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生曾跟楼弃见过一面。那日楼弃听从莫惊春的吩咐,去啼竹愁找翁齐焱要有无钟,他走到半路,突发奇想要去古憔鬼窟见见莫惊春那个表弟。后来见是见到了,只不过江潮生坐在王座上,没有给楼弃一个好脸色。二人就谁才是莫惊春的弟弟这个问题争执了很久,最后不欢而散,都祈祷莫惊春赶快跟另一个斩断关系。 可心里是这么想,却始终要顾忌莫惊春。江潮生行至西宫,在魔兵里找了一圈,也没见着楼弃。他没找到该找的人,却瞧见了一个不该在这里的身影。 “虞粲。”江潮生看着在扈庭踪屋里翻找东西的红衣人,“你怎么在这儿?” 他毫无征兆地出现,虞粲被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地把抽屉合上:“殿下?” 这人在这里着实奇怪。江潮生慢步上前:“怎么不答话?你不是该好好待在销寒骨吗?怎么在凭黯墟?” 虞粲眼神躲闪、面色慌乱:“我看您来了,我就跟着来了。” 此话诸多漏洞,江潮生没有直接拆穿他,而是问:“你手里拿的什么?” 虞粲的手心攥着什么东西,被他藏在腰后。闻言,他心虚地朝后退去:“没有什么,殿下,我……” 江潮生却不听他把话说完,冲上去就掰开他的手。一颗穿绳的御魂珠落到地上,蹦跳两下滚进了黑暗里。 “是你!”这珠子曾是莫惊春当着所有人的面交到虞粲手上的,江潮生几乎一下就反应过来,“跟魔宗里应外合的人,就是你?” 扈庭踪说拿走了什么东西,竟然不是谎话。难怪莫惊春和江潮生找了那么久也没发现,御魂珠这样不起眼的法器,叫人怎么找? 虞粲慌道:“殿下,您听我解释!是扈庭踪他逼我的,我不是故意要害莫公子的。我——” 他话未说完,便被江潮生一掌扇到木窗上。木窗被撞破了,虞粲整个人都跌在了外边。江潮生想打他,可偏偏金鞭已经被鹿苍毁坏了。他颇觉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这情绪一半是冲虞粲,一半是冲自己——他如果不留虞粲在身边,哪里还有这么多事? “殿下,我真的是冤枉的。”虞粲跪下哀求,“扈庭踪对我严刑拷打,要我帮他靠近您。我也是没有办法,纵然我不肯帮他害您,也被他看出了别的端倪。殿下,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您原谅我吧。” 他拉住江潮生的衣摆:“殿下,求您看在我服侍您多年的份上,您原谅我这一遭吧。我再也不敢了。莫公子回来了,您不再需要我也好,让我走也罢,我都毫无怨言。殿下……” 江潮生阴恻恻道:“我要不是看在你在销寒骨多年的份上,你以为你还能跪在这里求饶?他是哪里对不起你?还是你嫉妒我待他比待你好?那你同我说啊,你怪他干什么?” “殿下,我没有嫉妒莫公子,我不敢的。”虞粲道,“我以后再也不出现在您和莫公子面前了,您放了我吧。” 江潮生将他一脚踢开:“你不嫉妒?你当我是傻吗?水牢里有几个人的脸是怎么毁的?说啊。” 虞粲被他吓得不敢说话。过往江潮生不是不知道虞粲动了些手脚,但他从未把这些人放在心上,故而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过问。可莫惊春不一样,虞粲既然敢动他,那就只能死。 “殿下,以前是我鬼迷心窍,我再也会这样了。”虞粲给自己辩解,“而且……而且他不是也没事吗?我听说,魔尊还对他……”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江潮生顿时怒不可遏。他拽住虞粲的衣领,将人从地上拖起来:“他没事你很失望吗?他没事我是不是还得对你感恩戴德?算你有功?幸亏是表哥没有事,若是他有一点半点的闪失,你碎尸万段也付不起这个代价!” 江潮生将虞粲丢开:“你一直一来都很识时务,应该明白,我从前最喜欢你,只是因为你的脸。因为别人没你像他,所以我才留你这么久,这就是你胜过别人的原因。不要高看自己,不要觉得我非你不可。你自己想想,你有什么地方比得过他?虞粲,你就不该动他!” 这番话像是把虞粲蔽体的衣服狠狠撕开,叫他毫无尊严地袒露人前。他红着眼睛盯着江潮生看了几眼,扶着墙站起来:“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濒死害怕没有让他垂泪,江潮生的一番话却引得他潸然泪下:“殿下,您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您替我想过吗?照您说的,因为莫惊春不在,所以才有我的一席之地。那我倒底算什么?是什么?对,要是没有殿下,我无法让生母安入轮回,我不过就是街头巷尾那种败落得不能再败落的人,可要我感恩戴德,连带着对莫惊春也要好言相向,这可能吗?” “殿下,你帮我不是因为你心善,而是因为我这张脸。”虞粲指了指自己,“没有这张脸,殿下你会管谁的死活?你靠着我缓解相思之苦,我靠着你挣脱泥泞之境,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殿下,你又哪里来的资格指责我害了莫惊春呢?” “你少把自己说得干干净净。”江潮生道,“我帮你的确带着目的,可是没有我,这么多年你身上的绫罗绸缎、金银珠玉从哪里来?你应该知足了。” “是我不知足吗殿下?是我不知足吗?”虞粲哭着靠近他,“我何尝想这样?我难道不知莫惊春是个好人,我不该如此吗?我害了他,我心里又哪里好受?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只有他不在了,我才能留在你身边,做一个不会被别人代替的影子。你怪我把他的身份告诉魔宗的人,那他回来的时候你对我说了什么?我被扈庭踪绑起来打的时候,你又在哪里?那些天,我又冷又饿,我害怕得不得了,你找过我吗?是不是我从那之后再也不回来,你也不会记挂我?”
第43章 朝梦玉 虞粲看着自己的手,手上只有一些倒地时沾上的尘埃,拍一拍就没有了,可他却像是看见了什么肮脏的东西:“我名不正、言不顺,可就为了这么一点位置,我去害跟我无冤无仇的人,甚至害死了莫竟回。我何尝不厌恶我自己?可是殿下,我没办法看着你不要我。我嫉妒你爱莫惊春比爱我多,我恶心你的施舍,可我只有这些了,要是连你的施舍都没有,我就真的什么也不是了……” 江潮生从未听过他的肺腑之言,以往虞粲在他面前,就是个随叫随到的陪同,对别人也是颐指气使,全然不是个什么好人。他连莫惊春都没看透,又哪里知道虞粲的心思。但即便是这样,江潮生也不会原谅他:“所以你就可以害他吗?当初是你自己揭了画像找到我面前来的,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在不平什么?不是表哥叫你出身低微,也不是他让你走投无路,为了害他你找出这么多借口,我难道就要原谅你吗?” “我就知道!”虞粲满腔恨意,“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你只喜欢他!我从来就什么都不是!所以你要不要怪我害他,让我这样做的人分明是你。殿下,你是不是觉得你对莫惊春用心至诚?如果不是这样,你又怎么会遍寻跟他相似之人?可你大错特错,正是因为你对他用心不专,所以才找了那么多跟他相像的人——所以才有了我。” 虞粲慢慢剖析:“这是你的第一错。你猜要是莫惊春喜欢你,他是会因为你这样做而感动,还是会因此介意?即便你跟我之间什么也没做过,他会不会猜测你我的关系?至于你的第二错,就是在找到他之后没有立即把我赶走,让我有机会看见你们亲密无间——就是亲密无间,哪怕你打他、恨他,你自始至终都离不开他,他也不会因此记恨你。我看见你们这样,才会心生嫉妒。而你的第三错,就是加深了我的嫉妒心。你让我不要妄想同他比,我却不能不这样想。你越是这样警示我,我越是不平不忿。殿下,你真的觉得只是我一个人的错吗?” 江潮生扔开他:“胡言乱语!” 虞粲砸在墙边,终于忍不住,喊道:“我恨你——我是个人,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个人看!” 不知是不是虞粲的话说近了心里,江潮生沉默着,一言不发。可他朝虞粲逼近,手心运起鬼火准备将他就地斩杀。虞粲害怕地朝后挪去,手却碰到了一个魔修的尸体。他惊吓之余,陡然抽出尸体上的魔刀挡开了江潮生的攻击。趁着这个空档,他爬起来跌跌撞撞朝乱军中跑去。 又是躲避江潮生,又是乱斗一片,虞粲被伤了好几处,恍恍惚惚地沿着墙壁走。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废墟里传出来,虞粲循声望去,看见断壁下埋着一个黑衣少年。虞粲自己也体力不支,完全听不清这人在说什么,没走两步就倒在了这人面前。 楼弃意识迷离,见有人靠近,睁开眼看去。 那是一张俊美清丽的脸,肖似莫惊春,足以以假乱真。 楼弃迷迷糊糊脱口叫道:“哥哥……” 风急天高,云海辽阔。 衣照雪抱着莫惊春御剑往古憔鬼窟去。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像夜中昙花。 灵力被源源不断地输送给莫惊春,莫惊春问:“你是谁?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衣照雪道:“我就是他。” “他不会绑我走,”更何况还是这样粗暴强制的方式,“他会帮我。” 衣照雪轻呵了一声,像是在责怪莫惊春不识好人心:“他没头没脑,像个傻子一样,当然不会有我这么多考虑。” 莫惊春还是第一次听一个人自己骂自己,他问:“那他呢?” 衣照雪腾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语气真切炙热:“在这里,你还记得他吗?或者说我。” 那日在客栈里的对话闯入莫惊春的脑海,莫惊春盯着这张脸目不转睛地端详。 衣照雪的面容似远山雪峰,却不带拒人之色,尤其是额心的梅花纹,艳红如火,一如旭日初阳。 梅花……梅花……玉兰…… 莫惊春一下想通了,过往的记忆卷土重来,他又是欣喜感动,又是不敢置信:“是你!” “嗯。” 衣照雪笑了。 苍茫云海,明月天山,有情人终于又得相逢。 六年前,朝梦玉。 桃花林里,一个青衣少年折花作剑,面容带笑。红色的发带将他乌黑的头发高束,随着动作摆动,端的是一派风流潇洒,任谁看了这个既俊且逸的少年郎,都会心生欢喜。 他同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交手,明显收着力,只不过是在陪这些孩子们练手,但即便是如此,他也露出认真的神色,丝毫不敷衍。 “惊哥哥加油,帮我们打败他!” “不要不要!惊哥哥威风那么久了,小宝上!” 孩子们围成一个圈,把莫惊春和小宝围在里边。小宝受到鼓舞,木剑一下一下朝莫惊春挥去。他刺了那么多次也没刺中,莫惊春于心不忍,佯装被他得手,跌坐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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