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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放在院中央的桌椅被搬到桃树下，月光参着烛光照亮眼前事物，地上放着一盏灯笼，里面烛火闪动明暗不定。 夭七涣散的目光一直落在跳烁的烛影上，思绪放空，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广阔夜幕扯过一层透明灰纱蒙住了玉轮。 好半响夭七才悠悠回神，扯了下唇瓣喃喃自语：“桃华，你说，还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也在这时，树上坠下一朵盛开正艳的桃花，落到桌面起伏几下堪堪静住，一位衣袍上绣满粉嫩桃花的男子悄然出现在夭七对面。 以怜爱的目光注视着他，缓慢吐出一个字：“爱。” “爱吗？”夭七低眉，“那你呢？” 桃华轻声细语回答：“我得替她守着你。” 沉静一会儿又道：“凡人对待生命的看法各不相同，有的把生命看得比爱重，也有的愿意为爱抛下一切，甚至是生命。” “我不明白。”夭七摇头，他将脑袋埋进叠放在桌上的臂弯里，闷出一串细语：“桃华我好迷茫。” 桃华探出手安抚般摸摸夭七的头：“我记得你一直都很有主见。” 夭七的声音低了一层：“可这一次我彻底迷茫了。” 桃华试图点醒他：“许是累了，你也该放下这些负担休息了。” 然而桃华的话刚落下夭七就猛然抬起头：“不可以！” 声音随之拔高：“我不能放下，也放不下。” 他伸出细白光滑的手，扯出一抹不知名的笑，笑的浅，满含阴郁：“早就已经沾满了鲜血，再多又何妨？” 见到这样的夭七，桃华颇为心疼，摇头叹息：“她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你这个样子她放心不下。” “当年她若是肯听我一句劝，我又怎会如此？”夭七嗓音里带着丝丝怒火，几乎是吼出声，紧接冷笑，“如今我想杀谁就杀谁，你阻止不了我，你没这个能力。” 桃华不再开口默默收起了手，温柔带静的瞳眸挂上无奈，最后轻轻阖眼，身形也在这一刻蓦然消失。 夭七脱力，再次趴下把脑袋埋进臂弯，他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因为这些恶心的凡人都该死，他们虚伪自负、贪利好色，不配活着。 可却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很矛盾不是吗？ 桃树的花枝连同轻盈的花瓣在这一刻全部停止摆动，好似隔绝了风不受其扰，安安静静地陪着树下的人。 夭七不想挪动，索性就这样趴着睡了一晚。 第二天，因为行动不便，曲瑄只能硬着头皮忽略掉阿狼看自己时那恨不得立马把他生撕活吞的侵略眼神，让阿狼扶着自己下楼梯。 刚走到楼梯口，曲瑄视线下落，看到了站立在院中央的夭七，今日的夭七换了套红色纱裙，艳丽的红色衬得他的皮肤越发白哲，一头黪发被同色发带斜绑着落在肩头，明明妖魅的不行，却突如其来给人一种静雅的错觉。 阳光早已破开云层尽数倾洒在他身上将其笼罩，他半仰着头，微眯起双眼，整个人沐浴在暖黄的阳光中，静静享受这稍许恬适，红衣如火，光下刺眼却又能深入人心。 即使是对付过不少能蛊惑人心的妖的曲瑄，在看到这样的场景时还是愣了愣，单单这一眼便有了稍许恍惚，他终于明白那两个男人为什么会愿意为了争夺夭七而争斗致死。 听到动静他完全睁开眸子歪过头来看，莞尔一笑：“小书生。” 他问道：“昨晚睡的可好？” 彼时的夭七完全没了那天夜里看上去笑得那么妩媚，他现在笑的很随心，这样的笑才真正适合他，阳光正好，将他衬得甜美好动活力非凡。 看见他笑，曲瑄嘴角也在不自觉间勾起弧度：“多谢关心，小生休息的很好。” 夭七颔首，招手叫阿狼扶曲瑄下来用饭，曲瑄刚把着桌子坐下，夭七就如昨日一样拿起筷子每道菜尝几口，无声告诉曲瑄“看，没毒，我自己也吃”，主动打消他的顾忌。 曲瑄惊讶，他还未往这方面想夭七便已经自证清白，按理说这是他们的地盘，自己只是个借宿的，完全可以不管他。 该证实饭菜没毒的应该是曲瑄自己才对，爱吃不吃，嫌麻烦还可以直接把他赶走。 难不成是身份被发现了？不对不对，如果伏妖师的身份被发现，为了那些豢养的妖杀了他以绝后患是最正确的选择，自己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可太方便动手了。 但夭七没有，说明自己还没暴露，那他们究竟想干嘛？ 曲瑄心不在焉戳着碗里的菜，夭七发现他的异常瞥眼瞅着他，夹菜吃饭的动作都变慢了，见曲瑄还没回神夭七咬着筷子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看。 或许是夭七的眼神太过直白，曲瑄终于有所察觉，视线聚拢恰好和他对上，夭七不躲不闪歪着头问：“怎么，饭菜不合你胃口？” 曲瑄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很好吃。” 夭七道：“那你为什么一副兴致不大的样子？”咬住筷子的牙关一松，夭七身子往前探凑近一点，“还是说你是个挑食的主？” “也没有，我只是……只是……”曲瑄犹犹豫豫装成难为情又不好开口的模样。 说实话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找什么借口，只能暂时以不方便说为由敷衍一下，同时迅速思考该怎么圆话以防夭七来了兴致刨根问到底。 还没个结果夭七却了然，拿走了他手边的空碗，一边盛汤一边安慰：“不必担心，我叫小莺帮你打听过了，等你伤好后再去参加科举不用赶时间也是充足的。” “简单来说你就算在这里多待一个月都不急，够你养伤的了。”夭七盛好半碗汤推给曲瑄，“大清早喝点热的暖暖胃。” 曲瑄顿时眼睛发亮，一把抓住了对方快缩回去的手，仿佛抓到了希望，情绪激动：“谢谢，实在是太感谢了！” 夭七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只不过眸光冷了几个度，幽幽睥睨还相握在一起的手，乌黑瞳眸漫起丝丝不易察觉的杀意，只在瞬间划过就被很好地隐藏。 曲瑄还疑惑夭七怎么突然不高兴了，直到顺着他的视线下移看到还牵着不撒开的手后才幡然醒悟，赶紧甩开，结结巴巴跟夭七道歉：“对……对不起夭夭姑娘，小生一时太激动冒犯了。”
第5章 我放松放松 面对曲瑄的道歉夭七反应淡淡，接过小莺递来的锦帕，低敛着双眉漫不经心擦拭每一根手指，耐心又仔细，像是在仔细打理落了灰的藏品。 夭七没有开口说话，曲瑄怕他生气呼吸都重了两三分，局促不安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眼里的慌乱肉眼可见，又尴尬又煎熬。 好半响夭七才停下，拿住锦帕的手五指一松任其顺着手臂飘飘下滑，质地上佳的锦帕就这样被他随意扔到地上。 夭七嘴角上扬笑眯眯注视曲瑄，不堪在意道：“没关系，你自己都说了不是故意的。” 这句话给曲瑄定了心，可夭七嘴上所说的原谅仅仅只是表面翻篇，曲瑄心细眼尖，还是看到了夭七想杀人的心思。 他好像做了件错事，为掩饰做出的逾越举动好巧不巧触碰到夭七的逆鳞，夭七擦手的气势和神态给曲瑄一种要么把手砍了要么把他砍了的错觉。 知道是知道，但曲瑄只能装傻充愣，端起夭七盛给他的汤喝一口说了句“真不错”，希望对方报复心不强没那么快对他下手。 这餐早饭吃的注定没那么用心，夭七胃口很小，没吃几口就说饱了独自上楼回屋了，说不定是被他恶心的没胃口。 等夭七离开，守在旁边的小莺和阿狼才一起上桌，曲瑄以余光观察二人，奈何他们只认真吃自己的，一句话不说连眼神都不带对视一下的。 纠结一阵后曲瑄试探问：“夭夭姑娘是不是生我气了？” 阿狼“啊”了声，咽下嘴里咀嚼的肉片说：“不知道，不过我希望他生气，因为这样我就可以……” “阿狼，”小莺轻呵，“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把嘴闭上好好吃你的。” 转头看向曲瑄说道：“阿七说没事那就是没事，瞎担心。” 曲瑄干笑几下，就算没说完他也知道阿狼后半段的意思，如果真惹了夭七生气结局应该和那俩男的一样被丢去喂狼，这匹狼说不定就是这个叫阿狼的。 再问就该让人怀疑了，曲瑄作罢，认真吃饭。 单阿狼一个人的胃口就能解决掉这桌饭菜，想剩菜几乎不可能，阿狼扒完碗里最后一粒米饭，看着桌上那些空空如也的菜碗，幽幽目光落在曲瑄身上。 大概没吃饱，曲瑄被他看得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小莺瞪了阿狼一眼后他才有所收敛，埋头帮忙收拾残局。 这俩收拾完后就不见踪影，把曲瑄一个人扔在院子里晒太阳，曲瑄四处张望一番，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必须想办法找出背后那只大妖，并确定他是否会害人。 “小书生！” 曲瑄回头，离去的夭七又折回来，怀里抱着几卷竹简从楼上下来，往木地板上的矮茶几一堆哗啦一片，捡起其中一卷往曲瑄眼前晃悠：“看，专门找来给你打发时间的，开心吗？” “……”曲瑄接过竹简攥在手里，不太想打开，皮笑肉不笑，“开心，我很开心。” “道谢的话就不必了，”夭七一点儿不嫌脏，用手随意扫扫木梯上的灰尘一屁股坐下“这里很久没有外人住了，不能委屈了你不是。” 曲瑄：“……”求你委屈我谢谢。 夭七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招呼他：“来，坐这。” 曲瑄笑容僵在脸上，瘸着腿走过去，在抗拒和以大局为重的相互扭打中展开了竹简，心里默默流泪。 看见里面密密麻麻的大道理还有一众“之乎者也”，曲瑄觉得已经开始困了，偏为了不露馅还要装作一副认真阅读乐在其中的样子。 什么乐在其中，没有乐趣，他有的只是痛苦。 他很想强迫自己看下去，可里面的大道理对他一个伏妖师来说全是废话。 甚至一度想放下竹简笑问夭七：你猜我为什么要当伏妖师而不是去考状元？！ 奈何是自己作死，自作自受，不看也得看，好不容易坚持一会儿，却也只有一小会儿曲瑄便双眼发黑想打哈欠，恨不得给那时承认自己是赶考书生的他抽几耳光： 让你他娘的作死，是什么不好偏偏要是书生。 不行了。 曲瑄坚持了一阵赶紧移开目光，晕晕乎乎的满脑子都是大道理在来回飘荡，可惜没一个记得住的。 他偷撇看夭七，只见对方对着竹简看的认真，红唇张动、吐字无声，默念着书中内容，专心的模样容不得任何人打扰，可比自己这个“赶考书生”上道多了。 曲瑄自愧不如。 “嗯？怎么了？”许是他盯得太久夭七有所察觉，撇过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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