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咳嗽,又一面睁着水雾迷蒙的眼睛看着邻桌,沈文璟与徐钺籍的反应。 只见苍翎仙尊仍然稳如泰山地坐在茶肆一隅,并未受到半分影响,而徐钺籍却好像有些脸红,捏着茶杯的手有些微抖。 说书人连话都未说两句,却捧着一盏清茶,喝了半碗,将碗重重地放在茶案上,一片大茶叶直接从他嘴里飞了出来,“呸——” 随后说书人袖袍一扬,大声道:“却说那苍翎仙尊心怀大义,秉承天下,受万人敬仰俯拜,这世间无二霍乱之事,不是苍翎仙尊出力摆平,仙尊之功修,在座诸位有目共睹之。” “这话倒是不错,如若世间少了苍翎仙尊,那必然要多了许多邪祟恶灵,繁杂俗事。” “是啊,苍翎仙尊近两年虽未曾下峰,可民间的供祠依旧不减反增,可见苍翎仙尊广受百姓爱戴啊。” “吾等皆佩服万分。” “不是说风尘事吗,怎么来拍苍翎仙尊马屁来了?赶紧进入正题啊!” 那说书先生又道:“苍翎仙尊清修寡欲,冷淡桀骜,在他眼里,世间仿佛没有情欲,只有正道。天下为公,大道行善,才是苍翎仙尊一生所践行的真理。可就在前不久,三垣众弟子惊恐发现——” 那老头眯了眯双眼,又伸手端起案几上的茶杯,嵯了一口,随后发出一声喟叹:“嘶嗳——” “发现什么?!” “你别吊着我们的胃口啊,一次性说完!” 说书先生道:“发现苍翎仙尊近来眼中多了抹春光,面若桃花——” “什么啊?!”钱塘一脸惊恐地听着,而后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苍翎仙尊,“谁在瞎传这种事情?!” 苍翎仙尊怎么可能目含春光,面若桃花?! 钱塘想了想那副画面,便觉得不寒而栗,在他心中,苍翎仙尊向来遗世独立,清冷桀骜,不可能有人的七情六欲,苍翎仙尊就是个神人,不可能出现除冷淡以外的任何情绪! “三垣上弟子都感觉到他们最冷淡的仙尊有了别样的情绪,是在铭垣峰二弟子徐钺籍下山之后。自徐钺籍下山历练,斩除邪兽,广立名望,成为人人口中敬爱有佳的修暝玄尊后,苍翎仙尊便在铭垣峰上整日想那位青年杰俊,茶饭不思,日想夜盼。” “苍翎仙尊就这样苦守寒窗两年半,终于等到修暝玄尊重回三垣,等到了思欲苦疾得到缓解,欲情得以舒畅。苍翎仙尊看着那朝思暮想,英气沉稳的俊年,早已按捺不住满怀的爱欲,他向青年表明了自己一番心意,‘钺籍,师兄心悦于你,你愿意……接纳师兄吗?’,苍翎仙尊一番赤骨情话,真情流露,让修暝玄尊把持不住,被眼前春景迷了双眼,连声说出数个‘好’字。” “窗外细雨微倾,斜打芭蕉,窗内窗明几净,烛火照人。几息之后,倾盆大雨滂沱而落,铺天盖地打落在院中娇花身上,浸湿了花蕊,湿残了花心,漫天花香扑鼻,芬芳了一整个青廊,也遮掩住了屋中细吟与粗喘。巫山之好,翻云覆雨后才能恻明。” “简直是淫词艳语!”钱塘听得面色通红,捏着扇子的手都抖了几分,而后啪地将扇子拍在茶桌上,将两只手捂在向空澜耳边,羞赧道:“小孩子不能听这个,半个字也不能听!” 向空澜根本不明白钱塘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他咽下嘴里的糕点,低声问道:“什么是巫山之好?什么又是淫词艳语啊?” 钱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恨声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赶紧忘掉。” 赵捷也没想到这说书人竟然连这种事情都敢编,竟如此大胆,现在世风竟然能开放到这种程度,太让人稀奇。 可反观沈徐二人,此时竟半点声音都没有了。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面对面坐着,仿佛云淡风轻地品着手中清茶,两耳不闻茶肆事,一心只向清修道,对耳边传来的浪语充耳不闻。 做贼心虚。 谁也不敢先开口打破此时的静谧…… 两个人放在茶桌下的手指已经紧紧地捏住了自身衣角,才能尽最大的力道让自己保持冷静。 一定要面无表情。 一定要表现出满不在乎。 一定要心怀不乱,稳坐如钟。 否则就会丑态百出,纰漏不断,那样……他们暗藏的心思便会无处遁寻。 到时候两人的关系便会如冰破裂,再也回不到从前。 沈文璟与徐钺籍同时心道:“绝对不可以!” 徐钺籍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抬手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而后招呼店小二:“斟茶。” “好嘞。” 透过店小二忙碌的身影,徐钺籍看似不经意地扫向沈文璟,发现沈文璟此时半阖眼眸,看不到眼中所藏的情绪,但却能感受到他冷淡的气场,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度又回来了。 徐钺籍不敢多看,收回眸光,抬手举起茶盏,又喝下去半杯茶水。 那说书先生见底下一众宾客听的极其认真,手中茶水不知道已经续了多少杯,但仍然舍不得走,他心里暗喜:“今日这茶肆茶水卖的比往日多得多,一半以上都是我的功劳,今天,必能大赚一笔!” 随后他便清了清嗓子,道:“所以有眼力的三垣弟子便发现,自修暝玄尊回来后,苍翎仙尊的气色要好太多,明明万年不见笑的唇角竟也沾染了几分笑意,万千花色不及苍翎仙尊一人媚丽。” “更有甚者,竟然发现苍翎仙尊修长的脖颈上竟然印上了些许红痕,那分明就是……吻痕嘛!”
第70章 吻痕……吻痕当然有。 “嚯!这是真是假?” “假的吧,现在说书人总是会空穴来风,专门写这些博人眼球的话术,是黑的都能被他们说成白的,这种评书,平日里听听就行了。” 那说书人立马就不干了:“我今日所言,皆有据可察。这些密文,可都是三垣弟子亲口告诉我的,绝不是空穴来风。” “你敢担保?” “我敢。” “那我也不信,除非你亲自让苍翎仙尊来,咱们当面对质,若你说的是真的,那苍翎仙尊身上必然还存在那些吻痕。” “你——”说书人一时间瞋目结舌,“这让我怎么请,根本不可能的事。” 底下人也并非真心让那说书人把苍翎仙尊请过来,他们打哈哈地聊了过去,谁都没有在意这一小段插曲。 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沈文璟脸上的薄红快要挂不住了,他不自在地抬手按了按脖颈处的衣襟,确认身上这套衣袍能将他的脖颈完全盖住,才虚虚地垂下手。 吻痕……吻痕当然有。 上次徐钺籍魔性大发之时,沈文璟去疏解了徐钺籍的魔欲,那次徐钺籍的动作格外发狠,就连吻都带着一股不容掠夺的意味,好像要强行霸占沈文璟,宣誓自己的主权。 入魔的徐钺籍与平日里所见的温润青年全然不同,魔化后的徐钺籍并不知轻重缓疼,他只知道身前人总会对他有无限包容。 无论他做出什么过分动作,那人好像一块软绵的蒲英,总是甘愿承受来自于徐钺籍的释放。 徐钺籍越发肆意,也越发熟练,他已经彻底清楚了身下人一丝一毫的敏感地,熟练地掌握了诀窍。 所以他越发想要在眼前人身上留下更多属于他的印迹。 所以现在沈文璟不得不整日穿着束紧衣袍,防止泄露一丁点情.欲欢爱后的留痕。 沈文璟抿完最后一口茶,缓了缓喉间的干涸,才道:“此番话……不知是哪位弟子传出,真是一派胡言。” 徐钺籍也呐道:“是……是啊,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 若是真事,他高兴都来不及,可眼下这全都是黄粱一梦,假假虚虚。 这时说书先生道:“今日说书便到此为止,诸位若是还想听更多,不妨明日继续来此茶舍倾听,届时吾必然会奉上更为吸引人的评书,邀诸位共赏之。” 言罢,说书先生便退出屏台,留下众人津津回味。 临近栏杆那一桌两名家丁模样打扮的仆人拾掇着盘中的花生米,其中看着稍微年长,留着一小撮络腮胡的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长叹了口气,抱怨道:“唉,今天晚上又有得忙了……” “县老爷府上又有人死了?”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瘦高个子人问道。 瘦高个之所以用了‘又’字,是因为他知道县令府这几天不太平,县令的小妾不知为何,突然暴病身亡,一个接一个离奇地死了。 这件事情闹得县令府上人心惶惶,众说纷纭,但都找不到具体原因。现在县令府上的小妾都期期艾艾,整日以泪拂面,生怕下一个暴病而死的人就会是自己。 “妈的,早上刚死的,”那络腮胡低声骂道,“老爷不准我们白天把尸体从府里弄出去,只让晚上弄,不就是怕城里百姓看到了,引人非议。但这县令府上近来发生了什么,百姓能什么都不知道吗?这件事在城里到处传得腥风血雨,李县令就算再想瞒,也瞒不住。” “就这样了还虚张声势,让我们晚上准备一辆紫姑车,守在县令府后门,悄悄地把那些死尸运往城外乱葬岗,毁尸灭迹。去他妈的,又不给工钱,还让我们白白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是不知道,那些死尸的模样到底有多瘆人。” “有多瘆人?” “那些死尸被锦被包裹着,看不到身体,但却又有股腥烂发臭的味道从里面传出来,想必里面的尸体已经腐烂不堪了。那些女尸的脸我们倒是能看见,全都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抓得面目全非,鼻眼错位,根本分不清那到底还是不是人,因为每个人的脸好像都被捏变形了……那些脸型最后都像——狐狸。” 那瘦高个惊道:“像狐狸?你没说错吧?” “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络腮胡又从盘子里挑了一粒花生,扔进嘴里,嘎嘣一声,十分清脆,“就是因为太诡异,所以我才记得十分清楚。” “这李县令也是够倒霉的,”瘦高个道,“刚上任不到一年,福都还未享尽,就出现了这种事情。” “别,可千万别这么说。”那络腮胡斜眉撇眼,反驳道,“这话我可只跟你说啊,千万不可声张出去。那李县令,就是一个吸血蛾,根本不是什么善茬。” “自他调任到我县,苛捐杂税不仅没能减轻,相反要比往年更加沉重,土地税其实早在十几年前便并无大动,可他去年一来,虽然嘴上说得是减免徭役赋税,重新分地,将土地分给农民流民,大庇天下寒士。可实际上,他只是把那些土地换了个法子收归到自己户下,大亩农田被他侵占,却无需交上半点赋税。” “他用那些钱来贿赂上级,与党派勾结,徇私舞弊。那县令府上的小妾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死完,不就是因为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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