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栈道下望去,白骨坑中并未添加新成员,也没有人听到重物坠地的声音。 方雀皱皱眉,心说这梁子结大了,以后千万要小心暗算。 她垂着眼,忽而觉得一道目光在她这里停留已久,放肆又灼热。 她抬起头:那个方向上只有何山一人,他负手而立,正低头凝望着白骨坑,并未看她。 方雀捏着眉心:……是错觉吗? “守望”白骨坑的某人按了下领扣,转身踏入洞穴。 这时,众人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震颤。 大量红褐色碎屑弥漫在岔路当中,哀鸣之声灌耳,击得五脏六腑疼痛不已。 方雀扶着墙壁,堪堪站稳身形,头顶的冤家簪被甩了下来,发梢钻进衣领,她晃晃头,隐隐约约听到小冤家“哎呦”了一声。 混乱之中,一个温热的东西撞到方雀的脚踝上,她努力伸长腿,绷直脚背,用脚尖勾住了它。 腿部受力的瞬间,一根筋倏而拉紧,撕裂的疼痛爬遍全身,方雀咬着牙,手指紧扣墙体,骨节发白。 这一次鲸鸣,杀伤力突飞猛进,持续时间也更长,等到震颤终于停止时,地上已是一片狼藉。 在场只有何山与方雀两人保持直立,其余人皆以各种奇怪的姿势倒在地上,一些人的耳、鼻、喉中甚至溢出血来。 方雀缓缓吐出口气,探手去揉快要抽筋的右腿,被她勾住的那人用手背蹭了下鼻血,抬眼看向洞外,心有余悸。 这里距栈道仅一步之遥,方才若不是方雀勾住了他,他现在应该正与白骨亲密接触。 何山放下手里拎着的人,抬眼看向方雀。 方雀弯腰捡起冤家簪,束好发,回给何山一个“我很好”的手势。 何山上上下下地扫了她几遍,才转回头,看着挣扎起身的众修。 何山:“此前说好的,第二声鲸鸣过后,全员转移。” 白稚薇一手拉起一个修士,她晃晃头,甩开额前发,瞥了下拦路墙。 白稚薇:“先送他们走,我再守一阵。” 何山掏出若比邻:“好。” 他就近画了个圈,笔尖划过的轨迹亮起,他随手点了名修士,示意他走去圈中央。 被点的修士应是头一次体验这么高端的法术,他细细打量着白光,有些激动,也有些期待。 白光流转几分,渐渐消去。 圆圈里的人试探着睁开一只眼,另一只眼还合得紧紧的,紧得眼皮周围皱出一条条细纹。 他用一只眼跟何山对望——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圆圈里的人垂下头,扯了扯衣角。 “额……可能是我灵力太低了,传不动……” 何山用指尖敲了下笔杆:“不是。” 他转向方雀:“翻板门后的传送点出了些问题,我去看看。” 方雀点点头,目送何山走上栈道,她面对着翻板门的方向,陷入沉思。 翻板门后干干净净,没有人的骸骨,那么,海色当年应该是成功离开了那个空间。 他是怎么走的? 方雀安顿下众修,独自寻了个远人的角落,点燃纸符,拿出海色的笔记本,翻开。 倒数第二页的背面,也有一段文字。 4月16日,天气依然不详 今天是意外发生的第二天,我依然没有收到回复。 系统是不是出问题了? 这页的字数不多,但每个字下边都笼着一层灰影,方雀用纸符仔细去照,发现灰影其实是一些斜斜的小字,小字有明显的扭曲,写字的人似乎体力不支,又似乎是在颤抖。 “系统果然出问题了,最近的剧情很凶,字字如刀,抵在我的喉咙上,活下去是个难事。” “我不记得我设计过这样的东西。” 方雀摩挲着纸面,她想到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使得为数不多的线索串联成片。 她抿了抿唇角,快速翻到下一页。 这页写得洋洋洒洒,一眼望去并不能得到什么有效信息,反倒是日记下面的注脚格外抓人眼球。 那是一行血字,写得四仰八叉,中间还被蹭糊了一点,血迹干涸发黑。 “我的日记被剧情覆盖了,我的记忆也在极度衰退,你要记得,你是……” “是”字后边还有一个“`”,写字人大概是遇到了突发情况,没能写完。 不过这也并不难猜,这是海色的笔记,他当然是海色,正好“海”字的第一笔就是一个“`”。 方雀仰起头,一点点消化掉这些信息。 海色的日记与先前的纸条相对应,这些线索慢慢揭开当年事件的一角: 如小猫头鹰所言,这是一个角色扮演的系统,参与者可以自行设计剧情,系统内的一切都将按照剧情发展;某一天,系统出了意外,剧情不再受控,而海色被困在一个难以与外界取得联系的地方,现下已知是汐落;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记忆逐渐模糊,他开始忘记自己的身份…… 这样说来,“海色失联”的真相其实是—— 他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剧情里的角色。 火光晃动了一下,方雀眯起眼,拿远纸符,她抬手想去拍拍另一只手臂,指尖不小心带上了本子。 她觉得毛骨悚然: 她的记忆是否也在悄无声息地衰退?她正在遗失自己,慢慢变成天虞宗的那个方雀吗? “小师妹,你在看什么?” 方雀眼睫一颤,迅速举起纸符。 白稚薇正偏着头看方雀怀里的本子,这般被火光晃了一下,她不由得退开一步,依然稍稍弯着身子,冲方雀微笑。 火光后的脸有些木讷,唇角扬起的弧度完美却机械,她虽然笑着,眉眼间却无一点笑意,这使她看起来不像一个活人,反倒像一个雕琢精致的傀儡娃娃。 方雀被二次暴击,忍不住仰了仰颈子,闭上眼。 白稚薇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方雀掀了掀眼皮,心说:……你知道就好。 方雀:“不怪师姐,是我太过放松。” 方雀收起本子,抬眼却见白稚薇一直盯着她的手。 方雀拉紧袖里乾坤,轻轻拍了两下:“没什么,是位故人的手稿。” 白稚薇“哦”了一声,指向岔路外:“你的那位师兄回来了,正在四处寻你。” 方雀站起身,边走边道:“事情还顺利吗?” 白稚薇摇头:“他一向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说找你。” 方雀脚步一顿,尴尬地笑笑: 她觉得她现在就像是何山的官方发言人加人形译制器。 二人绕过一个拐角,正碰上何山从另一个路口走出。 何山轻飘飘地望了白稚薇一眼,白稚薇立刻心领神会,就近消失。 方雀盯着靴尖,静静地等白稚薇走远,才开口道:“情况不妙?” 何山眉梢一动:“嗯,‘若比邻’被禁用了,这应该和第二声鲸鸣有关。” 方雀:“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何山:“不知,但算来不多了。” 方雀抬手召出七弦琴,按住琴弦:“师兄,这东西认主吗?” 何山:“认,生人不给碰。而且力量有限,临时救援可以,长时间载人不行。” 简而言之,又傲又娇。 七弦琴哼唧了一声,方雀低下头,摸摸琴头以示安抚,七弦琴顺势拱了拱她的掌心。 方雀:“我还有个想法,不过很冒险。” 何山自然地接过话茬:“等海水涨到一定高度再游过去当然可行,只不过海水上涨速度未知,最多只能抢出三五个人的安全时间。” 方雀双目微睁:“师兄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何山颔首:“凑巧想到。” 他的声音依旧凉丝丝的,眼睫却轻轻颤了一下,一双眉眼偷偷变得舒展而生动。 方雀立刻感知到何山的心情正在变好,她受其感染,也渐渐放松下来。 方雀:“话说,师兄平时是怎么进入翻板门的?” 何山:“我一般走那条绳索,然后借力一跃。” 方雀:“……” 别想了,要腿的。 方雀摸摸鼻尖:“倒……是个办法,不过,好像不太容易操作?” 何山:“确实,但不妨一试。” 方雀:“唔……只怕那些道友不愿冒险。” 何山:“不必担心,那些人抱必死之心,再冒险也愿意一试,而且,我会尽力去保。” 方雀点点头,微笑道:“辛苦师兄,我在这边守着,万一出现什么小问题,我们也好随机应变。” 何山:“好。” 二人将各处仙修聚集到一起,除去何山方雀,共计一十二人,至少有七人要通过绳索抵达翻板门,为妨惊动另一派,护送需全程摸黑进行。 这个任务并不简单。 好在,众修十分配合,他们留下五名水性好的同道,其余人皆随何山来到绳索旁。 绳索悬在半空,一阵小风就能把它吹得摇晃不止,即使是在有照明的情况下去走,也很考验心理承受能力,更何况,如今伸手不见五指。 方雀蹲下身,点起一张纸符,用手指笼着火,为站在绳索旁的两人照亮了第一个落脚点。 何山正向身边的仙修做最后一点交代,顺道教给他几个基础咒语,即便他灵力不足无法施展,但默念几遍总能图个心安。 那位仙修垂着眼,不停地跟着何山默念,手指随之在衣襟上划来划去,他腿上有几道旧伤,但还是勇敢地站出来做了第一名冒险者。 方雀借着微弱的火光,认出了他的脸。 那是她到汐落的头一天,为她跳白骨坑的两名仙修之一。 转念间,那位仙修的一只脚已经踏到了绳索上,何山在后面托着他的肘部,帮他保持平衡。 方雀仰起头:“你可以的,放松,相信我们,也相信你自己。” 那位仙修垂下眼,眸中有光,一扫过往的阴霾与灰暗。 “如果这次能出汐落,我一定好好活下去。” 再没什么,比“希望”二字更令人动容。 等何山也踏上绳索,方雀便吹熄了纸符。 有何山在,护送过程十分顺利,一名、两名、三名……仙修们依次抵达翻板门后,一路有惊无险。 还剩最后一名仙修。 同样的工作重复了这么多遍,何山与方雀皆轻车熟路,第七次熄灭符纸后,方雀起身倚到墙壁上,安心等何山返程。 如今,就只等海水倒灌,他们再领剩余的仙修进入翻板门。 或许,都不用等到水来,他们就可以用这种方式将所有人安全送入庇佑所。 方雀推想了一阵,抬眼望向前方,眉头一蹙。 时间不短了,何山怎么还没回来? 方雀再一次点亮纸符,向对岸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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