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海若和白遊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山雨欲来的凝重。 白遊像个被老板留下周末加班到十二点的社畜一样,面色沉重地对顾采衣和洛司楠说:“进来坐吧,有些事要和你们说一下。” “你是说,我们凤翼族有一位……前辈,决定要复兴神族,所以到处兴风作浪?”洛司楠满脸惊诧,“这也太……” “他自己是这么说的。”黎海若没心思泡茶,倒了杯凉水草草地喝了一口,“谁让你们族里的青年男女一个个都不争气、生不出后代呢?” 洛司楠无奈道:“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他总不能以族长的身份强迫族人交配吧。 “我怀疑你们族没有后代是因为爱好问题。”黎海若把水壶推到他面前,“洛从岚嫁给了凡人,凤翼族有神族血统,人神殊途生殖隔离,正常来说是生不出孩子的,她那个儿子能留住一条命纯粹是因为遇上了韩默吟这个贵人,属于逆天改命的典型。洛从雪他被我们家孔昭捡回去之后,就一门心思黏着他,也不会回你们族里生孩子。洛从云就更不用说了,满脑子只想着怎么睡到他老师。” 顾采衣本来在优雅地小口喝水,听了这话呛住了。 “哎,黎先生你听我说,取向问题对我们凤翼族来说还真不是事。”洛司楠偷偷瞟了顾采衣一眼,“我们凤翼族可变幻外形,可男可女,哪怕是男性,变成女性的样子时也能生育。南斗大人,如果你愿意接受小云,他说不定真的愿意……给你生个孩子……” 顾采衣手一抖,差点把杯子砸了。 黎海若和白遊在一旁步调一致地露出了叹为观止的神情,纷纷脑补人高马大的洛从云挺着大肚子、小鸟依人地偎在文弱书生顾采衣身边的样子。 “您想多了。”顾采衣强作镇定地掏出手帕,轻拭着嘴角,“我和他的师徒情分已经是到头了,其他关系就不必再发展了。” “是吗?”黎海若挑眉一笑,“那你为什么在他做了错事之后,依然瞒着观星台把他留下呢?” 顾采衣平静地说:“因为我没得选,他是唯一一个可能继承我南斗位置的天机命。” 白遊心里一动,从他的话里咂摸出了一丝不祥的兆头,但还没等他细想,顾采衣就转移了话题:“观当年九州之战后,关于神的一切,观星台都有记载,包括神器神兵。我叫谢倬明天把卷宗都搬来,再根据发生灵力波动异常的地点排查,说不定就能找到规律了。” 黎海若道:“以那搞事的凤翼族什么都要亲力亲为的作风来看,他身边似乎没有什么帮手。他的精力有限,这各地的异动说不定只是幌子。他的下一个目标会是什么?” “我们进入良风剑庐兵器库时,他的替身还没来得做什么,见我们进来才匆匆伪装,编了个所谓铜鼎器灵的瞎话。”白遊抓着黎海若的一只手,在掌心不轻不重地摩挲着:“说明他推算出铜鼎位置的时间不必我们早很多,说不定他本来只是想借炎明符炸掉剑炉,剑炉那里的铜鼎封禁松动,他那个傀儡替身才进一步找到兵器库的铜鼎。他只知道良风山有个凶兵猊涂,但对韩默吟到底用了什么方法镇压却是不太了解的。” 黎海若接上他的话:“所以他只是随手一试,毕竟剑炉的高温可以很轻松地引爆炎明符。他又不是韩易水肚子里的蛔虫,不会知道韩易水什么时候会动用剑炉。他本尊也没有现身,只派了个傀儡替身去。说明良风山下的凶兵猊涂对他来说可能只是偶然发现了,便想随手把它放出来。这些并不在他的主要计划里。当然他在那里撞上我们,也是彻头彻尾的意外。” 确实,那位连给白遊造个小小的幻境都要上双保险,这么容易就被堵在了兵器库里,不太像他的风格。 说起傀儡,黎海若拿出了那条淡紫色绸带,推到洛司楠面前:“你们凤翼族连丝带都这么天赋异禀吗?它不但能和我们交谈自如,还能伪装气息假装自己是器灵。你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宝贝。” 洛司楠凝眉盯着那绸带看了半天,迟疑道:“确实是我们凤翼族的东西……如果我没认错,它似乎是哪位族人的蝶流青。” “蝶流青?这么婉约的蝶流青?”白遊笑了:“我看你们的蝶流青都是刀啊剑啊什么的,那位的居然是丝带?用来绑头发吗?” 说到这他看着洛司楠:“族长,话说回来,我有点好奇,你的蝶流青是什么?” “北斗大人,您这个问题涉及到了我的隐私,就好比问我今天的内裤是什么颜色的。”洛司楠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当着黎先生的面,您问这种问题不太好吧。您是有夫之妇,注意点名节可以吗?” “嘁,你们族都习惯内裤外穿吗?”白遊嗤笑一声:“还是说,您的惯用蝶流青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形状?” “当族长要以德服人,不是靠武力。”洛司楠无奈地摊开手:“好吧,我的蝶流青是一根戒尺,专门打不听话的小朋友的屁股,小云小雪都被我打过。” 他还挺骄傲的。 第67章 死别 顾采衣和洛司楠都是大忙人,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白遊拉着黎海若的一只手,问他:“今晚就去平山吗?” 黎海若疲惫地揉揉眉心:“明天早上动身,走观星台的通道。东方胜这两天两边奔波,让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不光是她,你也要休息一晚,现在就去洗澡睡觉。”白遊拨弄了一下他已经变回去的短发:“乖乖去躺着,不许想别的,我去检查寒星。” 黎海若:“你不陪我睡吗?” “想什么呢,你和我躺在一条被子里,今晚还想好好休息?”白遊的态度相当坚决:“还要我扛着你去洗澡吗?” 寻常夫妻都有所谓的七年之痒,他们两个在一起过了好几百年,依然能随时随地干柴烈火,也没看出哪里痒。 是夜,白遊草草地洗过澡之后,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借着月光一目十行地读着韩易水交给他的铜片。上面的字迹细小如蚊子腿,讲得都是一些基础的兵器保养窍门,随便一本书里都能查得到。黎海若对这方面兴趣不大,因此只是草草看了一几眼就交给了白遊。但白遊是武将出身,自然看得出来,这上面记载的东西大概相当于数学里的九九乘法表、语文里的静夜思,是小学生中的基础,根本用不着特地摘出来告诉他。 但最下方还有一行小字:韩氏之法,铸之四齐,铜居其三,其一为刀剑本源之金铁,一线器灵呼息吊之,其主可溯。 白遊想了想,起身离开了院子,找了一处远离黎海若卧房的空地,试探性地从刀鞘里抽出寒星刀,在自己的右手掌心划了一个小口,将鲜血滴在了铜片表面。 血珠落下的瞬间就被铜片吸走了,表面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暗红色的圆点。紧接着,圆点不断洇开扩散,最终覆盖了整个铜片。 白遊想起自己对黎海若的承诺,谨慎地把它放在了脚边,后退三步,一手扶在刀柄上,心想如果出来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先一刀劈死再说。 紧接着,那铜片表面亮起了幽幽的白光,就像一个播放VCR的投影仪,在其上数尺见方的空间内向白遊展示了一副图景—— 他看到前世的自己半跪在一片残兵沙土中,半身浴血,周边尽是横七竖八的尸首断肢,残阳半面隐于西山峰头,赤艳如朱砂,他的右手手腕被利刃割开了一条口子,伤口隐隐泛着不正常的青黑,滚烫的鲜血争先恐后地喷溅出来,尽数浇在了竖插在他面前的寒星戟上。 血被戟身吸收,受到感召的寒星器灵跌跌撞撞从前方向他跑来,是二十出头的青年模样,但眉眼间依稀可以看出那个圆脸小男孩的影子。器灵奔到他身边跪下,脸色苍白,急切道:“你别动,我给你止血!” “别。”前世的白遊脸被血迹和尘灰覆盖,早就看不出英俊的底子了,开口就有血沫子从嘴角溢出,用力地一字一句说道:“我出不去了,大劫已止,我只能拿自己来填。你……咳,你带着这个面具,一半交给他,让他好好留着,再让他把另一半给首席。告诉首席,到了履行约定的时候了。” 寒星强咬着牙,眼底泪光闪烁,抖着手从他铠甲的腰间解下了一个铜制面具握在手里。 白遊虽然忘记了前尘,但对这辈子的事还有印象,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这辈子偶然策马路过守海关时,村人交给他的那个。当时他无知无畏,随手把面具戴在脸上,提剑携酒,百无禁忌地上了祭台。在月色潮声中的崖边凭栏处,和他的海神重逢。 自此未尽的故事续上新篇,他们的情缘再次交缠。 “你告诉他……”前世的白遊似乎血已流干,气息越来越弱:“魂魄入轮回则前尘散尽,我不会死,也不转生,你喝了我全身的血,也不会完全消亡,总有办法回去找他。我们两个都要歇一歇,叫他不许走,乖乖在家等着我……” 他的整只右手从指尖开始,渐渐变得枯槁青紫,和平山鬼渊下受尽天罚的鬼如出一辙,战神北斗保持着半跪的姿态,腰背依然挺拔,面对着日落的西方,生机断绝。 此时戟身“咔”一声轻响,从头部的最尖端开始,缓缓裂开一个小口。 寒星戟本应该和主人一起因镇战场而折损,但主人的血是器灵最好的养料。在主人全身鲜血的护持下,寒星器灵还能勉强支撑一时片刻,使得灵体不散。寒星不敢耽搁,仓皇地抹了把眼泪,揣着面具起身踉踉跄跄地跑出了战场。 在一边旁观的白遊终于琢磨明白了铜片上那行字的意思:良风剑庐的仓库里多半存有当初重铸寒星时剩下的铁,配上韩家的秘法,用寒星刀刀身上的器灵气息做引子,可追溯寒星器身上曾经发生的事。主人的血则能将其开启。 若是剑炉不被炎明符炸毁,韩易水说不定能在七日后还原出完整的前情,但他只做了一天,因此只还原出了一小部分。 这时画面视角转换,他看到白袍长发的黎海若跪在前世的自己身前,将脸埋在尸体的颈窝处,颤抖地搂着他的脖子,似乎想用体温让全身冰凉的将军重新暖起来。 旁边跟他一起来的寒星突然也跪倒,伏下身子,端端正正地冲他的尸身和黎海若各磕了一个头,紧接着器灵的身体变得透明,在夹杂着沙土的腥风中缓缓消散,寒星戟身碎裂成三截,“当啷”一声跌落在被血污染成黑红的土地上。 黎海若张皇地伸出一只手去拉他,堪堪碰到了一片衣角,器灵的身影就完全消失不见了。海神雪白俊美的面容在将军的肩甲处蹭上了一道血痕,从脸侧直抹到耳边,他呆在原地,保持着探手抓取的姿势,脸上一片空白,眼里最后半丝光亮彻底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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