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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是这个梦境的主人，又仿佛是这个梦境的旁观者。以往的那些日子, 似乎近在眼前，却又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忽然间，河流的尽头处出现了一道光, 那道光很微弱, 只能映照出一个人的影子, 乔晏眯着眼仔细去看，才发现那是一个曾经对他来说非常熟悉的人。 “婆婆？”乔晏轻声呢喃，眼神中透着不可置信，婆婆不是早就已经…… 可是那个人影却是真得不能再真，嗓音轻柔，笑容慈祥，她轻唤一声了“小晏”，于是光便从她的周身扩散开来。 紧接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在乔晏眼前延展开来。 “小晏——” “晏哥哥！” “小晏儿~” “晏晏！” “……” 原本沉寂的空间因为这些身影的到来变得热闹起来。 眼前光影重重，叠在一起看不分明，话音此起彼伏，根本分不清是谁在讲话，但——乔晏却准确地从中辨认出了他们每一个不同的身影，听清了那每一句对他的呼唤，也正因此，一股难言的酸涩感蓦地从心底涌了上来。 ——奇怪，他这不是在梦里吗，为什么难过的感觉却这么清晰？ “大哥，清儿，三姐姐，还有——”乔晏想要说出口的话忽然梗在了喉间，他张了张口，却感觉到自己的视线正在逐渐模糊起来。 不要，至少现在不要—— 乔晏一边抬手用力擦去颊边流下的泪水，一边努力地睁开双眼，但那眼泪却像是脚下的河水一样没有尽头，任凭他怎么努力都擦不干。 不能在这种时候这么不争气啊，怎么说都是这么难得才见到一次的人，至少、至少—— 至少让他好好把他们看看清楚啊。 “小晏。” 婆婆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好像近在咫尺。 微光闪过，乔晏停下擦泪的手，看清了眼前那个被柔光所包裹着的身影，她的肩上或者身边，还或趴或站着几只毛色不一的猫咪，这些看似普通的猫咪们，都是乔晏在那个荒困的贫民窟中所遇见的、宝贵的“家人”。 眼前的身影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问道：“我们小晏啊，现在已经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人了吗？” “我……”乔晏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了他刚化形不久后的情形。彼时，兄弟姐妹都在身旁，日子辛苦却又幸福。 那时，猫堆中的老大、最照顾他的狸花猫大哥对着人形的他用略带惋惜的口吻说：“小晏，可惜我们不能同你一样化形，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不过，如果我们有像人类那样的机器就好啦。” “那据说是能够留下时光、名为‘照相机’的机器，如果有了那个，我们就可以留下和小晏的合影。这样不管再过多久，我们都可以以原本的样子，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了。” 那时的乔晏对于生命、对于分离还没有清晰的认知，他只觉得哪怕自己能够化为人形，但也会同婆婆、同所有的猫咪一直一直生活在一起的，哪会有什么分离不分离的呢？ 可狸花猫眼中的认真和凝重还是促使他将对方的话放在了心里，于是在某一天，出门觅食的乔晏在街上悄悄跟随一个记者溜到了他的家里，偷偷学习了那个名为“相机”的机器的使用方法，并且趁着对方不注意，费了点劲将那个机器偷回了贫民窟。 那是乔晏出生以来第一次做那么叛逆的事。虽然后来第一次挨了狸花大哥的训斥，又在记者找来的时候被对方赶进了一个不深不浅的泥坑里，但乔晏并不后悔，相反，他很庆幸——那张黑白色的、至今仍被他小心翼翼地安放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的照片，是他所拥有的唯一一张与家人们的合照。 说起来，那张合照的地点选在乔晏出生的那颗树下，里面的每一只猫咪的毛发都是被精心梳理好的，甚至就连婆婆都拿出了一直舍不得穿的衣服，他们像是在准备什么盛大的仪式，那样隆重、那样认真。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当乔晏穿过岁月的烟云、孤身一人踏上漫长的旅途，亲眼见证了诸多的相聚与分离，才逐渐意识到，那时他的家人们之所以会那样的正式、笑得那样的灿烂，将自己最美的一瞬保留下来，不过是为了留给他一份像样的礼物罢了。那也是乔晏第一次意识到拍照的意义。 留下幸福——这是乔晏拿起摄影机的初衷，但当他逐渐熟悉了人类社会的生活，用好不容易攒起的钱买下了他的第一台摄影机后，回眼望去，身边却再也没有同他一起嬉笑着拍照的伙伴了。 “小晏？” 人影轻轻地唤了他一声，乔晏回过神来，努力牵起一个笑：“我做到了哦，婆婆。” “这样啊，那就好。”听见他的回答，人影微微笑了起来，紧接着，他面前的那许多身影开始隐隐发散出璀璨的光亮。 “小晏儿，我们要走啦。”乔晏听见趴在人影身上的那只三花猫——他称为“三姐姐”的猫咪轻声说道。 “再见了，小晏。”一旁的狸花猫大哥也轻声开口。 随着他们的话音落下，乔晏眼前的那一个个身影也逐渐变得模糊。 或许是因为眼前的场景实在是太过于真实，或许是因为那份只有自己能够感受到的思念在心中憋闷了太久，又或许是——太孤独了。纵然意识到眼前的所见不过是梦，眼前的这些人早已成了不可挽留之人，乔晏却还是难得地将心中的那些软弱随着泪水一涌而出—— “能不能，别走？” “我真的、真的，很想你们。” 眼泪顺着他的颊侧滑下，落在深沉流淌的河水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小晏，你才一百岁，对于猫妖来说，还是太年轻、太年轻啦。” “你还应该去多看看这个世界，去遇见更多的人。” 已经有一部分散成光点的身影中，有许多声音这样说道。 乔晏是从泥潭中飞出的鸟雀，他的根深深地扎在了来时的那片土地，但他的目光亦可望向更远的地方。 “对呀对呀。”他们当中最小的那只名为清儿白猫，在光中冲他笑着说道：“晏哥哥，我想去的离太阳最高的地方，三姐姐说的有很多很多漂亮流星划过的天空，还有婆婆说的一望无际的叫做‘长城’的建筑，你都还要替我们去看呢！” “我看过的、看过的。”乔晏的嗓音哑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他心想，你们想去的那些地方，我不禁去过，还拿着同你们的那张合照一起合了影的。他穿过飞舞的黄沙见过大漠的雪、跨越冰洋望见过南极的极光、徒步穿行过茂密的雨林，在山的最高处看着朝阳缓缓升起。 可是在看见那些绚烂的事物以后，那种不能同人一起分享的遗憾还是让他感觉到了寂寞。 “是感觉寂寞了吗？” “没事的小晏。”漂亮的三花猫笑得温柔：“只要你始终是你自己，我们就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的。” 剧烈的白光乍然扩散开来，光芒散去之后，那些身影最终也消散在了自己的眼前，而乔晏仿佛又重新变回了一开始的那片浮毛，强烈的失重感骤然袭来，他也从半空中开始不断地往下坠落。 在如潮水般袭来的黑暗中，乔晏沉默着闭上了眼。 “乔晏——” 一道呼喊倏地响起在他的耳边。 “没事了，别怕。”那道原本夹带了急切的嗓音转而变得既温柔又沉稳。 “不怕了，宝贝。”说着话的那人嗓音像是一块将将溶解的冰，复杂地将坚硬和柔软结合在一起，像是怕惊扰了他，又像是害怕他不愿清醒过来。 “快醒过来吧。” 在他即将陷入冰冷的河水当中时，那道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一直不断地在他的耳畔絮絮叨叨，告诉他“别怕”，又叫他“快点醒来”，让他不胜其扰，最后没忍住睁开了眼，却发现——身侧的水流就像是收到某种指令一般尽数退去。 他从漆深冰冷的黑暗中挣出，最后落进了一片柔软的云层里。 冷热交织的感觉逐渐散去，一阵暖意缓慢地袭来。 他似乎就真的不那么害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章 原本混沌的意识逐渐回笼, 清醒之后，乔晏还清晰地记得之前被吸血鬼抓伤及撞伤的事，于是他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 就赶紧尝试着移动了一下身体的各个部位，和预想中的沉重与疼痛不同, 他的全身像是被揉进一团棉花, 变得轻盈又柔软。 意识到情况似乎比自己想的要好很多，乔晏才松了口气, 继而从黑暗中缓缓睁开眼，伴随着一道柔和却不刺眼的暖光,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双毛茸茸的金色爪子, 乔晏轻轻动了动, 确定那确实是自己的手后——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了自己又变回了猫咪的形态。 对于自己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乔晏丝毫不感到意外, 毕竟那晚的打斗过度还是消耗了他过多的体力，除此以外还受了些伤, 比起维持人形, 恢复成本体相对而言有助于他伤势的恢复。 但是每当这种时候, 在原形和本体之间的切换就不太受他自身的控制，也就是说，在他的身体机能认定他已经完全恢复之前, 他没有办法恢复成人形。 只是—— 乔晏忽然想起自己昏倒之前赶来救了自己的人，内心顿时有些复杂。男人身上的气息以及声音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已经变得太过于熟悉，既然被对方救了, 那么他现在用尾巴毛猜也知道他一定是回到了黎家, 但是若是让那人看见他现在这副模样, 他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解释。 要不，趁着黎瑾桉现在还没回来，他先溜了？ 就在乔晏打定主意准备爬起来偷溜时，却感觉身下一直趴靠着的“垫子”轻轻动了动，与此同时，男人那把无机质的清冷缓缓嗓音在他耳边响起：“醒了？” 噫—— 乔晏在心中暗叫一声糟糕，接着有些不情不愿地抬起头，这一下，就正好对上黎瑾桉沉沉注视着他的那双幽深的眼。那双墨色瞳孔中的神色冷淡得近乎凉薄，就如同他们初见时一般，但此时，又似乎隐隐地有些不同。 也就是这么一抬头，让乔晏发现自己一直到刚才为止都以趴睡的姿势窝在对方的怀里，而他睡着时脸颊枕着的地方应该是对方的肩窝，可以说得上是整只猫都摊成一块伏在对方的胸膛之上，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将男人当成了一个巨型靠枕的架势。 此时黎瑾桉撑着身子略微坐起身，乔晏便控制不止地顺着重力往下滑，就在他下意识地伸出爪子想要扒拉住对方衣领的时候，臀部突然搭上了一只宽大的手掌，男人一手托着他的臀一手小心地扶住他的腰，轻轻地将他往上拢了拢，又往自己的怀里贴了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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