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无论他再怎么劝说,座位上的青年都不肯接受他的葱饼和肉干汤,柳遥没有办法只能作罢。 吃过晚饭,烤着暖烘烘的柴火,柳遥昏昏欲睡,想到如果这附近当真没有所谓山神的存在,那么眼下的生活似乎也还不错。 最好那山神等他离开之后再出来,到时他十吊铜钱在手,大不了搬到村外去住。 柳遥做着美梦,半睡半醒间,忽然听到屋外传出一声惨叫,随后便是一阵兵器交锋的刺耳响动。 “好黑。”柳遥打着哈欠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身边的柴火和蜡烛都已经熄灭了。 屋内一片昏暗,甚至能闻见门外隐隐传来的血腥味道。 那血腥味直冲进鼻间,让柳遥瞬间清醒了过来。 “出,出什么事了?” 柳遥连忙抓起火石,却试了几次也无法将蜡烛点亮,只能死死抓住青年的衣摆,目光紧盯着不远处的房门。 阴兵…… 柳遥过去听老人说过,止戈山上因为与羌吾人交战,死了几千上万的将士,流出的血将山间的清泉都染红了。 士兵拼死杀敌,死后的亡魂却找不到回家的路。故而只能困在山上,到了夜里便会继续之前的厮杀。 嘭嘭嘭,似乎有人撞在了木门上,一声连着一声,带着原本就不算结实的房门摇摇欲坠。 柳遥吓得脸色发白,偏偏还寻不到可以躲藏的地方。等再回过神时,已经整个人都贴在了青年的座椅旁边。 “那个,你不害怕吗?”青年的手臂有些凉,柳遥脸上一红,想要松手又不敢松手,只能没话找话。 青年神色平淡。 又是一阵巨响,木门直接被撞开了一道裂缝。 “没事,”柳遥浑身僵硬,费了好大力气才摇头道,“这门栓很结实,我之前已经试过了,他们应该撞……” 撞不开。 没等柳遥把三个字说完,咔嚓一声脆响,门栓应声碎裂,当着两人的面直接落在了地上。 寒风一下子涌了进来,露出院外惨白的月光。 盔甲碰撞的声音一步步靠近,空气阴冷刺骨,似乎有人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柳遥不敢去看外面的场景,只能将脸埋进了青年的衣袖里。 然而不过转瞬,走来的士兵也好,门外兵器碰撞的声音也好,全都消失无踪了。 熄灭的柴火和蜡烛重新亮了起来,柳遥奇怪抬起头,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刚才看到的究竟是幻境还是现实。 “那些阴兵呢?”柳遥不敢离开原地,依旧紧紧抓着青年的胳膊,小心朝外望了望。 然而门外一片漆黑,除了地上断裂的门栓外便再没有其他的事物。 应该是……已经走了吧。 柳遥浑身脱力,几乎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虽然阴兵之后再没有出现,但柳遥仍旧心有余悸,一整晚都没敢离开那个座位,直到天亮了才勉强睡下。 清晨,阳光透进屋里,照亮地面已经烧尽的蜡烛和柴火,柳遥疲倦地睁开眼,第一眼便看到侧靠在座椅上似乎已经沉沉睡去的青年。 青年乌睫纤长,嘴唇薄润,熟睡后不像先前那般冰冷疏离,就连轮廓也意外变得柔和了许多。 柳遥从布包里取出外袍,小心盖在了对方身上,心底忽然升起一阵暖意。 昨日他受惊过度,根本没有考虑太多。如今想来,不管来历如何,多亏有这人陪在自己身边,否则他说不定连昨晚都撑不过。 有了昨日的经验,之后两天估计就很好熬过去了。 想起那沉甸甸的十吊铜钱,柳遥的心情总算轻松了少许。 检查了青年的额头,确认并没有要发热的迹象,柳遥起身推开房门,打算到外面找找有没有比较结实的木头,好代替之前断掉的门栓,以免夜里再有阴兵进来。 谁想刚走出宅院,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树下,似乎正焦急地朝自己这边张望。 柳遥心底惊讶,连忙走上前去,“潘叔,您怎么过来了?” 九桥村地方不大,街坊邻里多数都沾亲带故,潘程认识柳遥外祖父一家,所以对柳遥一向十分照顾。 原本满脸担忧的潘程瞧见他出来了。顿时松了口气,拽着他上下打量了几遍。 “我是瞒着村里人偷偷上山来的……你怎么样,昨晚有没有出什么事情?” “没有。”柳遥连忙摇头,将自己没有遇见山神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只是有意略过了昨日碰到的青年。 对方很有可能是从断龙堡逃出来的罪臣亲眷,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比较好。 “没事就好,”潘程表情有些复杂,又看了看四周,才压低了声音道,“你知不知道,你舅舅和舅母昨夜回来了。” “舅舅回来了?”柳遥目光微凝,心也忍不住跟着提了起来。 自打娘亲过世之后,舅舅和舅母已经是仅剩下肯疼爱柳遥的亲人了,只是舅舅年少时受过重伤,伤好后落下的病根一直都没好全,去年病情加重,不得不带着舅母一起离开村子,到南方的城镇去寻大夫。 这个时候忽然回来,再加上潘程欲言又止的表情,明显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对,据说治了一半,因为担心你所以回来的,结果刚到家就得知你被送上山的事,你舅舅怒火攻心,险些同你阿爹厮打起来,到后半夜里就不行了。”潘程一边说一边唉声叹气。 柳遥听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不行了。 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舅舅他……” “能不能撑得过去,估计就在这一两日了,”潘程沉声道,复叹了口气,“我担心你三日后下山见不到他,就先过来告诉你……你别让人瞧见,偷偷去看一眼,也不枉他疼了你这么久。” 潘程与柳遥舅舅是发小,自小一处长大的,知道柳遥舅舅膝下无子,身边最放不下的就是柳遥,若非如此也不会冒险前来。 “谢谢潘叔,我马上就回去。”柳遥心如刀割,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胡乱谢过了潘程,转身便往山下跑去。 不知过了多久,宅院内,盖在身上的外袍滑落,青年从沉眠中缓缓睁眼。 阳光倾斜,四周一片死寂,屋内的阴影仿佛都活了过来,在青年的脚下翻滚涌动,不断发出刺耳的哀鸣。 青年看了看自己膝盖上的外袍,又看了看外面空荡的庭院,神色彻底沉了下来。 祂刚得来的祭品……跑了!
第4章 按照九桥村的规矩,在正式的祭祀山神之后,一般都会举行一段时间的祭水仪式。 这种仪式少则两三日,多则六七日,期间村民不能靠近河水溪流。即便有事要经过河畔,也必须蒙住双眼,不可踏进或者直视河水,否则便是对河神的不敬。 河神什么的柳遥已经不在乎了,他下山后一路有意顺着河水前行,小心避开了早起出门的村民。 见他回来了,正在外面收拾东西的舅母冯雯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拉进屋内。 “你,你怎么回来了,祭祀山神不是不许回家的吗?” “那山上根本就没有山神,先别说这个了,”柳遥神色焦急,“舅舅现在怎么样了?” 冯雯眼眶发红,显然是刚刚哭过的,闻言摇了摇头,“从昨天夜里开始就没再醒过了,之前买来的红芝草都已经吃完了,后面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红芝草是从羌吾那边传来的草药,拿来吊命用的。虽然比人参便宜许多,却不是普通草药能比。 即便品相最差的红芝草也要五钱银子一株。 柳遥进屋看了眼舅舅,对方呼吸微弱,面色惨白,明显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即便知道红芝草不能治病,但眼下还是保住性命要紧,先熬过了这一遭,等之后再想别的办法。 至于买红芝草的钱。 柳遥咬了咬牙,“再去买两株回来,我有银子。” 舅母冯雯听得一愣,连哭都忘了,“你从哪儿来的银子?” 柳遥家中的情况冯雯是知道的,半大的孩子,又被亲爹和后娘苛待,哪里还有能力再去攒多余的银子。 “是我去年在城里做小工时候赚的,掌柜人好,多给了不少工钱,”柳遥没有多说,转身朝外面跑去,“您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哎!”冯雯追不上他,只能一脸忧虑地站在了原地。 柳遥的家就在河岸的不远处,和下山时一样,回去的路程依旧十分顺利。 除了半路上遇到两个蒙着眼睛过河的村民,便再没有遇到其他的阻碍。 看到熟悉的院门,柳遥终于松了口气,迅速看了看四周,转身钻进了院子。 之前赚的工钱就藏在卧房的墙洞里面,柳遥不想惊动家里其他人,小心翼翼绕过正房,正打算从窗户翻进去,忽然听见屋里传来一阵争吵的声音。 “你这杯子是什么时候买的,所以他们说的是真的,你就是收了他们的银子。所以才故意抽中做祭品的红签对不对!” 说话的人是柳遥的后娘,嗓音尖利刺耳,中间传来物品碰撞的声响。 听到「祭品红签」几个字,柳遥忽然停住了脚步。 “轻着点,这茶盏是我自己买的,关旁人什么事。” 柳遥的爹爹崔临个子不高,容长脸,留着撇小胡子,原本是入赘到柳家的,后来在岳丈看顾下做了茶叶的生意,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各种名贵的茶盏。 整套的茶具少则几文多则十几两银子不等,柳遥后娘过去没少为这事与他吵架。 “你骗鬼呢,先前还说今年茶叶收成不好,生意不好做。如果不是收了额外的好处,你哪儿来的银钱买这么贵的杯子!” 后娘舒乔越说越气,不住在崔临身上拍打,“造孽啊!就为了个破杯子,居然把自己孩子往火坑里推,你到底还是不是个人。” 崔临终于不耐烦了,一把将她推开。 “行了,有什么可闹的,我不是已经让小柳去了吗,又不是咱们的怜儿。” “那有什么不一样,”舒乔又哭又闹,“到时候外面人打听了,都说咱家的孩子当过祭品,谁会计较究竟是小柳还是怜儿,不行,这事你必须给我解决了,不然我和你没完!” 见崔临皱眉侧过身子,假装没有听见自己的问话,舒乔一跺脚,直接坐在地上开始嚎哭。 “我命怎么这么苦啊,年纪轻轻就跟了你,孩子都给你生了,回头才发现你已经有妻有子,好容易熬到被你娶进家门,结果如今却连自己姑娘的名声都保不住。” “这家里出了个当祭品的哥儿,往后姑娘还怎么嫁人啊,不活了,我带着姑娘一起跳河算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崔临被她吵烦了,只能退一步道:“行行行,闹什么,再过两日,里正不是已经答应要补偿咱们十吊铜钱了吗。到时候那钱都给你,我一个铜子都不拿,这总该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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