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渊跟在折卿的身后沉默的走着,他觉得这一天的师尊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折卿停了下来,面前是紧闭的宫门,他静静的抬头望着,然后说:“檀殊尊者,折卿求见。” 没人回应。 好久,宫殿里传来一声轻叹:“你回吧。”不见其人只闻其声,声音是由檀殊的浑厚的灵力传来。 闻渊在折卿身边静静的站着。 今天的师尊不是平日里那般柔软,他沉静的面颊上也没有了生动的浅笑,整个人像被一层坚硬的东西包裹住,任谁也无法摆脱那外壳。 紧接着,闻渊看到折卿居然在他身旁渐渐矮下身子。 折卿缓缓跪下,抚微剑就直直插在他身边的地上。 他背挺的很直,自成一派风骨,虽是跪着,却不折损半点风姿。 闻渊想去拉他,他刚弯下腰碰到那飘逸的衣袂就抓了个空,让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确确实实是在幻境中,无法触碰到面前的人。 “师尊……”闻渊喃喃唤着。 此时正值午后,日头高悬,阳光刺目,折卿跪的没有丝毫犹豫,他满眼坚毅的甚至有些执拗。 微风吹过他长长的发丝有几缕调皮的钻进嘴角,他却一动不动,一直朝着宫门的方向跪着。 好久好久,久到闻渊站着都觉得有些累了,大门忽然被打开。 折卿顿时眼神一亮,他起身的时候脚步有些踉跄,拔出剑的动作却丝毫没有犹豫。 闻渊心疼的想,跪了这么久就为了能求得一个开门的机会,折卿的膝盖肯定是伤了。 随之他又有点心里泛酸,到底是谁能让折卿这般甚至不顾尊严的去祈求。 闻渊跟着折卿身后进入大殿,折卿脚步沉稳丝毫不乱,完全看不出刚刚跪了那么久,他的师尊,居然这般能够忍耐。 大殿中空旷无人,肃穆非常,最前方的主座上坐着檀殊。 折卿走到玉阶下,垂眸看了几秒,竟又要跪下去。 檀殊道:“不必,你起来吧。” 折卿直视着檀殊的眼睛,眼中毫无惧意,具是坚定的神色,他说:“尊者,闻渊究竟何错之有?” 闻渊在听到他的名字的时候心神一震,难以置信的望向折卿,难道……师尊此番竟是为了他? 折卿接着道:“闻渊虽是魔族,却从未伤人,为什么不能为仙界所容?” 檀殊看着他轻轻启唇道:“自古仙魔不两立,况且闻渊在凡间确实伤了人。” “可我已替他受罚,”折卿说道,语气忽然有些激动,他的声音很大,在空旷的大殿显得很震撼人心,“就因为他天生是魔,所以要上那仙界的堕仙台吗?!” “尊者,你不会不知,无论是仙是魔到了堕仙台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灰飞烟灭。” 折卿的语气不容拒绝:“还望尊者收回命令。” 檀殊沉默的看着他,最终缓缓摇了摇头,他叹息了一声说,“折卿,有些事情,不是身居高位就可以决断的了的。” 折卿明白了他的意思,纵使檀殊尊者此时收回命令,众仙也断不能轻易放过闻渊。 作为三百年后在幻境中窥见这一切的闻渊来说,他内心极度震惊,刚开始初入这段幻境时,他还疑惑这是哪个时间段发生的事情,如今他明白了,此时,正是他被押往堕仙台处决的前夕。 没想到幻境居然呈现出了这里。 闻渊仔细的回想着三百年前发生的事,试图能从细枝末节里窥见一丝端倪,可是他竟不知为何,越想越觉得头痛非常,他只记得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为何,被很多人用锁灵链锁了准备当众处决,可是,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却记不得了。 越想越觉得头痛,闻渊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是什么呢? 那天他受了很重的伤,被压跪在堕仙台,怎么受的伤来着,他好像记不得了,闻渊想,或许是时间过的太久了? 那时候他一直在心底盼望着师尊能来救他,没想到折卿这个时候居然被关在涣水阁,还在强行破除结界之后找去了玄英殿。 他看着折卿继续说:“我可以代替闻渊受刑。” 檀殊缓缓摇摇头,他仰起头发出一阵长长的叹息:“你听啊,折卿,天雷已经汇聚了,……晚了,你救不了他。” 折卿静了两秒,盯着檀殊,没人知道他此时究竟心凉绝望到了什么程度,他忽然冷笑道:“尊者,还没有我折卿想做但做不成的事。” 檀殊果然神色一凝,他问到:“你要做什么?” 折卿转身就走,他仍提着剑,最初是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此时却显得杀气滚滚。 他眉峰一挑,竟是笑了出来,回头朝檀殊道:“救他啊。” 檀殊猛的从主座上站起来,朝着头也不回的折卿喊道:“站住!你说清楚你到底要做什么!” 折卿没理会,他走出殿门,慢慢的在刚刚他跪着的位置停下脚步。 他眯起双眼悠远的望了一眼无际的天边,兀自说道:“我去杀他。” 他笑着冲檀殊道:“魔族不是该死吗?那好,我是他师尊,我去杀他,我亲手杀了他。” 檀殊追出来,他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冷淡自持,他错愕的看着折卿说完这一番话之后面向天地跪了下去。 这是闻渊今天看到他第二次跪了。 折卿脸上无悲无喜,他默念了几句什么,一会儿过后,天边忽然出现一点金光,随后那金光逐渐扩大,最后把整个玄英殿的上空都笼罩了起来。 檀殊好像忽然明白什么了,他大声朝他喊道:“折卿,你给我停下!”却赫然发现此时竟近不了他的身。 闻渊此刻意识到,那金光就是天道的化身,折卿这是要与天道对话。 闻渊看着他执起抚微剑,在腕上一划,血迹涌出,却渐渐飘向空中,最后化做零星的碎光随风飘散。 折卿仰起头面对无尽的苍穹,他清澈的嗓音响在幻境里,却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敲击在闻渊的心上。 “折卿愿用半生修为做代价,只愿天道保佑我弟子闻渊……” 他道,“一生平安喜乐,岁岁无虞。” 身后的檀殊震惊到几乎失语:“你……何至于如此……” 折卿笑了,温柔极了,接着他站起身毫不犹豫的御剑飞向堕仙台,只留下一道轻语回荡在玄英殿门前,一如他整个人柔软又刚毅。 “因为阿渊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徒弟。”
第三十一章 【一更】 闻渊像被雷击中一般,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师尊他……他说什么? 往昔的真相铺面而来,巨大的颠覆感令他头晕目眩,他此前一直认为,他的师尊,在堕仙台能够毫不留情的刺他一剑,是师尊不念旧情,是折卿这个人冷血无情。 可是为什么,当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居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闻渊手脚冰凉,整个人如坠冰窟,所以,他的师尊其实是迫不得已,在进退两难的情况下居然选择了伤害他的方式去救他的命。 闻渊也曾怀疑过,折卿是否是被人控制,身不由己才会做出那样的事,但是,不是的,是他自己硬逼着自己去亲手杀了他。 闻渊忽然懂了折卿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不是凡人,哪怕刺他心口一剑他也不会当场死去,再把他当场打入犹如万劫不复的魇域,这样的结局明面上既可以给众人一个交代,暗地里又可以保住他一条命。 这样他虽然重伤,但是命算是保住了,至少不至于连神识都在这世间灰飞烟灭。 人到绝境里,是什么事情都顾不得的,性命才是此时最重要的东西。三百年前折卿面对的就是这样的绝境,而他甚至没有思考的时间。 是了,折卿是仙界的仙君,连檀殊尊者都没办法左右的事他能怎么办呢?不秉公处理如何才能服众,如何挡得住那些悠悠之口? 可是正如折卿却对檀殊所说,闻渊是他唯一的弟子,他却想包庇私情留他性命,所以折卿才会如此决绝,赶在众人动手施刑的时候亲自动手。 那个时候的师尊,心里该有多疼啊,可是还要装作冷酷无情的样子。 闻渊丧气的想,师尊遇到他,救起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而且折卿他向天道起誓了啊……古往今来,这些能被天道听到的誓言背后都必定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可他居然以自己的半生修为做代价。 修为几乎相当于修仙之人的半条性命,无数人为了提升修为几乎不惜一切。折卿在仙界的境界本事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他也曾声名赫赫,被人敬仰,就为了这么一个徒弟,他把那么重要的可以自保的东西说舍弃就舍弃了,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哪怕一点点的不舍。 在他心中,徒弟的命跟这修为简直不堪一提。 闻渊闭上眼睛,他感到久违的泪水湿湿热热的眼眶中滚动,他扬起头,拼命忍着,不让那泪水就这么流下来。 他一直都知道,折卿其实好温柔,他原来一直对自己这么这么好……师尊是全天下对他最好的人,他才不舍得杀他,才不是像他看到的那样想去要他的命。 他的师尊,一直再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啊! 那师尊……亲手刺他一剑的时候自己的心里该有多疼呢?他要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能稳的住剑呢?闻渊换位想了一下,现在折卿是他最重要的人,如果他要用亲手伤害他才可以暂时保得住他的性命的方法,他自己可以做到师尊那样吗?闻渊简直不敢想象。 他望着无边无际湛蓝的天空,师尊就是这样许下誓言的,那时候的师尊甚至还带着微笑,他划破手腕以血为祭的时候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眼睁睁看着自己半生修为就这么一点一点的从自己身体里流逝,师尊可曾有后悔过? 没有的,他为了自己什么都可以做。 哪怕从最开始,二人的相遇,闻渊的命都是他救起的。 师尊啊……你到底是如何装的铁石心肠、如何逼自己面无喜悲的说出要与徒弟恩断义绝的话呢? 你难道,就不会痛吗? 两滴清泪从闻渊的眼角滑落,他再也忍受不住,哽咽道:“师尊……” “折卿……你为什么要对我付出这么多……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当时这么做的时候,真的不知道我会恨你吗?还是说……你甘之如饴。” 最终是他恨上了折卿,这一恨就是整整三百年。 在魇域那些黯淡无光的日子,闻渊常常提醒自己,不能死,一定不能死,要变的强大,有朝一日一定要打败仙界那群道貌岸然的东西,然后把他的师尊抓回来,报复□□,好好泄愤,已报他三百年的执念未消。 最后他确实实现了。 如今的师尊在他这个魔界尊主面前简直脆弱的不堪一击,他不消几下就能将他制服,他想折磨他就可以随意的把折卿关进地牢不闻不问,他不高兴了就可以给他带上一条玄铁链,把他像一个禁脔一样锁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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