢下顾怀山,尝试着冲出封锁,这样至少,他有活下去的机会。 可郎二不会这样选,他是不聪明,是很弱,是走后门进的特调局没错,但他……他也有要坚守,要保护的东西! 他伏低身体,呲起牙齿,执拗的挡在顾怀山面前,哪怕他明知这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可有些事,不是知道了做不到,就可以不去做的。 在九尾狐来到顾怀山面前三米左右的位置时,郎二也猛地扑了出去,他仿若离弦的利箭,以超越以往极限的速度,亮出狼的利爪,扑向九尾狐那喜笑着的面门。 然后……于半空,被一条狐尾重重的拍开,砸到地上时滚了好几圈,再爬不起来。 没有奇迹,实力的差距这样大,他本就没有任何赢面。 九尾狐甚至没有因为他的攻击而分一下神,停一下步伐,它轻松的仿佛拍开了一只苍蝇,依然维持着原来的步调,向着顾怀山走来。 它走的不紧不慢,在郎二看来是对猎物志在必得的自信,对方并不急于享用美食,反正猎物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它是在警惕,在忌惮。 这个同族的厉害它已经领教过,虽然它现在的身体已经不同于之前的鲤鱼像,鲤鱼像是石头做的死物,适合隐匿,却不适合作战,它眼下获得的这具狐躯可以将它的实力完全发挥,但这就能赢吗? 它并没有这样的自信。 但它敢于再次与顾怀山对上,因为,它发现了对方的一个弱点。 眯起的狐眼打量着顾怀山,这身干净又纯粹的气息,若非顾怀山主动暴露,即便它是顾怀山的同族,它也无法看透对方内里究竟是个怎样肮脏丑恶的东西。 对方在藏匿,跟它的藏匿又不同,它藏匿是不想引起人间的注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耽误它们的大计。 可今夜,魔重现人间已经势必遮不住了,这消息会在人间迅速传开,但这也无关紧要,毕竟眼下的人间,还有什么能阻止它们呢? 但顾怀山不是这样的,在魔的存在已经暴露的现在,他依然在藏匿,他在避讳什么? 或者说,他害怕自己的身份被谁知道? 无论是谁!这丝顾忌都将成为他今夜最大的弱点! 致死的弱点! 白狐终于来到了顾怀山面前,光是它蹲坐在地的阴影,都仿若一座黑沉沉的小山,将顾怀山单薄的身形完全遮盖。 它抬起了一只前爪,伸长那仿若人类一样分开的五指,用食指指尖,尖利如刀的指甲,缓慢的,一寸寸的,刺向顾怀山胸口,心脏的部位。 它看着眼前一直站在原地,即不逃跑也不退避的顾怀山,眯起的狐眼里是恶劣的笑意。 你是要撕破苦苦维持的伪装,还是就这样被我剜心而死呢? 顾怀山面无表情,似乎是被吓呆住了。 被打的趴在地上的郎二强撑着四处都在痛的身体,想要爬起来阻止,可那作痛的骨骼和内脏让他站起来都是困难。 他终究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那黑色的指甲,刺穿顾怀山胸前的衣服,然后是皮肉,是心脏…… 可这个顺序刚刚进行第二步,顾怀山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站着,并且,在被九尾狐的阴影完全遮盖住,郎二看不到的视线死角里,对着九尾狐的喜面,露出一抹讥讽的嘲笑。 而后,刚刚刺破了衣物的指甲就仿若触到了什么高温的火焰,无端的自燃起来。 金红的火焰迅速蔓延,攀上九尾狐洁白的身躯,它连退数步,九条狐尾蕴藏的魔力一起调用,才堪堪碾灭这缕火焰。 能对它造成这样大的伤害,这绝不是凡火,这是顾怀山的力量吗?不,绝不是!同为魔族,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使用这样隐隐藏着一来自浩渺星辰的星力,是天下邪魔克星的神火的! 这是……它隐隐想到了什么,猛地扭头向着侧方看去。 “喵~” 在九尾狐视线所指的地方,橘猫蹲坐着,眨着无辜又可爱的眼睛,像一只普通的猫那样,叫了一声。 这看起就是一只普通的凡猫,但九尾狐内心却警铃大作,它没有白易然的记忆,但它有鲤鱼像的记忆。 在不久前的白天,这只猫在它面前露出过全然不同的凶相,不过并没有完全展露,它也就没有对对方提起足够多的忌惮。 它今夜关注的重点只有顾怀山,对于这只早先一步,向它赶来的橘猫,它则设下了十二道挡路的魔障幻境,暂时困住对方,准备将顾怀山解决掉后再来看看对方的真身。 按理来说,这十二道来自人心最底层,最原始,最深刻喜念的魔障,便是超脱于世的得道高僧,也未必能挣得脱,更何况是在这样短的时间? 现在轮到它来问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它并不会说话,它分别瞥了一眼顾怀山和橘猫,短暂的思虑后,它暂时丢下了这位同族。 因为橘猫给它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仿佛这是它命中注定的克星一般! 关凛甩了甩尾巴,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开始往前走,在连廊内部走。 九尾狐也在走,它在连廊外边走,跟关凛保持一样的步速,中间只隔着连廊两米一间隔的粗大的绘着红漆的石柱。 它的视线紧盯着连廊内的橘猫,可橘猫的身影却在前行的过程中,时不时隐匿在粗大的石柱之后。 因为月光的角度,影子投影在关凛身前,在他每回走出石柱的遮挡前,身前投影着的影子总会先他一步。 九尾狐的视线便转而盯着这道影子,每一回都依然是猫的大小。 而不远处的郎二和顾怀山也一眨不眨的盯着此处,他们屏着呼吸,看着那隔着连廊的亭柱,平行着行走,在进攻前互相打量,互相观察,寻找着彼此弱点破绽的一猫一狐。 光影不断移动,缭乱到晃眼。 郎二忍不住眨了下眼睛,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关凛再一次从石柱后走出,在他真正暴露于外人的视野前,他的影子已经先他一步,将他的部分真身展现在了九尾狐的眼前。 那是猫绝不该有的,巨大的兽爪! 九尾狐瞬间发难,九条狐尾如利鞭,狠狠的扫向挡在它和关凛之间的石柱。 石柱应声而倒,连带着它支撑着的这片连廊,砖瓦瞬间砸下,将关凛埋入其中。 可在下一刻,巨大的影子从废墟中扑出,以无可阻挡的巨力,扑向了九尾狐那张诡异阴森的喜面。 九尾狐被狠狠地掼到了地面,砸碎地面砖石的同时,也掀起一地的尘埃。 尘埃弥漫中,看不清身形的巨兽与那邪异的白狐纠缠厮打。 一直在外围矗立的傀儡们接受到主人的诏令,拥挤着要扑向战局中助阵,可他们未能踏出一步,战局中心就先响起了巨大的兽吼。 虎啸震山林,也震这些乱舞的邪魔! 吼声以涤荡乾坤的气魄,向四周席卷,群魔颤栗,再不敢上前。 这片空地的直径足有百米,可这样大的区域,远不够这体型硕大的狐和兽施展,他们在地面鏖战数个回合,于下一瞬,双双跃起,跳上那古建筑的屋檐。 清朗月色下,高高的屋脊上,郎二终于得以看清那巨兽的真身。 他睁大眼睛,看着那与虎极其相似,却又威严肃穆了许多的巨兽。 那是早该消亡于世的传说,是上古神族最后遗世的血脉,是天下邪魔的克星,是……神血狴犴! 九尾白狐和神血狴犴在不同的屋脊上对峙,然后,在同一刻,向对方跃去,于半空中再次撕咬在一起。 凶狠且决绝,不留任何余地,非一方彻底消亡不会休止,便如那在过往岁月中无数次争斗过的神与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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