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方雀站起身,走去扶容海,又能笑道: “你想多了,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别无他意。何山将我看作谁,与我何干?” 她一句大名,唤得何山心肝一颤。 何山抬起一只手,又无力地放下,放在膝头,攥紧成拳。 方雀拉起容海,随手在他鼻尖一划: “小海记住了,往后不要乱讲喽。我有心上人的,他叫夜枭,是个大英雄。海难那晚,是他救了我的命。” 何山听着,手背青筋暴起,血丝从拳眼渗出。 他垂眼,张开手,掌心处有四个鲜血淋漓的小月牙,指甲缝里填满了猩红色。 原来,她是有心上人的。 是他打扰。 容海战战兢兢地扫着两人,正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腰间别着的一枚金铃忽然一响。 叮铃铃……
第53章 海天一色(三十八) 追妻 方雀与容海一道看向他的腰间。 容海如蒙大赦:“是蔽宗的警铃, 宗里出事了。” 方雀:“你家宗门出事,你怎么这么高兴?” 容海吐了下舌头,心说处理宗里的神鬼事总比横在你俩中间吃刀子强。 他拨了拨金铃, 侧耳听了一阵:“东南角, 翰白宗蛊皿库,我去瞧瞧。” 说完, 他霍然起身, 随手转着套在指尖的钥匙。 一扇半透明的门拔地而起。 方雀随之起身:“我和你一起。” 何山也站了起来。 容海刚刚拉开门, 就见两道残影从他手边冲了出去,他挑眉回头,发现身后的两人已经不见了。 容海:…… 这到底是谁家宗门出事了? . 外面, 下着瓢泼大雨。 蛊皿库方方正正的建筑在雨中缩成模糊不清的一团。 方雀在前面走,何山在后边追。 男人步子更大一些, 何山很快追上了方雀,他抬起一只手为方雀遮雨,打在方雀脸上的雨水停了一瞬,方雀偏头避开他的保护范围, 雨水又沿着她五官的轮廓冲刷而下。 方雀头也未回,还在继续大步向前走。 何山顺势落手, 按住她的肩。 方雀条件反射地扣住他的手腕,想卸他关节,握住他手的掌侧无意碰到了一块白骨。 那是他拼死救她出火场时受的伤,时间太短, 还没长出新肉。 方雀手指一松:算了。 她稍稍侧过身, 用肩部的动作将何山的手甩了下去。 被甩下的手落回体侧摆了两遭,何山愣在暴雨之中,长长的眼睫被打湿, 紧紧贴在下眼睑上,沉得他睁不开眼。 容海撑着个小结界追了过来,他一手按住何山后心,推着他向前走。 那段路,何山走得好艰难。 . 方雀始终走在前边,她越走越冷,却没有佝偻起身子。 快了,快失去知觉了,快麻木了。 麻木了好,麻木了,就不会再冷了。 蛊皿库前燃着两支温暖的烛火,烛火渐渐扩大,笼在方雀脸上。 守库弟子被她吓蒙了。 试想,滂沱雨夜,一望无际的黑暗中走出个女子,女子湿漉漉的,黑发贴着腮边,衬得她的面目苍白而浮肿,雨水,或者什么别的液体顺着她的袍角滴落,在地上滴出几个小黑点。 滴答……滴答…… 守库弟子壮着胆子打量她几遍,终于认出她姓甚名谁,一张嘴就破了音:“小师妹?” 容海带着何山很快追来,方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一言不发,抬靴就向库中走。 守库弟子迎上来人:“容师弟,我跟你说,大事不好……” 容海反手抓住守库弟子的手腕,急急忙忙向库里赶: “有事进来说。” 库里没有点灯,方雀站在黑暗中,她能听到四面八方皆有一些黏糊糊的东西在蠕动,那声音并不悦耳。 三人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光明忽至,方雀眼前一白。 她抬起手肘在眼前挡了一下。 守库弟子点亮了库顶用作照明的法阵,照出了盘踞在黑暗中的东西。 无数个透明坛子从库底摞至库顶,一排又一排,每一只坛子里都豢养着一只软体生物,每一只生物身上都长着许多鼓包,鼓包里团着一些活跃的虫。 单有一个坛子被取下,放在库中央,距方雀不过半步之遥,她方才走得再急些,怕就会一头扎进去。 这个坛子里,盛着方雀在藏书阁顶上对过手的那只两腿怪。 乍见了这等情形,方雀只觉一股邪劲从腹部直冲向咽喉,她迅速弓起身子,热流冲口而出—— 一地是血。 何山几步迈去,扶住她臂弯,方雀借着痉挛的余力试图摆脱他。 她在摇晃中睁大眼,清楚地看着地上的血迹。 她只是觉得反胃,吐出的怎么会是血? 守库弟子趁着空当转向容海: “容师弟,那蛊皿要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它……” 容海从方雀身边奔过,两手扶上坛沿,低头一看: 坛内的软体生物可怜兮兮地团成一团,无数道伤口随它的呼吸一开一合,不少伤口上已经冒出白色的脓水,粉色的蛊虫察觉到宿主行将就木,一窝蜂地逃出,攀附在坛壁上,不多时就密密麻麻地挤了一层。 守坛弟子搓着手: “这些都是禁术情蛊,爬出去就遭了,要不要通知宗主?” 容海立即道:“不必,夜深了,还下着雨,不要劳烦师尊。这点小事,我能解决。” 他结了个复杂的印痂,周遭空气都随之荡起一个小小的漩涡。 坛内的生物若有所觉,缓缓抬起湿漉漉的眼。 容海眸中划过一丝不忍。 他合上眼,咬紧牙关。 咒印携炫目的光落入坛中,坛中登时起了一片白烟。 附于坛壁的蛊虫无一生还。 蛊虫没有了,蛊皿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容海凝望坛中:“它救不活了。” 守库弟子愣了一瞬,垂下头:“我知道。” 容海两手交叠于坛沿,温柔地望着坛内的丑陋生物: “辛苦了,这么多年,你做得很好。” 方雀抓着自己的前襟,抬起眼。 何山也看了过来。 坛内生物慢慢蠕动了一下,挤出个肖似人类的微笑。 它被砍了两条触手,又遭一场无妄的大火,最终带着一身伤痕与未竞的使命,死在这个凄冷萧瑟的雨夜。 . 方雀吸了下鼻子,趁何山分神,奋力甩开他的手,喉咙里却无意识地蕴出一声哼。 容海扫她一眼,又快速看了看坛内尸骨未寒的生物。 “遭了。” 他一推坛沿,向方雀奔去。 方雀失了支持,自己踉踉跄跄地晃了几步,她努力想拔直腰背,上半身却只能一个劲儿地向前栽,她晃着晃着,忽然脚下一软,单膝跪倒在地。 她梗着颈子,血沫从紧咬的齿间挤出。 何山随她矮下身,伸出一只手在她肩背上方护着,却始终没有碰到她。 容海急匆匆地蹲下身,两手推起她的肩。 方雀面色白中透青,筋络于额角暴起,冷汗沿着眉心的褶皱下滑。 何山:“是不是情蛊?” 容海点了下头,抬眼对上他的眸子。 冷汗瞬间淌到腮侧。 容海:“何……何师兄你不要着急,这的确是我的错,我……我一定会承担。” 何山转回眼,不再看他。 容海收回手结了些小咒印,方雀又垂下头,将胸腔抵在膝骨上。 她明明那么痛,却没有伸出手向任何一个人求助。 方雀气息加重了一些,何山立刻附耳去听。 “我身上的蛊……跟……两腿怪有关……” 她想起同两腿怪交战时,从她颈后延伸出的丝线。 何山看向容海:“与那坛中的蛊皿有关?” 容海眼角泛红,结印的手挥出残影: “对。情蛊是种子母蛊,子蛊在师姐身上,母蛊与我结了契约,被我放在蛊皿体内养着……” 他顿了一下,语带哭腔:“我不是人。” 何山动了动唇:“你知道就好。” 方雀拼命揪住最后一丝神识,努力回忆她在藏书阁中看过的,有关情蛊的介绍。 容海在一旁同何山解释,解释的内容与方雀所想大致相同。 容海:“方才蛊皿濒死,蛊虫逃逸而出,我施法消灭了所有蛊虫,这其中就包括方师姐体内子蛊的母蛊。” “母蛊死亡,子蛊即刻变化为母蛊,随后将产生唯一对应的子蛊。” 何山垂眼:“所以……” 容海咬了咬唇:“所以……那子蛊如今正在方师姐体内羽化。” 何山听着,忽然抬起小臂于耳侧,五指攥紧。 容海明白,此时何山若冲上前来,揪着他的衣领给他十拳都不为过。 他红着眼睛看何山绷起的筋骨线条,一时语塞。 正这当,方雀忽然伸出手,握住了何山抬起的小臂。 那条小臂像钢枪一样硬,握住它的手指是扣紧的状态,指缝里带着亮晶晶的汗滴。 方雀:“母蛊……不会痛的……不必管我。” 她分不清身侧的男人是容海,还是刚刚惹她生恨的何山,却还记得撒谎骗人。 她知道母蛊所诞的子蛊必须在一旬之内找到下一个宿主,否则母蛊将会持续发作,直至消亡。 她故意这样说的。 她不愿将这诅咒一样的东西寄附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持续发作无外乎痛些,忍忍总能挺过。 可她还是失算了。 就在她说出那句话的下一秒,何山容海异口同声道: “不可,子蛊必须在一旬之内转寄他人。” 二人说完,怔怔对望一眼,何山立刻移开目光,容海补充道: “否则,母蛊将在你体内持续发作。发作时的痛,比羽化时的痛强烈十倍,没有人可以承受得住的。” 方雀以手拄地,用肩部的力量带动脖颈直立,她抬眼: “我……可以。” 容海望着她,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下一秒,满口狠话的方某人就身子一软,向后倒去。 何山抬起砍在方雀颈窝的手,顺势将她接入怀中。 容海眼底惊恐未褪:“何山,你是狠人……” 何山轻轻笼着方雀的手,对容海道:“开始吧。” 容海站起身:“你确定?” 何山垂眼看着方雀,重重点头。 . 方雀陷入冗长而沉沉的梦。 她在一片混沌之中,看见“自己”当初被下子蛊的画面。 那是一间昏暗的矮房,她被锁在墙侧,身上划了些伤口在放血,她面前有一个猩红色的法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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