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是亲手将自己的神明拖下神坛。 方雀将纸抽出,哽了一哽:“你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钱夹里。” 她看也不看一眼就伸平手臂,纸张边缘划破空气,正正架在何山颈间。 何山仍举着那只手,偏头避开来势汹汹的纸,垂眼草草一扫,抬手接过随意塞入袖中。 而后,他从自己心口掏出个巴掌大的小物件: “我这也有个你的东西,在战服口袋里找到的。” 方雀垂眼去看: 那是个盾牌形状的臂章,正面绣有金色纹路,工艺精湛。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方雀接过臂章,将其翻到背面。 那里暗绣着两个大写字母,FQ。 是她名字的缩写。 方雀心念一转,抬眼看向何山。 她的臂章,怎么会在夜枭的口袋里? 何山挑眉,起身去拿画轴。 画轴展开,宣纸上画的仍是两人拿着画在看,只不过画中两人所拿的画轴上,已经填上了之前一层的画面。 再向下走,就到了潮升的第三层。 何山与方雀对视一眼—— 他们想要知道的答案,就在第三层幻境之中。 . 再次陷入黑暗,方雀驾轻就熟地倒数。 五、四…… 沙土与草汁的涩味灌入鼻腔。 三、二…… 受热膨胀的空气拂面而来,比体温还要高上一些,炎日的光投射在眼睑上,灼得皮肉发疼。 一。 方雀张开眼。 这第三层幻境的模样与她的预想出入不多。 她正站在部队的训练场上。 训练场与校园中的操场类似: 中间有一片椭圆形区域,边缘围着一条四百米跑道,四下里有一些铁质器械。不过,训练场要比学生们的操场简陋许多。 这里的跑道只是土道,其上散落着不少小石子,跑时尘土飞扬且滑脚;这里也没有草皮,当中的椭圆区域夏季杂草丛生,冬季枯草连片满目萧条。 方雀对这里熟悉无比。 她站在队列之中,不自觉地收紧周身肌肉,微扬下颔。 那位眉间有一道疤的寸头营长正捏着哨子,向队尾溜达。 队是一列长队,方雀这边是一溜女兵,正对面还有一队,全是男兵。 两队中间隔着一排海绵垫,方雀猜出这日的训练项目大概是“过肩摔”。 过肩摔,两两一组,互摔。 营长站在队尾,转身,吹哨。 嘟—— 两队同时相向迈近一步。 “报告!” 方雀听到自己开口。 营长放下口哨,看了过来。 方雀平视前方空气: “报告营长,我这少个人。” 营长眯起眼,用手指点着人头。 女兵比男兵多出一个,队伍最前首的方雀落了单。 营长四下环顾,正瞧见通讯连的两个兵带着检修设备路过。 那两人皆高挑,就是穿得完全不在同个季节。 一个皮肤黝黑五大三粗,扯着短袖T袖领子还在突突冒汗;另一个肤色干净,大热天仍穿戴整齐,腰带束得板板正正,还扣着帽子。 营长吹了声哨,那两人脚下一顿。 营长向他们招手:“过来,补个缺。” 说完,他仔细一看,又痞笑道: “呦,今天运气不错,随便一逮还逮到棵草。你们回头看看,那是不是新到通讯连那小子,长得还真不错,听说咱不少小姑娘觉得他帅?” 男女两队相互望着,两边皆抿嘴硬憋,好不容易才憋了个面不改色。 营长见那边两人久喊不动,便又添了句: “何山,来给咱们新兵做个示范。” 俊瞎眼的帅哥向这边一望,冷着脸装水泥电线杆。 一旁拎着工具箱的黝黑汉子自告奋勇: “报告!何山他绅士,不好意思摔女人,我来!” 那汉子像个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屈肘举手,上臂肌肉线条结实优美,将富有弹性的T袖撑得鼓鼓囊囊。 营长神色古怪地瞧着何山,尚不置可否,那俊美的电线杆子便自行迈了尊步: “报告,我可以。” 方才自告奋勇那哥们劣迹斑斑,下手没轻没重,曾经摔哭过一整个连的小兵痞子,他来?开玩笑。 营长又逗他:“不来有你后悔的,这可是我们营花。” 某方姓营花抬眼,面无波澜—— 她无法用神情来表达自己的惊讶,也不能向何山挤眉弄眼。 她尚在有记忆存留的时间段中,行动受限,只能依着当年真实发生的一举一动一步步来。 想来,何山也是如此。 何山冷着脸,一副和她不熟的样子,两步上前,一个过肩摔将她撂倒在地,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围观男兵齐齐“嘶”了一声。 被摔惯了的人都知道怎样着地最疼,也知道哪里不能摔,何山极细心地选好落地角度,并在松手的最后一刻使了些力气,帮方雀做了缓冲。 此间细节方雀心知肚明,她垂着眼拍训练服上的土,向何山稍稍欠身以示感谢。 这些小动作蒙得过大部分战友,却蒙不过营长那个老兵油子。 营长:“何山!” 何山立正:“到!” 营长的笑全藏在眼角皱纹里,不怒自威: “你早上没吃饭吗?方雀!” 方雀立正:“到!” 营长动了动手指: “换你摔他,教教他过肩摔应该是什么样的。” 方雀应了一声,转头看向何山,目无暖色。 何山依旧像个冰雕。 大冰雕向方雀勾勾手,示意她放心摔。 方雀转了转腕骨,二话没说便扑了上去,动作迅捷如觅食的猎豹。 正当她打算故伎重演报个恩时,手上的“猎物”突然不听话地向后一仰,背脊重重撞地,惊起一片细碎呛人的沙尘,远远瞧去,就像是方雀下了极狠的手。 土黄色的烟气衬得那张脸愈发白净,何山在那阵沙尘中,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第60章 风月无边(五) 矮墙吻 营长丝毫不想为这出戏买账。 捕捉到那声夹在风里的“啧”, 方雀自觉站直身子: “报告!我也没吃早饭。” 众人哄笑一片,很快,又在营长的怒喝中重新绷紧面皮。 “没吃饭是吧?去, 上跑道吃点沙子, 管饱。” 这是罚跑的意思。 训练场四百米一圈,跑十圈, 一共四千米。 方雀面不改色, 自己喊着口令小步跑了出去, 跑了没两步就听见后边又是一套自顾自地“向右转、跑步走”,那声音清冷好听,像块刚从井里提上来的冰西瓜, 凉丝丝地贴上人的心房。 晌午的阳光似乎都少了些毒辣。 何山直着腰板追了上来。 营长瞧着有些愣,何山不归他管, 他也并没有罚他的打算……罢了,爱顶着大太阳跑圈那就让他跑吧,他还能拦着他不成? 跑道拐角处,何山一步迈到方雀身前, 蛮不讲理地占了她的跑道,替她挡下扑面而来的风与沙。 方雀倔得不行, 紧赶两步超到何山之前,闷头向前跑。 何山一愣,挑起一边眉毛。 他那半截的记忆终于被补充完全。 方雀一边跑一边暗自盘算。 若只是幻境里这点子线索,她并不会太过上心。 不过是, 原来她在刚入伍时, 就见到过被调离“先驱者”营的夜枭,只是她当时并没有认出他,此后也将这段往事全然抛诸脑后。 可, 出现在她钱夹里的夜枭的调任书,以及出现在夜枭口袋里的她的肩章,总隐隐向她透露着另外的信息。 第三层幻境想要告诉她的,或许不止是她曾在部队里和夜枭见过一面,而是—— 她和夜枭有过一段来往。 汗迹由额角爬至腮侧,方雀抬眼望着焦黄色的土道—— 这么跑下去总不是办法,得想想该怎么打破幻境。 她试着操控手脚,可四肢皆僵直,只会维持跑步这一固定动作,但所幸,她发现自己可以小范围地调整跑步的方向。 方雀用余光锁定跑道上的一块小石子,准备碰瓷。 扑通—— 她一脚踩了上去,整个人向前一跌,黄沙四起,她在尘雾中笑。 她总算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原有记忆被改变,何山脱离跑道,向她奔来。 风将黄沙吹散,少女顶着一张被晒红的脸,腮侧的发湿漉漉地贴在颈子上。 何山眼睫微微颤动一下,他皱眉,二话不说就将少女拉到背上,两手下垂勾住她的膝弯。 他转身就走,迈了一步出去后,才想起要向他们营长打个报告。 于是,他站定,隔着半个训练场开口: “报告,方雀受伤,我送她去医务室。” 营长扫那二人一眼,皱着眉摆了摆手。 . 何山背着方雀,没去什么医务室,而是走到了一堵废弃的矮墙下。 墙是红砖砌的,衬着黄土野草炎阳,也别有一番风情。 从这里向任意方向走出二百米,都瞧不见一个人影。 地上太脏,何山没舍得把方雀往地上放,他抬脚,随随便便一踹,矮墙就去了小半堵。 飞出的砖屑滚着沙土,很能迷人的眼。 何山揽着方雀的手,将她从身后倒至身前,又将她举到墙头,抬起手虚遮住她的眼。 何山静等风沙过去,才终于肯放下手。 方雀坐在矮墙上,刚刚好比何山高出一头,她垂下眼,俯视着他。 那个男人似乎是怕她被晒到,又抬手掀了自己的帽子,扣到她头上,顺道压低帽檐。 她的整张脸都被笼在阴影里,两颊倏而冰凉不少。 不得不说,“先驱者”营排名第一的大佬还是拽的。 他没有留部队同一的寸头,反而续着一点半长不长的发,刘海方才闷在帽子里被汗水打湿,如今结成几缕搭在眼前,发梢长过下眼睑,眸子藏在发丝后,黑白分明。 他将手拄在方雀两侧,仰着头看她,凑得很近。 现实世界的简装怎么也不如天虞宗的广袖严实,他的体温和吐息肆无忌惮地将方雀包裹其中,极具侵略意。 方雀撤后一点:“你怎么这么凶?” 何山没说话,低头去检查方雀摔到的脚踝。 方才那下摔得结实,不结实也冲不破记忆的桎梏,脚踝自然是肿的。 见他真的要用干净修长的手指去捧她沾满沙土的脚踝,方雀扯动膝盖,猛地一蹬。 何山一顿,抬眼瞧她。 方雀看着他发红的眼底,微微发愣: “你傻不傻,这只是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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