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弃默默弯下腰,把地上的糕点和碎瓷片都捡起来,隔壁却传来一声响动,惊得莫惊春回过神来。 莫惊春下意识道:“院子里还有人吗?” “一个仆俾罢了。”楼弃再三嘱咐虞粲不许乱走,居然还是被莫惊春听见了动静。楼弃有些生气,警告道:“哥哥,这禁制除外之外,别人都进不来,你别想谁能帮你跑出去。” “知道了。”莫惊春坐回床上,“你走吧。” 楼弃回望了莫惊春一眼,提着食盒出了门。他在隔壁设下隔音结界,走了进去。 “你跑这儿来干什么?”楼弃质问道。 虞粲当然是来看莫惊春的,有人被楼弃带回来小心看管,他当然要打探打探情况。但话不能这么说,虞粲只能道:“我丢了东西,出来找找。” “找到了?”楼弃皱眉问。 “找到了。” 楼弃道:“找到了还不快滚!” “是。” 虞粲往门外走去,却又被楼弃叫住了:“等等,今后你别住这里了。凭黯墟这么大,你爱住到什么地方就住到什么地方去。” 又是这样,莫惊春一来,无论是江潮生还是楼弃,每个人都这样对他。虞粲心中不满,闷闷道:“为什么不能住这里?这里空的屋子不是很多吗?” “叫你搬就搬,你哪里来的这么多话?不是我,你早就死在凭黯墟了!” “知道了。”搬就搬吧,正好不用伺候这个阴晴不定的人。 空杳山下,一个魔修急奔到一架华丽的马车之前,跪下道:“禀报魔尊,空杳仙宗说李仙君今日不在宗内,不能见客。” “不在?”燕辞楹拨着车帘的穗子,“他们怎么说的?” 那魔修道:“他们说,魔宗与他们素无来往,不便接待魔尊。” “以前你们尊主在的时候,不是常来常来,设宴也去过仗也打过,怎么到我这儿就……”车帘被魔力削掉一角,“不便了?” 燕辞楹打了帘子走下马车:“之前你们抓的俘虏还有活的吗?” “有。” “挑一个送上山去,告诉他们,我是我师尊唯一的徒弟,他老人家回来了定然是要见我的。”燕辞楹吩咐道,“不过,晚回来一个时辰嘛,我就杀一个人。” 不多时,方才上山的魔修又下来了:“魔尊,他们请您上去。” 燕辞楹欣然道:“我师尊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是。”魔修道,“是他们的宗主答应见您。” “哦,沈师伯。”
第75章 李花落 空杳仙宗虽然是天下第一仙门,但仙府却修得不大。之前莫惊春是一个人来,正堂哪怕是坐满了人,看着也还不算小。但燕辞楹一进来,他身后的魔修就把正堂压得满满当当,实在显得拥挤。 燕辞楹一一扫过堂内众人:“我师尊呢?” 沈微明道:“他没回来,况且,李疏渺不过是我门内一名长老,当不起魔神的师尊。” “这话怎么说?”燕辞楹不用他们请,便坐在了李疏渺常坐的位置上,“我师尊带我入山当日,就是写了帖敬了茶的,他不是我师尊,那谁才是?” 倪亦熙厉声道:“空杳山没有入魔的弟子,他当然不算你师尊。” “我当是谁说话这么直,原来是倪师叔。”燕辞楹摩挲着桌椅,缓缓道,“几个月过去了,师叔的脾性还是未改。辞楹谢师叔当日救命之恩,如若没有师叔,我想必就命丧师尊剑下了。不过,我堕魔道,到底是因为谁?你们一个个如临大敌,倒像是我错了一般。受害的人被你们冷眼相对,始作俑者你们倒是护得好好的。也对,毕竟,他和你们是师兄弟嘛。哪怕倪师叔亲眼见到师尊要杀我,如今也还是要帮着他。” “谁帮着谁?”倪亦熙皱眉道,“李疏渺杀你是不对,难道你就做得好得很?前几日你才杀了逍遥派那些玄宗长老掌门,今日又到我空杳山来耀武扬威!他们的头颅现在还挂在凭黯墟,燕辞楹,你是什么意思?你既说李疏渺是你师尊,那空杳仙宗也算你的师门,可你如今所作所为,哪里有一点仙门风范?我知道你肯定恨上了李疏渺,但私人之怨,用得着你费尽心机当上魔神,朝整个仙门来报吗?” “好义正辞严啊倪师叔,我无缘无故受人杀害,难道还要感恩戴德吗?”燕辞楹道,“逍遥派是自作自受,他们找人杀我,我当然要回敬回敬。免得届时都觉得,我这个魔尊才不配位,比不上鹿苍,这样做也才不辜负我一进门你们就高高在上地说教啊。” “你真是无药可救,这才几个月,你就变成这样?” 面对这句话,燕辞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师叔,要不然我帮你骂吧?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心狠手辣、罪恶滔天,你觉得哪个词比较适合我?” 燕辞楹以前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弟子,受了冤都无处申诉,本性也不坏,可如今摇身一变却成了魔尊,众人要么一时间都转换不过来这样的反差,要么便像倪亦熙一般对他仇视起来,只有沈微明斟酌了一会儿,道:“辞楹,你师尊当日所举,也是事出有因,其实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这是为什么,何故还要来此一遭呢?他对不起你,我们都认,若是你活着回来,我必当竭尽全力补偿你,但你现在已经贵为魔尊,想来,空杳仙宗也没什么东西能叫你入眼的了。所以,你还是请回吧。” “沈宗主此话差矣,空杳山怎么会没有我看得上的东西呢?”燕辞楹意味深长道。 他一转头,一个身罩轻薄黑纱,里着织花白缎的人走了过来。燕辞楹笑了起来,起身迎道:“师尊,你回来了!大家都到了,你又迟到。” 门外,李疏渺面无表情地看着死里逃生的燕辞楹。沈微明急着靠近他,小声低语:“不是叫你别出来吗?” 李疏渺没有应沈微明,只朝燕辞楹道:“让你的人退下,有话出来说。” “好。”燕辞楹挥退手下,“不如去师尊的屋子?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师尊的屋子,弟子还没进过几回呢。” 沈微明拉住李疏渺,不让他走。李疏渺偏头看向他:“这里,你不管了?” “可我也要顾全你,你跟他独处一室,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怎么办?”李疏渺冷道,“准备后事就是,还要怎么办?” 这话把燕辞楹给逗笑了,他亲昵地牵起李疏渺的衣袖:“弟子有这么危险吗?不过是单独说些话,就要叫人准备后事。师尊,你胆子也太小了。不过,像这样的话以后别说了,不吉利。” 不吉利几个字像极了一种威胁,李疏渺拂开燕辞楹的手:“走吧。” “坐吧。” 李疏渺的屋子陈设极其简单,全然不像是一个长老该有的规制。单色的被褥整整齐齐叠在榻上,两件外袍挂在床后,铜炉香案花瓶屏风一应皆无,连茶盏看上去也是最为普通的一种,屋子就像没有住人一样。 燕辞楹坐下,眼神黏在李疏渺身上:“师尊,弟子不在的这段时日,你都做什么呢?” “你是来叙旧的?”李疏渺淡淡道,“想说什么就说吧,或者,你想杀了我,也可以。” “师尊,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不是叫你别说了吗?”燕辞楹似乎有些不大高兴,“还是师尊觉得,弟子回来就是为了要师尊的命的?” 李疏渺冷道:“不然?” “原来师尊就是这么看我的?” “先前是我要杀你,你因此生恨,人之常情。如今你已是魔尊,想让我死,也属正常。”李疏渺语调平缓,对上燕辞楹也无惊无惧。他整个人恍若逢秋凋木、临冬静水,什么事都不会叫他色变,什么物都不会叫他起兴,对人总是一派疏离、冷冷淡淡,从前如此,现在也是。 燕辞楹道:“师尊此言之意,是成王败寇吗?真是好没意思的话。其实来此之前,弟子一直在设想师尊与弟子重逢之景,猜想师尊是什么反应。或惊、或恼、或急、或悲,无论是哪一种,都比现在叫弟子觉得有趣。与之对比,弟子不免失望了。不过转念一想,师尊不一直是这样吗?弟子真的很好奇,这世上还有没有一个人能叫你展露出别的情绪?” “说完了?” “没有,当然没有。” 窗户大概是李疏渺这里最精巧的东西,木质交窗上镂着李花枝叶的纹样,与别的窗户都不同。以前某些时候,燕辞楹就站在这扇窗户后看李疏渺。这扇窗不常开,故而燕辞楹也看不见什么,偶有微薄人影在屋内走动,他也不敢出声,怕惊扰了这人。如若站在窗下的时候能遇上晴日,是最好的。阳光从对面照过来,李花疏影就会落到燕辞楹身上,似乎屋内的人也注意到了他,给了他一个轻轻的抚抱。 燕辞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李花交窗上:“弟子能问师尊一个问题吗?” “你问。” “师尊为何要杀弟子?”燕辞楹伸手摸上这扇交窗,木块触感粗糙,哪怕外表看着算得上有意境,实际上做工也并不细致。 李疏渺注视着燕辞楹:“你不该都知道了吗?当上了魔尊,难道缘由还不明白吗?” 燕辞楹自然清楚,他道:“弟子想听师尊亲口说。” 屋内有一霎那的宁静,李疏渺道:“因为我要你的心。你是元女神泪转世,用你的心炼成的剑,能叫魔神灰飞烟灭。我要杀他,就必须先杀你。” 燕辞楹苦笑两声:“果然如此。” 他站起身来,在这简朴的屋子里慢慢踱步,手指抚过一个又一个地方:“所以师尊曾说不会收徒,却破例把弟子带了回来。带回来后,又对弟子不闻不问,既不授以剑术,也不教以仙学,甚至连话也不常和弟子说两句。师尊,你是怕吗?” 燕辞楹走到李疏渺面前:“杀我当日,你几番犹豫,若你出剑果决,倪亦熙也来不及拦你。你是不是也不忍心对弟子下手——即便你已经尽量远离弟子,不曾跟弟子有过多过密的来往,尽量把弟子看做一个陌路之人,你也还是狠不下心。从前弟子就觉得,师尊虽然为人冷淡,但跟师伯师叔的关系也谈不上恶劣,跟沈师伯,甚至还算得上交好。哪怕是与你相看两厌的倪师叔,你也不会无视他。唯有弟子,你总是离得远远的,师尊,你是怕跟弟子相熟、怕认识到弟子是个活生生的人之后,舍不得杀弟子,是吗?” “是。”李疏渺缓缓应道。 燕辞楹笑了一声:“但就算如此,师尊你不也没有做到吗?” 他的言语中满是嘲弄,似乎在嘲笑李疏渺的谋划落空,又像是在说自己如今已经位高权重,远非一个空杳仙宗的长老可比,可这种嘲弄却更接近一种绝望——既然动了手,为何不干脆了结了他,为什么还要给他回来面对这些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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