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余濮雪峰紧紧盯着他刚才站过的地方,盯了很久。 从屋子里出来便是院子,院里的雪已经被小童扫掉了,高大的树影遮盖住树下的石桌和石凳。 “小玉,何苦将自己逼到这种境地?”一道的男声从树下传来。 戚玉连视线都没有投过去一丝一毫,只专注地往陈鹤轩的屋子走。 “为何在我面前这么冷淡,在你那小相好面前就那么热情?”树下又传来那道声音。 “一切都按照你料想的进行,不好吗,”戚玉停下脚步,静静地看了对方几眼,说,“我还需要说什么吗,神使?” 朦胧月光从树影间穿过,投在了树下人的脸上,只能看见露在黑色面具外的金色兽瞳。 神使颇有兴趣地盯着他离去的身影,道:“对别人够狠,对自己更狠,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戚玉轻轻地上了床,掀开被子,再轻轻地挪到陈鹤轩身边,陈鹤轩的温暖再次包围他。 他楞楞地盯着陈鹤轩的脸,一边在心里问自己,会后悔吗。 每个人都有在乎的东西,或是金钱,或是修为。而上天最喜欢捉弄人,往往会让人在最珍贵的东西和其他可能还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前做选择,于是谁更重要便立马显现,便有了抛弃。 戚玉以为早就习惯了被抛弃,他知道自己这个人笨拙、冷漠,也不会说别人爱听的话,更做不到开朗热情,自然得不到别人的喜爱,于是便会被抛弃。 他觉得自己可能不是很在意。却还是感受到了来自胸腔的沉重压抑。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还是很在意的,因为曾经有很多时候他也很向往师尊的关注和重视,也会期待得到师尊的认可。 一边想着,戚玉一边抱紧了陈鹤轩的腰,他尽力地蜷缩着身子,将自己完全陷入陈鹤轩的怀里。 戚玉忽然有些好笑地想,师兄从来没有抛弃过他,因为师兄从来就没有选择过他。 想到这,戚玉竟有些庆幸陈鹤轩对他一直都很冷漠,只要从来没拥有过,就不算被抛弃。 第二日,晨光熹微。 陈鹤轩睁开眼睛,只觉得体内灵脉畅通,灵气流通无阻。 他还在想原来这就是在福源九潭修炼的成果,便立即注意到这里不福源九潭,而是自己的洞府。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石楠花的味道。床上只有他一人,但是床上仍然有另一个人的痕迹。 看到床上的塌痕,陈鹤轩很快就想到戚玉的身形。 他有些头疼地扶额,一会弄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真实世界。 若是在梦里……通常在梦里时,他都不会有梦外的记忆,梦里的他有什么记忆,他便有哪些记忆。可是现在他却清楚地记得自己在福源九潭修炼。 若是在梦外……为什么会有戚玉的气息,他的臂上也有戚玉脑袋枕过的酸胀感,空气里也有一股熟悉的糜烂的味道,这种味道通常都会出现在他和戚玉苟合之后。 陈鹤轩尚且还在思考,就感觉到有人要在向这间屋子靠近,气息孱弱却熟悉——是师尊。 陈鹤轩实在不想让师尊闻到这股奇怪的味道,于是连忙披衣下床,赶在濮雪峰推开门之前打开门出去。 “师尊,”陈鹤轩反手关上门,有些抱歉地说,“屋内杂乱,就不请师尊进去坐了。” 濮雪峰勉强用灵力支撑着自己,说:“看到你已恢复神智,我就安心了。” 陈鹤轩注意到濮雪峰体内灵力干涸,不由得一惊,连忙上前扶住他,担忧地道:“师尊,是谁伤你,你我为何又在这?” 濮雪峰面上苍白,只缓缓道:“那日你在谭中修炼,突然暴起,长老们没有拦住你,我便跟着你前来。” 二人来到石凳前坐下,陈鹤轩接过小童递来的大氅,披在了濮雪峰身上。 “那师尊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陈鹤轩面上现着忧色,心里却很是疑惑,为何师尊说的这些他都没有印象。 濮雪峰拢了拢大氅,眼神看向远方,道:“是戚玉,他蛊惑你打伤我。” 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陈鹤轩仿佛打了一个寒噤,不由得坐直身体,他问:“戚玉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只是肉身死了,但他的灵魂附在你的剑上,”濮雪峰摇了摇头,道,“我当时看到他也很惊讶,没料到他发现我以后,控制你将我打伤。” 陈鹤轩只听清濮雪峰前半句话,后面的话也没有仔细听。他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很是复杂。 原来戚玉还活着,那个被他亲手杀死的戚玉还活着。 在戚玉死后,他一时很自责,因为他当时并没有对戚玉动过杀意。他只想逃离魔宫,再把戚玉抓起来,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戚玉。 可是,他又十分清楚地记得是自己的剑穿过戚玉的身体。 “戚玉怎么会还活着?”陈鹤轩愣愣地问。 “我想,当时天时地利人和,他的血留在你的剑上,他的灵魂便附在你的剑上化作了剑灵,与你的剑融为一体。”濮雪峰一边咳一边道。 陈鹤轩连忙将手帕递给濮雪峰,濮雪峰看着吐在手帕上的血,对陈鹤轩说:“鹤轩,我知你心善,但戚玉不再是我们所熟知的那个人了。” 濮雪峰将手帕折了一面,擦掉唇角的血迹,又道:“他现在是魔,六亲不认、善恶不分的魔,我们必须彻底除掉它。” 陈鹤轩脑子里一时十分混乱,想到濮雪峰深受重伤,又想到戚玉还没死,信息太多太乱,他暂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次应该是他蛊惑你前来,他可有对你做什么,你可有受伤?”濮雪峰担忧地问。 陈鹤轩摇头,他不仅没有受伤,更觉得神清气爽,自从魔宫出来以后就开始混乱的灵脉也被理顺了。 与此同时,陈鹤轩对屋子里那混乱的场面也有了答案,戚玉竟□□至此,哪怕附于剑上,也要勾引他来做这种事情。 他的心里一时又气又笑。 “鹤轩,这还只是第一次,长此以往,他一定会阻挡你的修行,”濮雪峰继续道,“你不能心软,为了你,为了修仙界,也一定要把他除掉。” 陈鹤轩对上濮雪峰恳求的眼神,很难说出拒绝的话,起身弯腰拱手道:“弟子一定会彻底除掉戚玉。” 濮雪峰垂下眼睛,盖下眼中的痛色,道:“我们回星洲门以后,你料理完宗门事务,便带着你的剑前往至灵岛吧,岛上有可以除去剑灵的烈焰。” “是,弟子遵命。”陈鹤轩垂下头,不得不应下。 他的心里乱急了。 在听到“烈焰”时,他忽然想到,戚玉明明是个魔,却很是娇弱,怕黑怕冷,但不知道他会不会怕火怕疼。 濮雪峰看着陈鹤轩应下,心神却乱成一团。 在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都觉得戚玉心狠。怎么会有人明明知道自己要死,不仅不阻止,甚至还要推波助澜。 他一时想不通,戚玉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戚玉是……一心赴死吗?
第11章 不悔 将濮雪峰扶回屋子里,陈鹤轩来到了他放剑的密室。 因为没有什么装饰,密室里不是很乱,只是地上有一抹血迹,应该是师尊被打伤时吐出来的。 陈鹤轩用法术将地上的血迹清除,走到剑前,静静地看着横架着的剑——太阿剑。 太阿剑是家族传下来的上古神剑,能持这把剑的人都是陈家氏族里百里挑一的英才,在他得到太阿剑之前,这把剑已斩杀了无数妖魔。 但谁能想到,这样一把除魔剑,却被魔附上化作剑灵。 对于戚玉附上太阿剑这件事,陈鹤轩其是不太相信,毕竟不是他亲眼所见。 就像他从来没有想过,戚玉居然还活着,虽然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陈鹤轩的心绪很乱,他有太多话想问,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对戚玉。 所有的思绪化作一声长叹,陈鹤轩一言未发,只是看了很久才走。 陈鹤轩进密室之前,才刚刚开始下雪,他出去的时候,地上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雪了。 在他走后,太阿剑化作一个人形。 戚玉走到密室窗前,遥遥看着陈鹤轩离去的身影,一边低声自语:“师兄,我会完完整整地将太阿剑还给你。” 第二天下午,雪已经化了。 师徒二人当即启程返回星洲门。 陈鹤轩将濮雪峰扶上灵舟,最后才去取太阿剑。 当他的手握上太阿剑的剑柄时,剑上的血痕变得更加深红。 陈鹤轩注意到了,只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个剑鞘。是他花了一整天炼出的剑鞘,加持了攻击性法咒,可以最大程度上将剑身封存在剑鞘内。 似乎察觉到陈鹤轩的举动,太阿剑立即震动起来,剑上的血迹也更加暗红。 陈鹤轩当即确定戚玉一定附在太阿剑内。 在魔宫待了七年,陈鹤轩早已洞悉戚玉的一些小习惯。 比如,戚玉最讨厌束缚,讨厌穿得很多,他很不喜欢穿袜子,衣服更是能不穿多少就不穿多少。 陈鹤轩刚被关在魔宫的时候,戚玉还会好好穿衣服,后来相处久了,身上就穿着薄薄的一件,只用腰带拴住衣服,时不时露出胸和腿。 哪怕陈鹤轩曾说过他这样穿很浪荡,他也会很坚持地继续这样穿下去。 曾经有突然闯进魔宫的其他魔,在看到戚玉只穿着薄薄一件的时候,当即认为他是被囚于这的小宠,正要动手动脚调戏的时候,被戚玉直接打伤。 后来,戚玉唯有在外人面前才会正经地穿好衣服,在他面前通常都是恨不得一件都不穿。 陈鹤轩没想到哪怕戚玉变成了剑,也很讨厌这么抵制被束缚。 陈鹤轩越是坚定地要把太阿剑插入剑鞘,太阿剑就震动得越是严重,似乎在抗议陈鹤轩无礼的举动。 陈鹤轩想到自己刚进魔宫时,被戚玉系在手腕和脚踝上的缚仙绳,他当时也是剧烈地反抗,可是得到的是戚玉的拒绝。 于是他更坚定地把剑插入剑鞘。 被插进剑鞘的太阿剑彻底不动了,倒是让陈鹤轩想到了他每次拒绝戚玉时,戚玉总会一副很想哭出来的样子。 陈鹤轩自然没有注意到,他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 灵舟飞到星洲门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稳稳地在星洲门的侧峰停下。 陈鹤轩扶着濮雪峰刚下船,便有几个教习长老围了过来。 几人互相拱手问好后,濮雪峰当即问道:“何事如此紧张?” 几个教习长老互相看了几眼,一个上前道:“掌门,扶师姐趁掌门不在,犯下了大错。” 濮雪峰也没想起星洲门里有能打伤长老的女弟子,皱起眉头,问:“扶师姐是谁?” 陈鹤轩说:“师尊,是扶谷风,是十年前那次试剑大会的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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