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道:“这就像两个孩子耍玩具,各耍各的时候,天下太平。但一旦一个孩子无意间染指了另一个孩子的玩具,那两个人厮打起来也就不足为怪了。” 木惜迟似懂而非懂,急得直挠头。“你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办罢!南家那边要是知道是我起的祸头,闹得他们家宝贝二公子险些魂飞魄散,我可没好果子!” 阎罗道:“如若小神猜测不错,那也简单。您只需唤回水济仙君的神魂。” “我?唤回他的神魂?”木惜迟手指着自己鼻头,“您没弄错罢?我有那本事?” 阎罗道:“恐怕也只有您才有这本事了。您想啊,纵观六界,有谁同时与南明公子和水济仙君都有瓜葛?唯有您呐。再者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二人因您而入障,还需您妙手解铃,另他二人各归各位,止休羁绊。” 木惜迟为难不已,“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唤回南壑殊的神魂,他也不听我劝的啊……” 阎罗道:“如果劝不听,那就用激将法。” “我怎么……”话说一半,木惜迟忽然福至心灵。 他似乎知道该怎么做了! 飞电驮着木惜迟回到无念境时,南家人已经从药王谷请来了药王。但仍旧是束手无策,爱莫能助的样子。众人挤在中庭议论纷纷。 一名面容清秀的弟子说:“二公子终究是没有蹚过这一劫。” 另一名身材敦厚的弟子问道:“兄台何出此言?他家二公子有劫难么?” 那面容清秀的弟子摇头叹息:“说了你也不懂。我看你资质平平,出身平平,长相平平,头脑空空,身材壮壮。倒是很适合当个屠夫,哪里知道历劫飞升之事。” 这话十分倨傲无礼,说话的人正是苏哲。 那名敦厚的弟子听罢也不恼,只憨憨地道:“我怎么不知道历劫飞升了。历情劫,下凡娶媳妇儿,戴绿帽,生娃儿,娃儿不是自己的,死媳妇儿,死自个儿,死……” 苏哲脑袋摇成个拨浪鼓,“我说元宝老弟啊,你成日价寻思什么呢?粗俗!真粗俗!” 敦厚的元宝脸红了红,又道:“苏兄方才说二公子没有蹚过这一劫。莫非二公子这是正历劫呢?” 苏哲气道:“说你笨,你就恨不能当个猪。我问你,白日里你不是还见过二公子么?哦,这人百日里出来现眼,晚上跑去历劫,折腾一宿,明日飞升了。有这等轻易的事?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 元宝眨巴着两颗绿豆大的眼睛,不敢再说话。 苏哲忍了半天没忍住,开口道:“我有内幕消息,你听不听?” 元宝点点头。 苏哲又道:“他家二公子啊,在咱们拜学前才将将历劫归来,并且此劫正是情劫。并且历劫对象就在咱们这一届弟子之中!” 元宝睁圆了眼睛嘴巴。苏哲见他是这反应,感到十分满意。继续道:“二公子历劫归来迟迟没有飞升,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元宝呼呼摇头,脸上的肉直甩出二里地。 苏哲道:“这个劫,还没完。大劫过后还有小劫,三不五时要发作一次,你且等着看罢……” 苏哲正与元宝说的高兴,一个人影从他俩之间嗖一声掠过。苏哲给唬了一跳,再看那人影,已穿过中庭闯入内室。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南岑遥一见来人是木惜迟,只“嗯”了一声,并不相询此去地府有何成效。 榻上南壑殊双目紧闭,神情痛苦,口中犹自喃喃不休。南之邈仍在给他灌注灵力,然而也只能助其稳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并无更多效用。 “让我试试罢。”木惜迟轻声道。 “你?能做什么?”南之邈压低眉眼,语气颇为不屑。 木惜迟给他一质问,有些怯怯的,目光求助一般看向南岑遥。后者忖度片刻,对南之邈道:“父亲,横竖无法,莫不如就让他试试看。便是无效,也无甚害处。倘若当真令二弟醒转,岂不是好?” 南之邈沉吟半晌,浅浅地点了点头。 木惜迟向榻沿走近几步,蹲矮了身子,一手放在南壑殊掌心握紧了,另一手将他额头细汗轻柔抹去。嘴唇凑到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 南之邈父子眼眨不错地屏息以待,只见榻上之人胸口猛烈起伏,一盏茶刚至,果真醒转过来。二人起初将信将疑,现下更是大惑不解。 南岑遥忙近身扶起南壑殊,问他道:“壑殊,你可好些了?你可还认得我们?” 南壑殊慢慢道:“父亲,兄长。” 南岑遥喜道:“好了,好了。木公子果有奇招。” 南壑殊面上一冰,道:“木公子?他在哪儿?” “他在……”南岑遥一回头,屋子里哪里还有木惜迟的身影,“他方才还在的。你要见见他么?为兄替你将他找来。” “不必,”南壑殊咬着牙道,“我不想看见他。” 且说木惜迟眼见大功告成,便麻溜地拍屁股走人。最终他还是听了阎罗的建议,用了激将法。他附在南壑殊耳边轻轻巧巧地说了一句话,是木晚舟绝不会说的话,因此即便南壑殊和南明的神魂同时听见,也只有南壑殊会中招。最终成功将南壑殊给气了个半死,神魂直接杀回来要找他算账。木惜迟这才绝不敢逗留。 要问他嗡嘤了句什么,便是一句木晚舟绝不会对南明说,而他却会对南壑殊说的话—— “速射公子快快回魂!”
第19章 第二日上课,苏幕的脸色不是很好。因着木惜迟前一晚“救驾有功”,南之邈尊令传下,特将木惜迟的座次往前排提了一提,提到了苏幕的眼皮子底下,就差和苏幕并席而坐了。 这个安排对这一老一少无疑都是种折磨。苏幕觉得辣眼塞心,真情实意地甘愿变成瞎子,眼不见心不烦。而木惜迟每日上课索性不再抬头。 倒是苏哲,因他叔父透给他的内幕,一早得知南壑殊历劫对象就在本届同侪之中,又见木惜迟在南壑殊遇险那晚忙前忙后的一番奇妙操作,因此对于木惜迟的身份他也有了些许猜测。 当他向木惜迟求证时,对方的态度暧昧不明,高深莫测。苏哲便愈加笃定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因此对木惜迟的态度竟稍稍转变了些。 他从前偏听偏信了不少叔父对木惜迟的诋毁之语,但他也深知自己叔父就是个老古板,最在意血统出身。血统纯正高贵,在叔父眼里就算罪孽滔天也情有可原,而出身平平甚至来路不明的在叔父眼中那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是罪无可赦。 苏哲的家族里最出息的就是这个叔父了,因此父母总让他对苏幕言听计从,天长日久也染了一身迂腐呆板的习气。但苏哲毕竟年纪轻心思活,身边有了同辈人,当然更愿意和同辈人厮混。现下见木惜迟大出风头,便有意与之结交。自然了,当着苏幕的面儿,他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但一旦在苏幕看不见的地方,他就主动往木惜迟身边凑,对他的态度更大有改观。某日课后的不言堂内,苏哲便端着餐盘,刻意和木惜迟坐了个同桌。 不言堂,乃无念境中供弟子课后饮食之所。取自“食不言,寝不语”之意。 木惜迟第一回吃这里的食物时,便牢骚满腹。他自小长在川蜀,口味偏爱鲜香辣,且顿顿要有荤腥。可当他头一回来到不言堂,远远看见菜品五颜六色,还道饮食丰盛胜过家乡。 待要细看,原来白的是白萝卜,绿的是青菜叶,紫的是紫茄子,红的是红番茄,更有白豆腐、黄豆芽、黑冬瓜……总之,没一样荤腥。 更可恶的是,这里的所有食材全都用蒸煮烹饪,盐巴便是唯一的调味料,简直索然无味,难以下咽。 木惜迟看着对面大快朵颐的苏哲,眉头皱成一团,“堂堂的太乙山无念境就拿这些喂兔子的东西给弟子们吃!” 苏哲正嚼着一片青菜,一半的菜叶还没吃进嘴里,含混道:“蛮好吃的啊。” 木惜迟哂笑一声,用筷子拈住苏哲嘴边嚼了一半的菜叶,捏着鼻子道:“你确定这是人吃的东西?” 苏哲一个吸溜,将菜叶吸进嘴里,三两下咽进肚里。认真道:“修行之家有好生之德,摒绝荤食。譬如我家,祖祖辈辈均有茹素之戒,后代子孙从不敢破。” 木惜迟摇摇头,心说,你苏家连凡人都看不起,却心疼这些畜生。是牛肉不香,还是羊肉不肥? 一想到肉,木惜迟肚子立刻咕咕叽叽的。 “唉,真想吃一碗藤椒焖牛筋啊……整日价清水白饭、萝卜豆腐,只怕我肚里的蛔虫也要气死了……” 这时忽然一个声音道:“各人饮食自有习性,如何拿来比较?你若不喜,自可离去,谅父兄不会阻拦。” 木惜迟原本神情萎顿,只托着腮胡说八道,一听到这冷冰冰的说话声,头皮一麻,癔症立刻散了。抬头一看,是南壑殊。 “二公子这么巧……” 苏哲站起身毕恭毕敬施了一礼,又继续坐下吃饭。木惜迟则面如死灰,手足无措。 自从他说了那句致命的“速射公子快快回魂”后,就一直不敢与南壑殊照面,平日在无念境行动也尽量躲着南壑殊住处东华宫,以及他当值的剑室。 岂料竟在不言堂遇上呢!这里是弟子用餐之所,他们这些主人家理应到不了这里才是。 苏哲对他俩之间弥漫的可怕气氛完全视而不见,抱着萝卜白菜吃得热火朝天,较之猪拱食也斯文不到哪里去。 身旁经过的弟子有发现南壑殊的都停下恭敬行礼。他站了半晌,把个木惜迟吓得抖成了筛糠,总算大发慈悲地翩翩离去。 木惜迟惊魂未定,盯着南壑殊方才站过的地方出神,脑袋嗡嗡作响。 苏哲还在呼呼喝粥,含混道:“二公子怎么会来这儿了……” 木惜迟如梦初醒,挨着苏哲坐下,“你也觉得他不该来这儿对不?” 苏哲咂吧咂吧嘴道:“那也不一定。二公子从剑室回东华宫,是要经过不言堂的。虽说来这里逛游与他身份不符,但整个儿无念境都是人家的,自己家里嘛,心血来潮,哪里去不得。” 木惜迟好像觉得也有点道理,又问道:“那个剑室是做什么的,里面那么多兵器。他堂堂二公子干什么每天还要去剑室值守?” 苏哲先是长长地打了一嗝,才道:“二公子的司职是敛芒。帮兵器敛聚锋芒。谁的兵器残了损了,就拿去二公子那里。” 木惜迟听了险些笑出声,“好家伙,他家二公子这么接地气,还干铁匠的营生啊。” 苏哲摇头道:“非也非也,二公子可是位厉害人物,并不是你说的什么铁匠,他只是为兵器敛芒。这是个非常斯文的活儿。操作起来既文雅又挥洒飘逸。换了别人可做不来。不知你见没见过他那把离火剑,那可是百兵之首,万刃之王。便是南明离火淬炼而出,我祖父说那是兵器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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